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先帝承诺只要她为他建起一套完整的qíng报机制,就纳她做贵妃。”赵洛懿呼吸的声音很沉,像是这份回忆压得他喘不过气,“黑牡丹为朝廷建起了的qíng报机构,叫肃临阁,此事是机要,罕为人知。直至黑牡丹叛逃之前,仍然完好运行,曾为先帝铲除不少朝廷隐患。后来,黑牡丹有孕,肃临阁jiāo给别人。”
“老……狗皇帝接黑牡丹回去做妃子了吗?”话一出口,李蒙就意识到,如果接了回去,自然也不会把孩子生在外面了。
赵洛懿不知为什么半天没说话,李蒙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自己也有点困倦地不住闭眼又睁开,才听见赵洛懿说:“他派人追杀黑牡丹,在温煦收留她之前,她已被人连着追杀半个多月,东躲西藏,差点一尸两命。”
李蒙本来想问,黑牡丹的孩子是谁的,但心中已有猜测,十方楼最初用来监视皇宫,她一手建立起的肃临阁,于qíng报刺探一道,黑牡丹轻车熟路。有孕之前,黑牡丹为朝廷效力,先帝也承诺给她贵妃之位,有孕之后,遭到追杀,是先帝亲自下令。二人如此纠缠,加上赵洛懿称先帝是“狗皇帝”,恐怕黑牡丹当年是带着先帝的种逃走,生下的,正是赵洛懿。
李蒙没有说话,把头拱在赵洛懿怀中,像一条恳求安抚的狗儿。
赵洛懿揽着李蒙。
两人都默契地不出声,直至睡着。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李蒙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在chuáng上,赵洛懿站在chuáng前,手上握住剑。
窗格上一袭静默的影子。
拍门声再次响起。
伴随着霍连云温润的嗓音:“老四,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快点收了人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崽的活力都快用光了!!!
☆、猪笼
赵洛懿回头看一眼李蒙,李蒙缩在被子里,就露出俩乌溜溜的眼珠子。
“你怎么来了?”
门中,赵洛懿敞着宽大武袍,健硕的胸膛下方横贯的伤痕触目惊心,他冷冷注视霍连云,没有让人进屋的意思。
霍连云衣服头发俱已湿透,握剑的手,虎口迸裂,青袍染着cháo湿的暗色。
门在赵洛懿身后被关上,霍连云眉头微不可见皱了皱,但没说什么,随赵洛懿走到廊下,才忍不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蒙已睡下。”赵洛懿淡淡道。
“事急从权……”
赵洛懿瞥了霍连云一眼,极有压迫力的声音bī得霍连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听他说,“在这等我。”
冷风从袍领灌入,把霍连云浇了个透心凉。屋檐八角下铜铃被chuī得碎碎作响,霍连云握住前额湿发,鼻翼翕张,将头发向后一拨,油光水亮地被手指梳理整齐。锋利狭长的眼角中,窥视赵洛懿背影的眼光冷厉而暗含某种不甘。
赵洛懿给霍连云另开了一间房,就在他和李蒙住的房间隔壁。此刻外面雨已住了,但前半夜是下雨的,赵洛懿看霍连云冷得瑟瑟发抖,下楼要来个火盆。
他坐在独凳上,一边起火生火盆,耳朵听见水响。
“你们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敢大摇大摆住在客栈,也只有你了。”
热水擦过的脖颈发红,霍连云敞着武袍,jīng瘦的骨架上,肌ròu谦逊匍匐,不似平日里嬉笑,神qíng甚是严肃。
“什么时候动身去王家庄?该不是你们师徒还打算游山玩水一番……把侯爷丢在凤阳,等你们小半个月了,东躲西藏,日子不好过。”
擦完身,霍连云坐在chuáng边,牙咬着绷带,左手往右手上缠绷带,不好打结,向赵洛懿的方向让了让。
赵洛懿起身去给他包扎,这样的事两人拍档时常有,在赵洛懿眼中,都是小伤,换成自己,他根本不理会。
“我一个人也办得成。”赵洛懿冷淡道。
霍连云被气得不怒反笑,“跟了你三个月,就这么回报我?忘了师父的教诲?凡搭档而行,必以彼此xing命为先。”
“没忘。”赵洛懿不耐烦地不住扫门口。
“南湄人还在追你吗?”霍连云不经意问。
“甩掉了。”赵洛懿说。
“你去南洲gān什么?事qíng办成了吗?”
“成了一半。”赵洛懿没回答究竟为什么事,非得绕路先去一趟南洲。
霍连云眸光一闪,出了一口大气,“那就好,老大前几日飞鸽传书,他知你我在一处,让我代为转达,你先看看。”
信封霍连云贴身收着,信纸没有被打湿,赵洛懿两指挟着,难得动容。
“你看过了?”
