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彤不置可否。
“等会,我想一想。”奚玉棠头有点大,思索了好半天才将中间的道道捋清,“谢家要你倒向五皇子司煜?”
话音落,这回换成了对面人震惊,“你怎么想到的?”
奚玉棠脸色微变,“还是真的了?”
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江千彤无力地重新趴回了桌面,喉咙里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原本我也很震惊。”她闷闷开口,“可是谢安说,谢婉会嫁五皇子……你知道的,谢婉是我师妹,所以我才问你太子殿下之事。”
奚玉棠几乎被她气笑,“你就这样把秘密告诉我?”
“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江千彤嗔她一眼,“东宫起火那日,你不是喊了景阁主哥哥么?有他在身边,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好吧,这下该知道她和奚玉岚身份的人都知道了。
奚玉棠忽然有些猜到了卫寒要找兄长说什么了。
沉默良久,她叹气,“千彤,别搀和进来。”
这话说得掏心掏肺,听进耳里,连江千彤都微微惊讶地望向她。
“你真不希望我参与?”她问。
“嗯。”
“……好吧。”
她答应得如此利落,奚玉棠不禁一怔。
没等她问,对方便给出了理由。
“虽说债多不愁……但我还是不希望离雪宫与玄天教之间再压上一笔。”江千彤望着门外的雨,“而且,我也不想被人当刀使,毕竟泥菩萨过河。你虽然不愿告诉我,但我又不傻,若是看不出你不会放弃太子殿下,又何称你的好友?”
“千彤……”奚玉棠感慨,“你简直是在用各种方式软化我。”
“嗯。”对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一点,“既然你当我是朋友,有这等便利的条件不用我就是傻子。万一有朝一日,看在我的份上,你放弃对付离雪宫了呢?”
“……”
“我这几年,别的没学会,自我开导学了个十成十。”
“……”
心qíng复杂地望着眼前软趴趴歪在桌上的少女,奚玉棠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底越清风说的没错,她的确太容易对自己人心软。
这样的自己,是否越活越回去了?
“好吧,这个消息的确很值得一听。”她笑起来,“说说你的条件。”
“我没什么条件。”江千彤出乎意料地光棍,“你掂量一下,看着办就行。”
“这么大方?”
“对啊,反正你这个人又固执又qiáng势,我提了条件你也未必答应,何必开这个口?”
“……”
再一次成功堵了奚玉棠一回,江千彤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回,换奚玉棠沉默起来。好半晌,她才道,“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这我不管。”对方难得使起了小xing子。
熟人耍起无赖,有时候你真是毫无办法。
又想了半晌,奚玉棠试探道,“不然,我帮你摆平谢安?”
对面江千彤当即合掌一拍,“就等你这句话了!”
————
一场雨下了整整一日,由大变小,最终逐渐停了下来。江千彤留下吃了午饭,睡了个浅浅的午觉,赖到快酉时才慢吞吞地离开,彼时谢安和卫寒都早已离去,再过一会,都该吃晚膳了。
知晓她是不想和那两人碰面,奚玉棠便也由着她去。
送走了人,奚小教主先去看了看还在休养当中的沈神医,接着转头去了主院,一进门便见到越清风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看脸色,正常得很。
“来了?”他头也不抬地开口,“过来看看这个。”
说着,将他在写的东西亮了出来。
奚玉棠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一排排全是名字,不禁疑惑,“这是什么?”
“宾客名单。”越少主大方地为她解惑。
“什么宾客?”
“成亲那日要请的宾客。”
“……”
你居然在写这玩意?!
难道不应该先说一说谢安的来意?不cao心一下卫寒跟兄长说了什么?不跟我讨论一下正事?!
奚玉棠彻底无语。
“……你写多久了?”她颇为艰难地问出口。
越清风竟然还认真回想了一下,“午睡起来以后开始写的,成果喜人。”
……你竟然还睡了个午觉?!
这一刻,奚小教主觉得,从午膳后一直思索夺嫡、思索武林大势到现在的自己简直是个傻子。
“如何?”越少主看着她,“没什么问题,就按这个来?”
奚玉棠心qíng复杂地点了点头。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你不觉得我们该说点别的正事?”
“这对我来说便是正事。”越清风认真道。
“……谢安呢?”
“无关紧要。”
“……他来gān什么?”
“探探底而已。”
深吸了一口气,奚玉棠坐到他对面,“越肃兮,你都不好奇千彤对我说什么吗?”
“猜得到的事为何要好奇?”越清风动作熟练地搂过她,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不再看看那名单?”
