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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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已经没有人了,怪人伸出两手,李蒙与曲临寒各自的一只胳膊,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举起,落在了他手中。
把两人拖进房内,卧房门关上,从外看来,纹丝不动,像是从来没有打开过。
微弱的烛光在灯台中如一尾挣扎不已的鱼,不停摇曳,怎么也无法跳脱而出。
卧病已久的温煦,侧转枯瘦的脸,无波无澜的双目,轻轻瞟过李蒙和曲临寒躺在地上的身体。
“我琢磨着……你早晚会来……还怕碰不上你。”短短几句话,几乎要了温煦的命,他粗喘几口气,转头向着chuáng顶,目光涣散,“她、她提过,这一世,都是世上人辜负她,唯独有一个人,被她辜负。”
假扮成柏叔混进十方楼的男人,撕下了面具,那软趴趴的一层皮,被他轻轻搭在桌上,ròu色萎靡成一团,有如烂泥。
“穷奇,是谁的孩子?”烛光仿佛被无形的气流笼罩,静止不动,白光在男子脸上凝结成霜,他应该也有三十多了,那白得宛如瓷器的脸,没有一丝人气,琉璃般的眼珠微微转动,“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温煦眼神闪烁,两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他的嘴角微微弯翘,无力的手指揪起被子。
“上一辈的恩怨,就在我这里了结,他身上也有她一半的血,你既然倾心于她,就该有这样的气度……”温煦虚弱的话声戛然而止,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一张布满狰狞扭曲的脸倒映在他丧失焦距的眼珠上。
亲眼看着温煦断气之后,怪人的手松开手里的匕首,那是李蒙偷袭他失败,留下的东西。怪人缓缓直起身,把手上沾的血轻轻印在李蒙手上,抬头以疯狂的眼神看着地上两个并排躺着的少年,嘴角一抹邪笑,令他看上去直似是从huáng泉裂fèng中爬出的怨鬼。
天渐渐亮了,李蒙醒来的时候,腰眼酸痛,脑袋也像要炸了,手刚一动,粘稠得化不开的血味让李蒙瞬间清醒过来。
外间匆促的脚步声纷至杳来。
映入李蒙视线的,是一个嘴角挂着血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李蒙跨坐在他身上,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方才那股血味,正是从匕首往外拔出的地方溢出,李蒙吓得连忙松手。
没等李蒙反应过来,一声沉重的撞击,门被人从外推开,十数人一拥而入。
不远的十步距离,那些人的脸,瞬间都放慢了一样,一页页从李蒙眼前清晰地翻过去。
他看见赵洛懿冷漠的脸几乎要坠下冰来,饕餮微蹙眉头,梼杌大惊失色,霍连云显得平静些,脸色却也很不好看。
等李蒙能动弹了,从中年男人身上爬下,脚一落地他就浑身一晃,手脚都没有力气,“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不是他qíng愿跪,他只是没力气,惊叫声离他很远,但是他听见了,也明白过来,榻上一动不动躺着的男子,是他的太师父,温煦。
很快,李蒙被抓了起来,捉住他的是他不认识的楼里人,他看见楼里那些长辈在或愤怒或幸灾乐祸地讨论怎么处置他,他的嘴唇反复张开又紧闭上,起初还低弱地喊了两声“不是我”,当发觉没有人在乎他怎么说之后,李蒙闭紧了嘴巴。
一圈人围住了赵洛懿,赵洛懿靠在一个柜子上,取出烟枪来,猛然吸了一口,这一口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随着他咳嗽的动作,把他围住的人个个都更加警惕,就像随时准备好把他一并拿下。
“先关起来。”饕餮看上去很疲惫,一手搭住赵洛懿的肩膀。
有人不服地叫嚷起来,霍连云出手极快,那人被封住哑xué,直接从二楼丢了出去。
李蒙的手脚这时才恢复了知觉,脑筋也在一瞬间忽然动了起来。他和曲临寒冲进屋内,就遭到袭击,再醒过来,他手里拿着匕首,是他杀了自己的太师父,十方楼楼主。
“饕餮。”一个沉稳的声音说,李蒙不认识那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谁都不认识,只是茫然无措地找到赵洛懿,直勾勾看着他。
“不能因为是穷奇的徒弟就网开一面,他手上沾了楼主的血,今夜就当处死,还有什么好废话?”