霍连云点头,“不知你什么时候到凤阳,我只好先看了。此前萧苌楚的人跟丢你之后,一直盘桓在附近,他们盯着我,殊不知我也盯着他们。所以你进城他们盯上你,反帮我找出你来。jiāo了一次手,他们没讨到便宜,不过此地不宜久留,尽快甩开他们才是。”
赵洛懿将信仔细收好,想了想,沉吟道:“即刻动身罢。”
本想等赵洛懿回来说几句话再睡,被窝暖烘烘的,李蒙不知什么时候昏昏yù睡起来,被赵洛懿拽起身换衣穿鞋。赵洛懿不忍心吵醒他,索xing一手包办,直至给李蒙洗脸时,水冷得他浑身一哆嗦,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半夜里三人便动身,李蒙被抱在赵洛懿身前坐着,又无人说话,他坐了会儿便靠着赵洛懿睡着了,天亮时还在马上。
前方出现一座村镇,袅袅炊烟升腾在村落上空。
赵洛懿把李蒙抱下马,李蒙走了两步,双腿直哆嗦,勉qiáng坐到长凳上,没留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霍连云噗嗤笑出声。
马儿刨蹄往后让。
李蒙讪讪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正经醒了。
三碗牛ròu面,热腾腾地冒着香气。
赵洛懿把ròu挑到李蒙碗里,大口吃面。
“我们去王家庄吗?”李蒙压低声音,问赵洛懿。
赵洛懿只管吃面,没看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片刻后,说,“你太师父病了,尽快办完事,回瑞州看他。”抬头看见李蒙下巴颏挂着面段,随手给他擦了去。
“你们师徒,像是关系亲近了些。”霍连云颇不是滋味地说。
“羡慕你也收一个。”赵洛懿一侧嘴角微弯起,那抹笑意转瞬即逝。
李蒙耳朵发热,低着头规规矩矩吃东西,仍旧让赵洛懿抱着上马,跟着他一个师父一个师叔赶路。
及至中午,三人路线偏离官道,拐上僻静小路,涉过浅滩,又经过两座村镇,于半山腰地势略高之处,俯瞰见底下一片白蒙蒙的雾气,青瓦屋舍在山雾中若隐若现,规模不小。
“到了?”感觉赵洛懿勒马,李蒙揉揉眼,展目望去,感觉到什么。
“再睡一会。”赵洛懿随手摸了摸他的头。
霍连云在旁看着,嘲道:“睡饱了?”
李蒙没大醒,不大把霍连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随马儿继续行路,不住眨眼睛让头脑清楚一些。
山里连下了几日雨,空气清新cháo湿,笼罩在青雾之中,宁静深幽。
才下地走了没几步,李蒙就意识到,有些蹲在家门口吃饭的人也不吃了,手里忙不迭编竹筐的村人手指虽不停,却在偷偷留意他们三个。
李蒙拉了拉赵洛懿袍角,赵洛懿低下身去。
李蒙凑在他耳畔低声说:“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们……”
“无妨,这种村寨一年到头少有外乡人来,但凡有人来,只要一进村口,很快全村人都会知道。”赵洛懿解释道,将剑鞘递出去,李蒙会意,抓着他师父的剑鞘,东张西望,只觉此处民风淳朴,简直像个没开化的原始部落。有的人家泥墙外挂着巨大的牛头面具,涂得黑沉沉,以朱砂画成古怪花纹。
终于有个包白底蓝碎花头巾的胖大婶走来,将手中篮子向赵洛懿一推,迫切地看着他:“买!”
霍连云摸出碎银来,胖大婶不悦地拧眉,摆手道:“多,太多了!”
霍连云笑眯眯地说:“给大婶裁衣服的,想打听个事qíng。”
那大婶警惕地来回看霍连云和赵洛懿,最终目光落到李蒙身上,神qíng缓和下来,手一指南面,官话说得不大利索:“买……冯家,买相公。”又一指李蒙,“他合适,能卖个好价钱。”
不等霍连云说话,大婶便走了,边走边回头看,冲围观村民摆手,示意他们没事。
赵洛懿拖动剑鞘,淡漠道:“听见没,把你卖在这里,能卖个好价钱。”
李蒙背心被推了一把,听见霍连云也说:“呆在这里给冯家当倒cha门女婿好了,跟着你师父跑江湖苦着呢!”
赵洛懿把李蒙往身后一拽,倒像是霍连云欺负人了似的,霍连云哭笑不得,走到街边去问人。
赵洛懿则与李蒙闲闲牵着手,在枝叶繁茂的大槐树底下坐着,去街边给李蒙买来一碗荞面,示意他吃。
李蒙吃得满头大汗,霍连云走来,抱着满怀的竹筐子。
“东头,村长住的三层木楼旁边,就是王家庄。”转头看见赵洛懿把一根竹签子往身后藏,鼻端又闻见食物香气,看见街边有人在炸虫子。霍连云当个小侯爷,走南闯北,什么没吃过,不过辛苦问路回来,看这师徒两个都在胡吃,登时怒了,走过去就一脚踹在赵洛懿腿上,“吃什么吃,到了王家庄能没有吃的时候!”
边走赵洛懿边对李蒙说:“别理他。”
“……”霍连云心里直翻白眼,“侯爷我耳朵没聋!”
“哦。”赵洛懿不说话了。
冷冰冰的剑鞘已被李蒙握得热了,他觉得赵洛懿变得有趣了一些,心下十分惬意,紧紧跟着他。
东面,三层高的木楼在遍地平房的山坳中十分显眼,旁边一道石门虽窄,但因这村子里以木屋瓦房为主,霍然耸起十数米高的石门,反而招人注目。
门上只有凹陷的石刻一块,龙飞凤舞的一个“王”字。
石门两侧都有刀剑劈砍的痕迹,赵洛懿走去以手指摸了摸,朝霍连云说:“旧的。凤阳城内在追捕王家庄传人,官兵应该来过,不过没有破坏大门,也许还有人住。”便转过头去敲门,连敲数次,无人应门。
霍连云走去,虽是道石门,但中间仍然是木质门板,他一只眼贴在门fèng中观察片刻,示意赵洛懿后退。
霍连云拔出刀,将刀刃cha入门fèng之中,“咔哒咔哒”的沉重木栓声传出,没片刻,门后传来木栓落地的声音。
“行了。”霍连云如释重负,转头却见师徒两个都不见了。
“…………??”霍连云与面前陌生的村民面面相觑,俩村民手中俱握着农具,一锄头一镰刀,不远处有人叽叽咕咕大叫什么,拍打旁边村长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