“……”
完全不想看!
qiáng忍住吐槽的冲动,奚小教主最终还是将那名单又拉到面前过了一遍,“真没问题,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见她如此,越少主这才笑起来,将名单一折jiāo给秋远去处理。
“好了,说你想说的。”他笑道。
奚玉棠囧然,“……忽然有点不想说了。”
调整了一下心qíng,她将自己那边得来的消息分享了出来。说着说着,忽然一顿,“等等,我好像忘了说什么……”
越清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啊……”奚玉棠锤手,“忘了告诉千彤婚期。”
不过,也许不说会更好?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幽焱剑和武林盟主到手之后,她就要趁热打铁开始继续清算十六年前的仇,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柳曼云和离雪宫,但是现在……
表qíng复杂地对上他的眼,奚小教主颇为犹豫,“肃兮啊……你说我要是在成亲之前大开杀戒,会不会不好?”
“是有一点。”越清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gān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对离雪宫出手的事,就放在成亲之后吧。”
“……”
“反正只要你见一次江千彤就心软一次,不如gān脆留待以后,何时决定了,何时一起清算不迟。”
“……”
越少主,你是会读心术么?
☆、第117章 你方唱罢
当一个人忙起来时,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眨眼间,逝者如斯夫。
从江千彤拜访后的第二日起,奚玉棠彻底告别了清闲日子,状态激昂地投入到了与人斗智斗勇之中,时不时也出去làng一圈,万一不小心碰上欧阳玄了呢?
身在京城这么个大染缸里,每日都能感到自己的心在往衣裳的颜色上靠,掩耳盗铃的奚小教主于是gān脆让韶光将所有深色衣裳都收了起来,反正夏日炎炎,一身玄衣热的要死,不如每日花枝招展风度翩翩,要么白衣胜雪,要么红衣如霞,再不然也学一学越家少主的谪仙出尘,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黑一般。
结果,竟还真让人不习惯起来。
用奚玉岚的话就是,宁愿你每日不重样地穿女装,也不想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极像的墨发红衣女子和师弟玩亲亲。
那场面,太刺眼。
可说笑归说笑,真正正经起来,他们也没忘了正事。
当日谢安的拜访,如同拉开了厚厚的幕布,从东宫大火中逐渐回过神来的各路人马开始粉墨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台,偌大一个皇城,表面风平làng静,实则底下暗cháo汹涌,惊涛拍làng。
而越家的宅邸里,一个野心勃勃的玄天教主,加上一个qíng报头头景阁主,再加一个心已经黑成了墨汁的越家少主,这已经不仅仅是111=3的简单算术,将这三人放在一起……想想都觉得让人热血沸腾。
沈大夫养好了身子之后曾耳濡目染了几回,美其名曰关心太子殿下,然而没多久便觉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恐怕整个人的灵魂都要被侵蚀成坑洼一片,gān脆抛下这几人,重新挂牌子接诊,挣银子去了。
京城是什么地方?
别的不多,有钱的权贵遍地都是。
沈大夫简直数钱数到手软,连被烟熏得受伤的眼睛都痊愈得快了。
至于谢家……
若说这里头谁最早猜着谢家的心思,恐怕还要属越清风。就在奚玉棠两年前闭关时,越清风便只凭着自家师兄嘚嘚瑟瑟的只言片语摸了一把谢家的底。当年他便猜自己这一帮亲戚恐怕要广撒网,没想到六月还没过完,太子妃二七未过,他那位按辈分应该唤一声表姑父的长辈便坐不住了。
越清风其实不太想搀和谢家之事。一则,有亲戚qíng分在,二则,不太看得上他们做事的风格,最关键的是,这事你只要cha了手,就别想有更多的时间准备自己的亲事了。
……毕竟一辈子也就成这一次亲,偏偏心上人还是个甩手掌柜。
但他一来没想到谢家这么没底线,太子妃刚去,那厢谢婉便哭晕在了五皇子怀里,二来……心上人让他帮qíng敌一个小忙,虽然好摆平不假,但那是qíng敌啊!
就算是个女子,那也是qíng敌啊!
为表现出自己的“勉qiáng”、“吃醋”、“不开心”,从不吃亏的越少主从奚玉棠那里敲了一系列的不公平条款,这才心满意足地轻将离雪宫的麻烦揽了过来。
……
太子大婚当日东宫失火,烧死烧伤朝廷重臣好几位,这事已经算是近年来最令民心动dàng的大事,尤其太子妃一身嫁衣命丧火场,被传得神神鬼鬼面目全非,说出来都会让人胆寒三分。
没过多久,坊间开始悄悄流传太子殿下失德、命硬、不祥等等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将司离彻底打入深渊的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蜚语,没人敢告诉身子不好的延平帝,但除了他,大约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听过了。司离从大婚之日逃出火场后便只走了一趟谢家,之后便低调地不再露面。期间奚玉棠曾想去探望他,然而还没动身,人便收到了司离的密信,话不多,笼统一句话可以概括——我没事,但我不会让那些背后之人好过。
奚玉棠当即便放了心。
可流言四起,终究还是烧到了他身上。没过多久,参太子的折子便如雪花片一般飞进了勤政殿,朝会上也开始有言官言辞凿凿地数落起司离的十大罪状,将那场火尽数归到了太子无德上,甚至有人开始釜底抽薪地怀疑起了司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