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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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久?”赵洛懿问。
“很快,怎么?怕你的小qíng儿醒来找不到人?”
赵洛懿不置可否。
“放心罢,李蒙也不小了,我带的才是真小孩。”安巴拉指头灵活地夹起拨子,挑亮灯芯,火光跳跃四溅。
那簇火光落在赵洛懿眼睛里,仿佛是幽深不见底的dòngxué之中,唯一的一点希望在闪烁。
“神女大人一定是个美人。”安巴拉忍不住叹道。
赵洛懿浑身不禁一颤,他已经太久没听人提及自己的母亲。那个女人,曾是他童稚的幼年唯一的一点温柔和挂牵。
“大秦人说,红颜薄命。”
“是,不过好看有好看的好处,这世间凡生得好看的人,看在那皮相的份儿上,总能得到一些优待,尤其是和面相丑陋的人相比。”说到这里,安巴拉不自觉摸了摸自己侧脸的蛇纹,笑道:“当初那小崽子刚到我的手里,见天的被我这脸上的刺青唬得哇哇大哭,哄都哄不住。”
“你信蛇神吗?”
冷不丁听见赵洛懿问,安巴拉认真思索了片刻,一面察看他的虫子,钻到赵洛懿伤口里的蛊虫鼓起,在皮下,渐渐鼓涨成一个核桃,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从前赵洛懿有一身漂亮刚硬的古铜色皮肤,到南湄以后,被图力以各种药糙蛊虫封在大瓮之中浸yín,脱胎换骨,再怎么风chuī日晒也恢复不到最初。被蛊虫涨起的那层皮薄如新纸,仿佛一戳就会破。
“我不信在地宫内,被李小兄弟斩杀的那头大蛇,但我信蛇神,即便是如今无人有缘亲眼见到的神迹。”安巴拉牵扯起嘴角,讪讪笑道:“人活在世上,总要信点什么。”他话锋一转,眼角微微睨起,瞧着赵洛懿,“不过,想必赵兄什么也不信。”
赵洛懿久久没有接话。
安巴拉尴尬地咳嗽两声,想起巴拉在睡觉,连忙握住自己的嘴。
“见不到的神,我不信。但我信人,有人可信是人生至乐之事。”
安巴拉忍不住笑了起来:“赵兄是在炫耀吗?”
赵洛懿脸上没什么表qíng,显然在走神。倏然间他眉峰扭曲一般地重重蹙起,迟缓地低头,低头时仿佛能听见自己骨骼传出的声音。
鼓涨的“核桃”游走在他的伤口周围,环绕那圆形的切口,游走至肩窝里,紧接着以ròu眼可见的迅速一路游至上臂。
“忍一忍。”当核桃走至赵洛懿的肘关节,安巴拉迅速以一柄在火上烤得赤红的滚烫小刀cha进赵洛懿肘中。
赵洛懿闷哼一声,瞬息之间,额头滴下的汗珠直刺刺扎进眼睛,令他有一瞬失神,等待那股刺痛散去,他揉了揉眼窝,睁开时看见暗红色的一只虫子在翠色的竹筒中打转,那竹筒有安巴拉两只手臂粗。
安巴拉割下一截绷带,迅速裹缠住赵洛懿手臂的伤口,就去看他的虫。
胀鼓鼓的蛊虫冲到竹筒上,给四周圆壁撞得翻过身,无数短细的小腿儿不住蹬动,圆鼓鼓的背身一摇一摇地颤,怎么也翻不过来。
“暗红色。”安巴拉闭目,喃喃地念了一阵南湄语,以最古老的发音,之后用一根极细的银针,将虫子钉在了竹筒里,鼓涨起的肚子迅速gān瘪下去,释放出的接近黑色的红色汁液彻底染在竹筒底部。
只见安巴拉以沉痛的目光注视着他带来的“虫”,把竹筒倒过来,抖出肚皮gān瘪下去的虫,用一截小指宽泛着银光的金属小片将虫尸挑起来,放在火上烤。
不片刻,一股ròu熟了的诱人香气弥散在屋子里,夹杂着一股难言的香味,似檀非檀。
“不大一只,也是口ròu,吃了它。”安巴拉直接将烤熟的虫子拿起来,似乎他皮糙ròu厚不怕烫。
“管什么用?”赵洛懿问,“能药到病除吗?”话音未落,赵洛懿就把那虫子丢进嘴里,粗粗咀嚼两下,囫囵吞进肚。
“避免你身上蛊毒恶化得太快。”安巴拉打开香球,在桌子上扣了两下倒出一些烧成灰烬但还能隐约看到轮廓的虫子,忽然想起什么,往chuáng的方向看了一眼,翻找出糙纸放在一边,等香球中的木炭燃尽,他手指根根骨节粗大,布满新旧不一,不知什么时候割出的细细伤痕,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愁眉不展:“我的本事不足以救你,不过,你功力大减,比蛊毒发作起来还快,对我还不说实话吗?”
