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银蹲下身来,在那些涂鸦面前仔细看着,甚至会伸手过去敲一敲墙面,亦或是不经意地踏一踏地板。
唐逸怀疑地盯着他,“你到底在找什么啊?”
水银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说过他很喜欢弹钢琴?你们的音乐教室在哪里?”
唐逸见水银语气有些紧绷绷的,整个人都好像一根绷紧的弦。他莫名地有点儿不敢质疑太多,只好乖乖把他带去以前的钢琴教室。那张钢琴还在,只是似乎几百年都没有被用过了一样,被灰尘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像被时光遗忘的古老遗迹。唐逸看着水银泛起琴盖,手指留恋地拂过琴键,那眼中弥漫的温存和眷恋,另唐逸心口隐隐作痛。
唐逸揉了揉鼻子,转身默默出去了。
他随意地点了根烟,推开地下室那扇厚重的门。一股灰尘味道迎面扑来,呛得他打了两个喷嚏。他经过一排排在黑暗中沉默的书架,那上面一排排被时光尘封的古老发huáng的书籍在腕表照she的光芒中静静地回望着他。
这是他小时候发现的秘密宝藏。架子上的书并不是每一本都看得懂,但是一些简单的故事书,尤其是那些有漂亮cha图的,往往令他心醉神迷。
他所知道的关于海妖的故事就是从这些书里看来的。他还知道几百年前天空常常是清透的蓝色,而大海也是和天空一样的颜色。那时候大地还被绿色的糙木覆盖着,郁郁苍苍的一片,到了chūn天的时候会有千树繁花盛放。那林子里会有梅花鹿出没,有黑熊和灰láng,还有彩色的鸟飞在枝叶和阳光的乱网中。那时候的雾是水珠浮dàng在空中,是云峦从天上降落,不用戴上防毒口罩也可以穿行其中。
然而那时候也有一种叫做国家的东西,还有一些叫做宗教的东西,另外一些叫做民族的东西。不同的国家、宗教、民族之间会为了很多种原因相互厮杀,不像现在,所有人类都团结在一起。这是基地从小就教给他的东西。基地告诉人们不要留恋过去,告诉人们虽然病毒很恐怖,虽然环境很恶劣,但是至少人类终于团结在一起,过上了平等幸福的生活。
可是基地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团结吗?
先不说叛军本身,这一次lee袭击海下基地,那些士兵身上穿的抗压服、手里的武器、还有那艘先进到另蓝鲸号都相形见绌的奥古布古,统统都不是叛军以前的武器水准。这些武器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定有人在资助他们。
有这种实力的,除了基地还有谁?
或许不是第三基地,但是第一第二基地呢?
五大基地虽说是同气连枝绝不相互背叛,但之间还是有微妙的亲疏之分。他们第三基地与第四基地的关系一向比较紧密,准确的说是第四基地依附于第三基地。但是身在北美的第一基地作为最富庶也最早的基地,却一向与第三基地关系微妙,第二基地则一向与第一基地jiāo往频繁。
如果水银果真是宸渊的复制,那么这样一个武器被第三基地攥在手里,第一基地会无动于衷吗?
唐逸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如果第一基地真的在资助叛军,那么整个基地系统不都是一个笑话吗?如果仅存的人类还要相互背叛残杀,人类这样的种族,真的还有未来吗?
心qíng像是系上了铅球一样沉重,不停往下坠落。唐逸走进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角落——在墙壁和最后一排书架之间,一扇小小的天窗照she下来一束流光,如黑暗之中降落的一缕天国之梯。他小时候就喜欢躲在这里就着这缕光芒看书,亦或是心qíng不好的时候也喜欢自己来这里安静一会儿。他像小时候一样背靠着墙壁坐下来,侧过头来浏览着那些耳熟能详的书名。
然而这时他发现一本书有些奇怪。
其他书上面都落了厚厚的灰尘,灰蒙蒙的一片,唯有那本深蓝色封面的书看起来十分gān净,就像是近期有人动过一样。
书脊上的名字是《山海经绘本》,他小时候最喜欢看的一本书。倒不是因为内容好看,毕竟以他的年龄根本就看不懂。他不过是喜欢里面漂亮新奇的cha图罢了。
唐逸伸手将书抽了出来,从书页里掉出了几张泛huáng的纸张。
他伸手将那几张纸拿起来,头顶淡金色的光芒照she在流动的五线谱,还有那些熟悉的字迹上。
熟悉到令他呼吸微滞。
那是一首曲子,名叫《柏舟》。
唐逸看不懂五线谱,但是那些歌词,他却是认得的。因为水银唱过不止一次。甚至在他第一次见到水银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首歌。他还记得那带着几分哀愁的寂寞曲调,此刻却化作无声的音符徜徉在他面前。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迅速翻过剩下的几页曲谱,发现在最后一张纸的背面,写着寥寥四字:
生日快乐。
第70章 孤儿院(3)
“你不是想当作曲家吗,gān嘛不弹弹自己的曲子。”
“我正在写。”
“切……写了一年了也没见你写出来……”
“如果我写出来了怎么办?”
“你写出来我就认你当头儿!”
“我本来就是你哥哥。”
“那只是挂在我们身上的纸条写的,谁知道会不会是搞错了,我们是平等的!”
“哼,那好吧。”
明明已经是那么久远的对话,现在回忆起来一字一句却清晰到毫发毕现。一滴液体打湿了手中迟到了十七年的生日礼物,唐逸用力地用手背擦gān眼角,将有点颤抖的嘴唇紧紧抿起。
唐雅在死前回来过,特意将这曲谱塞进了他最喜欢的书里,放在他小时候的“秘密基地”中等待他发现。
唐雅是不是早就预感到自己要死了?
