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就在太子妃三七的当日,司离自请去了相国寺为亡妻诵经。
一招漂亮的以退为进,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奚玉棠气得跳脚,若非越清风和兄长拦着,恐怕就要立刻冲到那几个言官家,好好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安心,这件事jiāo给我。”越清风顺毛了好半天才压下了心上人的杀气,“朝堂如江湖,自有一番规矩,你这样冲动,反而不容易起到什么效果。相信我,比武大会之前,我会让太子殿下平平安安回到宫里。”
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奚玉棠只好压下杀意,叹息着点了头。
先是大婚之夜东宫失火,接着流言四起,再然后被弹劾,怎么看,这都是有人挖好了坑铺好了路,一环扣一环地要算计司离。奚玉棠心里门清得很,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储君又如何?剥开了身份看也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这刀刀致命针针见血的局,那不是在让司离让出太子之位,那是在要他的命!
卫寒在延平帝盛怒之中立了军令状,几乎是火力全开,前前后后不过十日,便将矛头对准了欧阳玄。这其中有多少私底下的博弈,别人不知,但当锦衣司在查真凶的同时,奚玉岚也在查,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卫寒这次还真没冤枉了断岳门!
东宫的火,还真是出自江湖人之手。
被揪出了尾巴的断岳门高层终究没顶住锦衣司的酷刑,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来,说出了欧阳玄之名,却不知卓正阳,只好让整个断岳门背锅。
但是卫寒是何人?没多久,一份紫薇楼的资料便放在了他书桌上。
再后来,他拿着那份调查,于电闪雷鸣那日见了奚玉岚。
两人谈了些什么无人得知,奚玉岚没说,剩下两人便也不问,正如到最后奚玉棠也不知谢安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一样,三人相处自有默契,多说无益。
进查到了欧阳玄,那么他们当即便拍板敲定了背后主使。欧阳玄是卓正阳身边一条狗,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大体上却还是衷心的。京城夺嫡势盛,想来紫薇楼那边不会没有消息,拿司离来开刀,其实说不准里面有没有一点奚玉棠的原因。
卓正阳图谋造|反的心思他们一清二楚,想拿整个武林当冲锋兵的想法也昭然若揭,但,他们三人知道,却不代表别人也知。
至少东宫大火这件事上,还真和五皇子以及卫寒没什么关系。
不然,卫寒的苦ròu计也太过了些。
他们可以不信卫寒受伤,不信他背叛司煜,但不能不信水火无qíng。即便是高手,当日的qíng形换做奚玉棠和越清风,也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不过,之后的流言、参本、弹劾,一系列落井下石之事,若说司煜没沾手,那便是连小美都看不过去了。
“卓正阳的确是前朝后裔。”
将自己查到的所有东西摆在妹妹和师弟面前,奚玉岚淡淡开口。
厚厚一沓资料,一句话概括足矣。
“寒崖前辈说出北都地宫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了答案。”奚玉棠眯起了眼,“北都也算是他半个老家了。”
前朝皇都曾迁过一次,整个皇家从北都迁到如今的京城,多年后被司氏起兵夺位,北都已是陈年旧事,当年有多繁华,现在就有多萧条,不过大晋一座普通城池,跑那么远还能遥控京城,卓正阳不愧是个人物。
“内jian。”一身烟青色长衫的女子慵懒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不,或许还是个合作者。”
“你们猜是谁?”奚玉岚将疑问抛出来。
“不是司煜。”
“不是司煜。”
奚玉棠和越清风同时开口。
两人怔了怔,相视一笑。前者闭嘴,示意他继续。越清风咳了一声,淡淡道,“司煜这个人自大但不自负,这是他的缺点,却也是优点。他不屑于和一个妄图和他争同样东西的人合作,哪怕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奚玉棠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越少主沉吟,“我猜三皇子。”
“被你拖下水,又被司煜为了给你停战的投名状,不幸落了个圈禁下场的那位?”奚玉岚挑眉,脑子里过了一遍三皇子的资料,似笑非笑地歪头,“倒也不无可能。”
奚玉棠继续点头。
有动机,争夺皇位,报复两个算计他的弟弟。
有客观条件,也是有夺嫡实力的任务,被圈禁,反而更容易蛰伏。
也有主观条件,心有不甘,妄图与魔鬼jiāo易,自大,也自负。
就是没证据。
“要来赌一局吗?”越清风笑。
……我们跟你猜得差不多好吗?还怎么赌!