赵洛懿拢好了衣袍,系上腰带,头也没抬:“不是不说,不好解释,我还没弄明白。”他抬起头,看安巴拉素来带着三分调侃的脸上也褪尽了那股玩弄,“你对西戎这个塞外野人族有多少了解?”
“野人族。”安巴拉笑了笑,揉弄脸上刺青,“你们大秦不是认为除自己以外,其他各族都是灵智未开的野人吗?”
赵洛懿没有否认,接着说:“西戎族中,有一教派,叫魔王教。教主就是他们的王。这个国度,政教合一,上层统治者既是权力最高的人,也是武力征伐的利器。教中设八位护法,另外,有十二名专为教主选拔出来的器人。教主每个月,会依十二地支顺序,与十二器人分别行和合之术。”
安巴拉听得一愣一愣,张嘴待要问,就听赵洛懿说:“所谓和合之术,在大秦也早有传说,寻常人也听过,便是采阳补yīn又或者采yīn补阳,以利内功修习。不过早已失传,想不到西戎人真有此法。”
“你采了?”安巴拉有点懵,“李小兄弟那点功夫,不成吧,还是你被采了?”
“……”
“不过这办法真的成吗?有用?”
“有用。”赵洛懿沉声道,“即使蛊毒真的反噬,以此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李蒙的功力,再加引导。至少可以自保。”
“放心,都包在我身上,现在我在这里,保住你们俩xing命不算什么。只是得想个法子,那西戎人的法子,可有回头路走?”
安巴拉的意思赵洛懿显然听明白了,事实上当他听那西戎大夫说了这办法,第一个问的也是这个问题。
“没有。”赵洛懿淡淡道。
安巴拉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半晌不能言语,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后,他喝了口茶压压惊,才道:“那你这二十年所习武功,都……归于虚无?”
“没有。李蒙是我的徒弟,他能有所大成,于我而言,也是幸事。”
安巴拉苦笑:“这才是真正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想从赵洛懿脸上找出失望、后悔、遗憾,却始终看不出半点痕迹。赵洛懿戴着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具已太久,那面具就是他的本能,与他这个人合而为一,除了李蒙,谁也没法看见他像个正常人那样平平常常地开心难过。安巴拉仔细想了想,又道:“当初我便与你说过,真有那么一天,也是要散尽功力以求保命。你能早做准备,也不算白费。”他其实很想问赵洛懿,过惯了高处不胜寒的日子,真有那么一天,连自己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会不会痛悔今日。
月上中天,从窗格中照进来。李蒙忽然手脚抽搐,身体狠狠一抽动,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师父。”
叫出口的声音没得到应答,李蒙侧脸一看,赵洛懿不在。他披衣起来,就着木架上搭着的湿布擦了擦头脸,凉慡驱走噩梦,有那么一瞬,李蒙生出不在此间的恍惚感,就是刚才做过的梦,他也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唯独在梦里受到的惊吓生动地留下来。
丹田中一股真气乱窜,李蒙燥得睡不着。
房门轻响,赵洛懿进来,看见的便是李蒙两条又长又细的腿儿夹着被子,侧躺着,屁股崛起,薄薄的衬裤和里衣都被他自己蹭得凌乱,露出一截细白的腰。李蒙练功不刻苦,近来又伤重养着,皮肤透出病弱的苍白,清皎月光之中,让赵洛懿看得一阵口gān舌燥,连灌半壶凉水下去,才上了榻。
李蒙睁了睁眼睛,又闭上,身子燥热地往赵洛懿身上贴。
“醒了?”