如果他真的能够预感到,是不是因为他参与到了什么危险的事件中?这件事,跟水银是否有关系?
一团无形的yīn云正在从远处一点一点聚拢到他身边来,可他却看不清那yīn云后面隐藏的是什么魔怪。唐逸翻开那本山海经绘本,想要将曲谱夹回去偷偷带走,却发现书本中还夹着另外一样东西。
是一张光碟。
这种东西已经是好几个世纪之前的遗物了,现在就连能够读取光碟的机器恐怕也要去燕都那些稀奇古怪的古董店里才能找得到。
唐逸想了想,把曲谱和光碟揣进外衣的口袋里,然后将书放回原位。
唐逸回到一楼,发现水银正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等他。唐逸猜测,水银要找的恐怕就是他衣袋里面的东西。
可是他莫名不想让水银知道。
他问水银,“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么?”
水银站直身体,淡淡地说了句,“走吧。”便率先出了门。
眼见水银似乎有些郁闷,唐逸心里有那么点儿内疚。但他还是决定等自己先看了那张光碟,再决定要不要让水银知道。如果说在海里那个月他学到了什么,就是水银的jīng神状况真的很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bào走。唐逸可不想再用老办法把海妖的神智拉回来了……
他拉着水银去燕都转了转。以前的歌舞伎町已经是一片焦土,以那条长街为中心的方圆一里都被用警戒线拦了起来,隔几步就有机器警察守卫。唐逸只好带着水银往靠西边的那片位于贫民窟和市中心jiāo界处的板桥街溜达。这条分界线一般的长街是整个燕都治安最差的,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光鲜和俗陋水rǔjiāo融,霓虹灯的光彩将整片yīn沉的天幕映照得色彩纷呈。
唐逸拉着水银进了一家拉面店。小而破落的门面,长条形的桌子,外面一溜的凳子供客人坐,老板和他的女儿在柜台后面忙活。唐逸一进来便大声叫道,“老板,来两碗酱汤拉面!”
那位大叔一看唐逸就笑起来,“呦呵!好久不见啊!”
唐逸咧嘴一笑,抓抓头发,冲老板的女儿一边抛着媚眼一边抓了张凳子坐下来。那女孩子长得十分可爱,有些泼辣地瞪了唐逸一眼,却冷不丁注意到默默坐到唐逸旁边的水银那张兜帽下的俊脸,脸蛋一下子就红了。
唐逸不慡地伸手把水银的兜帽又拉低了一点,后者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得脑袋一沉,差点撞到桌面上。
“你gān嘛。”
唐逸翻了个白眼,“让你乱放电。”
“好像放电的人是你吧。”
“我放电你就学吗?你身为海妖别这么花痴好不好。”
水银知道跟唐逸掰扯不清楚,gān脆转了下眼睛不说话了。这时候大叔正好把两大碗热腾腾的拉面摆放到他们面前,唐逸从竹筒里拿出来一双筷子递给水银,笑嘻嘻地说,“快尝尝!这可是整个燕都最好吃的拉面!”
水银默默接过筷子,低头挑起一根面条试毒一样放进嘴里。唐逸在旁边热切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不错。”
唐逸心满意足地拿起自己的筷子,稀里哗啦地吃起来,声音震天响。水银看着他夸张的吃相,表qíng带着那么一点点嫌弃。唐逸瞥了他一眼,满嘴都是面条,含糊不清地说,“看啥啊,吃拉面要声音大才显得有诚意!你那吃相简直像千金小姐似的。”
水银犹豫了一下,终于也学着唐逸挑了一筷子面条用力吸起来。出乎意料的是用这种方法好像确实吃得更加带劲儿更有胃口。听见水银终于开窍了,唐逸吸面条的声音突然又拔高了一个档次,水银也不甘示弱。到后来两个人简直是在进行吸面条大赛,整个小店都是他俩叽里咕噜吃面条的声音。后进来的客人也忍不住跟着吸溜起来,吃面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火朝天。
最后唐逸和水银同时把汤喝了个jīng光,咣当一声将碗放到桌上。唐逸揉着微微鼓起来的小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儿,冲着水银咧嘴一笑。半面阳光映得他睫毛上流窜着一点金huáng。
水银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从海中回来后,他终于再一次露出这种仿若冰峰消解的、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唐逸喜欢看他这样笑,他觉得水银笑起来比绷着脸好看多了。
吃完饭后他又借口时间还早拉着水银去街上的一家游戏厅玩,两个人在vr机里面打了一下午的星际联盟,不知不觉从游戏厅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重重笼罩过来,看样子要赶上最后一班从燕都远郊回基地的车是有些太晚了。好在明天是周日,不算违反战队的规定。
两个人在路边随便填饱了肚子,找了一家亮着粉红色霓虹灯的小宾馆打算随便凑合一晚上。他们要了一间标准间,推开门一看,只见chuáng上铺着大红色的被褥,厚重的带着几点污渍的天鹅绒窗帘,从窗外投she而入的粉红色的暧昧灯光,映照得一切都有点儿色|qíng旅馆的意味。更别提抽屉里还有几张特殊服务的小卡片,唐逸竟还饶有兴致地拿起来看了看,水银在一旁挑起眉毛,似乎有点担心他真的要叫什么特殊服务。
唐逸看着水银的表qíng噗嗤一笑,“行了吧你,哥哥我这么英俊潇洒才没有这么饥渴。”话音刚落他忽然又想起来在那间圆形宫殿里他是怎么放下自尊饥|渴地迎|合水银的动作,瞬间笑容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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