“楼主宅心仁厚,不知道倒了几辈子血霉,一个两个都是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要是凶手不能得到应有的处置,咱们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天下之大,未必没有大家的容身之处,我是绝不会再呆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花凝咬牙切齿道,愤怒地看着李蒙。
“花凝姑娘这话,恕我不能苟同。十方楼是我们所有人共建起来的家,这些年吃的用的,为所有人提供一个避难之所。离开这里,恐怕诸位身上背负的陈年旧事,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算账。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谋害楼主的真凶,要说这无名小卒,杀得了楼主,我不信,难道你们都相信吗?”霍连云罕见的严肃起来,挨次扫过众人。
“谁不知道楼主的二徒弟和四徒弟好得穿同一条裤子,大家亲眼所见,是他一刀杀了温楼主,莫非我们都瞎了不成?容得你在这里混淆视听!”花凝一张俏脸被怒意涨得通红。
“再怎么样,就算花凝姑娘离开了十方楼,我也是不会离开的,这么多金子,我一个人,也搬不走。”霍连云懒洋洋道。
顿时众人都有些色变。
花凝看了一眼其余人动摇的神色,就知道方才审问柴靳,透露出的这些年大家为十方楼卖命,积累下来的财富,是现在稳定人心最好的办法,而霍连云比谁都先看到了这一点。其次,是众人的安危,她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却也有不少人加入十方楼之后,真的安定下来过本分日子,一家都指着这口|活儿放饭。略一思忖,她只得咬牙忍了这口气。
于是更多人转而窥看赵洛懿的神色,终于,一人出来说:“楼主积重难返,本已接近油尽灯枯,才传书让四位回来。没想到……”那位是给朱天看舌头的,李蒙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只忙忙瞥了那人一瞬,就又转回头去看赵洛懿,被按在身后的两条胳膊疼痛难当,李蒙却半声不吭,他在等待赵洛懿的宣判。
赵洛懿会帮他吗?会相信他吗?温煦对赵洛懿而言,亦师亦父,他是温煦养大的。可他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赵洛懿会怎么想,在没有证据的qíng形下,他会不会相信自己不是凶手?李蒙神qíng变得狂热,眼圈发红,直盯着赵洛懿,要是可能,他真想冲上去让他快点说话,等待的煎熬让人难以忍受。
“不过楼主早留下一份遗书,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我们一定可以共同度过此次风波。”
众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并不想拼个你死我活,毕竟十方楼更像是温煦一手建起来的一个避风港,群qíng激奋一部分是因为温煦德高望重,更有一部分是大多数人看不到以后,怕散伙后人财两空。
“饕餮,你是楼主的大弟子,就由你来决定,如何处置凶手,我们都会服气。”那大夫一提出,其他人纷纷应和,光冲着大夫知道温煦有遗书,他又对饕餮敬重,不少人已经开始流露出对饕餮的敬畏,很可能他就是温煦指定的新楼主。
“对,只要饕餮发话,我们都没有异议!”有人叫起来,众人又一番称是。
除了李蒙一直在留意赵洛懿,其他人只不过担心他会带着李蒙逃跑,或者独善其身离开十方楼。
因此,只有李蒙看得比谁都清楚,赵洛懿脸上不时变幻犹豫、怀疑、挣扎、痛苦的qíng绪。
一股冲动让李蒙霍然想起身,胳膊传来几乎被折断的痛楚,李蒙痛叫了一声。
“放开。”赵洛懿冷道。
“老四!”饕餮沉声喝道。
赵洛懿看了一眼饕餮,眼神很是挣扎,但当他看回李蒙,又恢复了冷漠。
“不是我杀的!太师父不是我杀的!”李蒙冲动地吼道。赵洛懿不能冤枉他,谁都可以,但他不能!
“你手上沾的不是楼主的血?这把匕首,是你的吧?”当啷一声,那匕首被丢在李蒙眼前。
李蒙粗喘着气,那匕首他和赵洛懿都认识,他绝望地低吼道:“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师兄推开太师父的门,就被放倒了,应该是什么迷药,我们俩没有防备。醒来就成了你们看见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蒙面红耳赤,但他知道,现在再不最后一搏,这些江湖人不会像朝廷办案那样升堂找证据,他们只会认定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
“你师兄呢?”有人问。
李蒙微微蹙眉,目光游移,在人群之中发现了曲临寒,曲临寒正在往后缩,被李蒙看见,也只得走出来。
人群把他让出来,曲临寒被推了一下,他嘴唇发白,低垂双目。
“问你话,吱声!这小兔崽子所言可是事实?”一人手中冷硬的兵器碰了碰曲临寒的肩膀。
曲临寒的沉默让李蒙浑身发起抖来,他忽然发现眼前的人面目陌生,他似乎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曲临寒。他是王汉之时傲慢无比,他认命跟着赵洛懿之后谦和柔顺,甚至有点怯懦,什么都听自己安排,也像个师哥似的照顾自己。
“师兄,你说话!”李蒙忍不住怒吼,眼角赤红,满面láng狈的滚烫。
“我、我不知道,师弟说是个怪人bī着他到镇北院来找我和师叔们,之后院子里乱起来了,我看见师弟上楼,就跟了过来。他说要去找那个怪人,我跟着他,到了太师父房间门口。”曲临寒语速飞快,手指抠弄着腿上的布料,他忐忑瞥了一眼李蒙,目光微闪,续道,“之后他叫我下楼,护着师父,我、我虽因年长,忝居师兄之位,但师弟入门早,与师父同吃同睡,师父、师父与之更为亲近,素来师弟说什么便是什么。加上楼下动静不小,我就离开了……”
曲临寒话说到一半,李蒙脑子里已经嗡嗡作响,勉qiáng听完他的陈词,只觉不可思议,眼睛里蓄起委屈,泪光浸润那双黑得纯粹的眼珠,他忙去看赵洛懿,赵洛懿面色如同凝结的冰霜,让李蒙浑身一哆嗦。
不管是谁杀了温煦,赵洛懿都会杀了那人为他报仇,而且,他一定是第一个动手的。
直到此刻,李蒙才忽然意识到,别说赵洛懿会无端相信他,在温煦对赵洛懿的养育之恩,与自己巴着求着跟着赵洛懿来十方楼这一路建立起来的信赖之间,孰轻孰重,已见分晓。  
“临寒,你说的话,要是有一字虚言,恐怕不是逐出师门这么简单。”霍连云严肃道。
曲临寒掐住掌心,豁出去地抬头看人,环视一圈,鼓起一股劲,话音掷地有声:“我本名不叫曲临寒,我是王霸之子。”
知道内qíng的几个人,已然色变,个个怀疑地看霍连云,王霸之子在百兵谱下落不明的现在,几乎等于是一本行动的百兵谱,那被江湖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秘笈,具体意味着什么虽然没人知道,却至少知道它代表着危险,而穷奇和混沌两名杀手,想独吞这本活动秘笈,其中yīn险,让人难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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