低沉的嗓音让李蒙清醒了些,瘪着嘴抱怨:“怎么又不在,gān什么去了?”
“办点事。”赵洛懿握住李蒙往自己肩膀上摸的手,避免他摸着摸着滑到手臂上去,摸到什么不该摸到的伤又要问,如此良宵岂不白费。想着,便解下自己腰带,把李蒙的手捞起,轻轻松松捆在chuáng头,不待他又要不满抱怨,直接上嘴给堵了。
数日间李蒙皆过得稀里糊涂,他伤着,老让躺着,价成日喝的药腥味极重,得捏着鼻子才能一口气灌下去,又总不见赵洛懿的伤好,一问他就避而不答,亲得李蒙想不起来要问什么。
想来这人从未这么热qíng过,李蒙一面沉浸在热烈的爱意之中,一面又有些隐约的担忧。
晚秋悄然而至,西戎的蒙古大夫带来了一个让李蒙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的消息。
“他说,你们叫盯着的那人,没有几天好活了。出了一身的痘,脸已全烂了。”阿汀说得自己觉得恶心,不禁直皱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结婚,前天就去啦,昨天晚上才肥来。今天有三更,补前两天的断更~

☆、一五七

  
李蒙被赵洛懿抱在身前,喂粥,众人俱在,李蒙颇有些不好意思。
赵洛懿却一副坦dàngdàng随便人看的样,本来吃到一半李蒙就吃不下去了,谁被人有意无意的目光直瞟还能厚着脸皮旁若无人地享受残废待遇,却被赵洛懿一句淡淡的“多吃,不在这里吃,你想吃别的不成”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把最后一口勉qiáng吞下去,李蒙忙推开赵洛懿,朝那大夫问:“是什么病?”
阿汀皱着眉听完,转述道:“本来是水土不服,后来不知道怎么,出痘了。是天花。”
已经过了花期,衰败的花藤缠在架子上,gān巴巴地垂着。
托勒在院子里打拳,骧贤在旁边看赵洛懿与李蒙下棋,赵洛懿什么都会一点,下棋却一点也不会,近来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来学这个,还学读书人红袖添香。他是一身杀手常穿的玄色劲装,领扣高系至喉结处,闲来无事,下下棋,种种花,晨起也不练功了,只叫李蒙练,剑使不到十招,一面指点他一面揩油。
这会吃了早饭,就和李蒙下棋。
李蒙也说不上赵洛懿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他xing子就是给什么受什么,李家没了,照样一个人好好活着,贩夫走卒的日子都过过。真要是赵洛懿就此附庸风雅,不再在刀口上讨生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师父,要输了。”李蒙提醒赵洛懿。
赵洛懿不知在想什么,被和阿汀追逐玩闹的孔孔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没走两步就输了,却也不生气。
赵洛懿进屋去没一会,脖子上就吊了一只猴子。
“怎么这几日不见你拿你的烟枪出来擦擦?”李蒙刚跟赵洛懿那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只要没事,这个杀手就要坐下来默不作声地擦那杆旧烟枪,后来才知道,那是赵洛懿的娘留下来的东西,也许他每次擦那个就在想他娘,况乎一把趁手的兵器,于习武之人很重要,就像是并肩作战的袍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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