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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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奴霎时两眼放光,伸手一指,“去街上逛!”
想破李蒙的脑袋,他也不能理解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热爱逛街这件事。而且他已经快被青奴买的各种饰物、摆件、金银大酒瓶给压没了。
人群中忽然爆出一阵喧哗,李蒙被人一挤,花瓶掉了一个,赶忙去摸。
青奴一把将他扯到道旁,“还要什么花瓶,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顿时有温热的液体溅到李蒙脸上。
只见一辆华盖八宝马车不知何时蹲踞在街道正中,四个穿着破破烂烂老少不一的光膀子南湄人往马车直冲过去,李蒙本来以为他们脖子上黑色的一圈是什么配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纹身。
其中一人被护卫马车的士兵一刀削去了一臂,带血的手臂被呜呜吵闹的一只土狗衔住,往人群里一钻就不见了踪迹。
断臂者满面扭曲,步法已完全混乱,痛叫着往人群中冲。
人群犹如一面坚固的铁墙,谁也不想被牵扯进这样的事里,人与人挤在一起,没留给那人半点可供逃跑的机会。后又有长矛追到,自其肋下穿出,紧接着第二柄长矛刺穿他另一边肋骨,两个士兵齐齐发力,失血过多的男人已视线涣散,双腿无力弯曲,没有半点挣扎,重重被挑起,又落下,激起尘埃无数。
另三个本来扑向马车的人中,有一年纪较轻者,径冲了过来,满眼赤红,距离士兵两人开外,便丢了兵刃,跪倒磕头。
士兵bī近,并未放下手中长矛。
二老者一左一右奔上了马车,长街尽头,脚步声顿时大作,不片刻,更多士兵冲出,两位老者很快俱被制服。
“走了,待会人散了,想走都不好走。”青奴目光闪烁,似乎踌躇着不想说更多。
李蒙挪不动步,才发觉双腿有点僵硬,他的双目无法从那些士兵身上移开,尤其那两个才杀了人的士兵,他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沾了人命的打击,俱笑哈哈地靠近那年轻人。
年轻人边磕头边卑微地乞求。
大部分在李蒙听来都是叽里咕噜,少有几个词他能听懂,连蒙带猜,李蒙明白过来,被杀的是他的父亲,他乞求这些士兵归还尸体。
其中一个士兵拔出同伴腰间的长刀,他的同伴抓起少年的头发,令他脏污不堪的脸向着那具尸体。
士兵邪笑着将长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如同把戏。
蓦然间刀锋一旋,死人的头被割下。
年轻人愤怒大叫一声,却无法起身,被另一名士兵一膝抵着后颈,死死按在地上。
只听一声口哨,鬣狗蹿出,分食死尸,唯独头颅无狗光顾。
伴随着少年人撕心裂肺的哀叫,两名士兵当街施bào,人群未散去,爆出哄笑。
此时一阵狂风毫无由来疾掠而过,马车四面垂帘被扬起。
青奴温柔抓起李蒙的手,边拽着他走路,边顺势贴着他紧攥的拳头,将他十指缓缓掰开。走出多远李蒙不知道,只听不见那些莫名其妙的怪笑声,李蒙才觉能听见青奴说话了。
他脑海里俱是风chuī起的纱帘下,漏出的那半张脸。
青奴猛然推李蒙一把,他浑身一凛,满头大汗,脸色很难看。
“吓着了?不怕不怕。”青奴拍抚李蒙激颤不已的背脊。
短时间内遭受的冲击太大,李蒙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看见了。”他霍然拽住青奴,近乎拖着没什么力气的青奴原路返回。
青奴挣脱不过,只得随着他去,再三嘱咐,“不要闹事,你没看见他们脖子上的刺青吗?那四个都是奴隶,对南湄人而言,奴隶就等同牲口,可以随意宰杀,你为他们出头,死者不复生,也没有什么用,还可能连累你的朋友。”
李蒙只一径往前走,一言不发。

☆、五十六

  
街口人群已散了,周遭摊贩收拾东西,打算挪地方。
李蒙跑得胸口激剧起伏,上气不接下气,目中金星乱跳,四下张望,不见方才那辆华贵非常的马车,耳中嗡嗡作响。
“喂!”肩头被人一拍。
“师父!”失望挂上李蒙兴冲冲的脸,他瞥了一眼青奴,转而在人群中一番搜索,不由苦笑,难过地揉了揉眼睛。
“怎了?你找谁?”青奴莫名其妙问。
“没、没有。”鼻中蹿入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血气,地面上方才那两人留下的血已转为暗红色,与泥沙混杂,污浊不堪。那年轻人不知道被带到哪儿去了,尸体被狗啃得不成样子,头颅滚落在尸体十数米开外,不甘而失却生命光彩的两颗眼珠,静静凝望着残缺不全的尸骸。
李蒙忽然“哇”一声吐了出来,淅淅沥沥吐了点汤水,把青奴吓得够呛,赶紧扶他到附近茶馆坐着,先要了清水与李蒙漱口。
李蒙才吐了,胃里翻江倒海的倒腾,一时也不想说话,听见青奴与人jiāo谈的声音,他南湄话说得也不错。
“看奴做什么?奴是不是好看?”青奴转过脸来,刻意眨巴眼捏起了兰花指。
李蒙失笑:“别装了!”
“唉,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做人不要这么严肃,来,说说,刚才你看见了什么人?我听你好像叫了一声什么,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李蒙一手抵在腹间,青奴的话让他胸臆里又充斥起那股血味,耳朵里也隐约响起那年轻人的惨叫声。
“李蒙!”青奴握住李蒙略抖颤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脸。
李蒙目中闪过一丝茫然,渐渐现出清明,不大舒服地说:“见笑了,我从来没、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喉结滚了滚,李蒙仍觉得有点想吐。
“你那朋友把你藏得太仔细,要是常常上街来转,这样的事多了去。”青奴道,“你没见那些摊贩,谁也不以为怪么?”
“就没人管吗?”
“谁管?”青奴嗤笑道,“作践人命的,正是护卫大都十万百姓的国君亲卫,大水还能冲了龙王庙不成?何况,那四个,根本不是南湄人。南湄人颧骨高,那四人颈子上的刺青,是最下等奴才会有的印记,是下下下等民。”
李蒙搭在桌面上的指尖跳了跳,“是大秦人吗?”
青奴嘴角一丝弧度,没有说话,茶馆小二奉茶来,青奴将李蒙的递给他,劝他喝两口压惊。
李蒙只抓着茶碗愣怔,片刻后霍然站起。
“gān什么?坐下!”那一刻青奴的语气含着说不出的威严。
李蒙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觉得一股愤怒冲上了头,脑中一片火热,像是要迸溅而出的火星子,总要做点什么。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袍子上,李蒙坐下来,咬牙道:“不做什么。”
青奴要来布巾为他擦gān衣服,不轻不重碰李蒙的大腿,李蒙不自在地向后撤,“我自己来。”
“方才你看见了谁?那辆马车,车辕上烫着皇族的徽记,不是寻常百姓能坐的。车中坐的人,十有八|九是皇室的人,要是你真要找住在皇宫里的人,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你能?”李蒙霍然睁大了眼睛。
“可以一试,但要看,值不值得。”青奴唇边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李蒙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是青奴让他陪着出来,说可以告诉他一些事。现在事qíng没套出来,再要对青奴别有所求,倒像被牵着鼻子走。
李蒙漠然道:“不用。”
“真不用?”
“嗯。”李蒙鼻腔里沉沉发出声音,喝了两口茶,稍定了定神,正色向青奴问,“还去皇宫吗?”
“去啊,这么好的天。”青奴慵懒地眯起一双眼,他有一双始终含笑的眼,神色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嘴角自然而然噙着浅浅的弧度。
这是小倌的特殊技能?李蒙出了会神,喝完茶,俩人不再耽搁,径向皇宫方向而去。
坐北朝南的南湄皇宫,修着白色的拱形顶盖,金灿灿的塔尖大老远便晃人眼。南湄富户从不吝于使用金银,有钱得非常外露。
“听说宫殿里连地砖都是金子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去,一定要抠几块出来。”
李蒙附和地点了点头,想起青奴说的,那马车是皇宫里的,那人极有可能现在已经回到了宫墙之内。
师父会住在这里吗?成天踏着金砖,他会不会抠两块回来上jiāo给自己。
李蒙不自觉耷拉着脑袋,他们与皇宫之间,隔着一圈儿黑甲重兵。在城墙下来回巡查的士兵,个个板着脸,如同石头人。
那年轻人绝望的神qíng在李蒙脑子里来来去去,始终不散,他又有点不舒服,拽了拽青奴,“走了。”
“嗯,你轻功怎么样?”俩人边往回走,青奴边问李蒙。
“一般。”出入大秦皇宫还被大内盯上,画了画像追捕到灵州,要不是霍连云帮着遮掩,没准他已经体验了大秦天牢一日游。自来了南湄,大秦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除了与赵洛懿相处的点点滴滴,其他过往,竟如烟云慢慢变得模糊。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怎么个一般法?那儿,能进去吗?”青奴回手一指。
李蒙忙按住他,“别指!”
青奴顺势勾住了李蒙的手指,弄得李蒙大不自在,又不想引人注意,只得与他拖拖拉拉往外走,加快脚步,意图找机会甩开这一大坨牛皮糖。
“能进去吗?”
“不能,我武功不行。”
“回去使给我看看。”青奴道。
“你想看就早点起来。”李蒙抽回手,从在街上看见那几个奴隶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欺凌,无人施以援手,大都曲折繁华的街巷忽然都失去了吸引力。李蒙只想快点回去。
一回住处,李蒙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妥。
曲临寒吃过午饭,睡了个午觉,起来想找李蒙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兵器,打算趁现在吃的用的花的都是馨娘在出,给他打一把趁手的用,本来都给师父做了,也应该给师弟做一把,不能厚此薄彼。
一进李蒙那屋,见窗户开着,窗台上映着四只不明显的脚印,气得曲临寒差点没把房顶掀了。
他一心一意着想的师弟,竟跟着个小倌儿出去玩儿,玩儿就算了,爬窗户算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不带他吗!
一个小倌,能带他去什么地方啊?不过是烟花柳巷,既如此,还不带他,简直可恨!就算明说不带他,难不成他还会死缠烂打着跟去吗?
曲临寒yīn沉着脸,自上而下瞥李蒙,李蒙一直心虚地垂着眼,老实道:“师兄昨日才……习武之人,不能常常泄了jīng元,不利于功力jīng进,师兄,我真这么想!”李蒙眼神闪了闪。
“今夜我会让阿珠给那个谁,你带回来的,另外安排一间院子,不能住在我们这儿。”
“人是我带回来的,不住我们这里住到哪里去?”
“反正你别管了。”曲临寒bào躁地一摆手,“我是你师兄,凡事我说,你听就是,哪儿这么多啰嗦,我得替师父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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