暗暗白他一眼,被打断了思路的奚玉棠索xing丢开脑子里的东西,看向兄长,“卫寒既然敢这么大手笔让欧阳玄背锅……他是知道紫薇楼了?”
“恐怕是的。以他的能力,查到只是时间的事。”奚玉岚淡淡道,“不然也不会令锦衣司满天下找紫薇楼弟子了。”
“那卓正阳……”
“他不知具体身份。”
……也就是说,知道欧阳玄后面有人,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却知那人跟玄天是仇敌?
一旁的越清风忽然道,“师兄,你跟他合作了。”
十分肯定的口吻,仿佛笃定了这件事。
“没错。”奚玉岚大大方方地承认,“让我帮忙找紫薇楼的老巢。”
“他要做什么?”奚玉棠挑眉。
“防患于未然……吧。”
“……”
☆、第118章 走马上任
延平帝有六子,大皇子早逝,二皇子一心向道不理世事,四皇子平庸无奇,在司离没有回宫之前,有实力争夺皇位的只有三皇子司泽和五皇子司煜。 两人明争暗斗了多年,谁知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夺了储君之位,怎么看也意难平。
司离是前皇后嫡次子,在大皇子死后,司离五岁之前几乎和曾经的奚玉棠一样,是被皇帝和皇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前皇后之所以被废,也和他流落宫外脱不开关系,可见延平帝对自己失去这个儿子有多痛心。
随着后来司离回宫,一归宗就被封为太子,这其中也不乏延平帝有补偿之意。当上太子之后,又是亲选太子太傅,又力排众议给他捞功给他教导,甚至可以许他随意出入勤政殿,若说那个皇宫里有谁是在真心对司离好的话,奚玉棠觉得,或许只有延平帝一人。
如今延平帝年暮,身子骨从那年雪灾之后就一直不太好,司离这次自请常住相国寺又令他大动肝火,一来二去,人便病了。
奚玉棠便是在这样的qíng况下再次见到了延平帝。
上次见面,这位帝王给她的印象是个睿智又有魄力的帝王,而这次,奚玉棠面对的却是一个不知何时头发已花白,看起来已是迟暮的老者。
她是陪沈七一起来的,作陪的还有药王谷谷主沈寰。三人相见,尴尬的唯有沈寰一人。沈七最为坦然,他是来治病的,哪怕落的是他亲大伯的面子,只要给钱,只要身后站着奚玉棠,他有何可惧?
切脉,查病因,翻看过往病历药方,行针,开药,一套诊治下来,沈七额间不知何时已经见了汗。
奚玉棠尽心尽责地当着保镖,眼观鼻鼻观心,该行礼行礼,该闭嘴闭嘴,唯有在延平帝起身时微微抬了抬眼皮子,却还恰好和这位九五之尊对上了视线。
“皇上忧思过重,想要尽快恢复,当保持身心愉悦,三日后糙民会再来。”
沈七说着每个大夫都会说的废话,毕竟皇帝的病是小病,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人老了。而这些话延平帝近日来已经听腻,不过相比他人,他对沈七至少多了一分忍耐,因为一套行针下来,他明显觉得自己比之先前身体轻松了许多。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神医。
“辛苦沈大夫,赏。”看,连说话都有了几分中气。
大太监梁文德很有眼力劲地送几人出寝殿,还没走到门口,身后便再次传来了延平帝夹杂着疲惫的声音,“奚教主留步。”
奚玉棠脚步一顿,一旁的沈七诧异地看了过来。
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心,奚玉棠转而回到了延平帝身前,跪地回话,“皇上。”
“起吧。”延平帝慵懒地开口,“近日可曾见过太子?”
奚玉棠起身,半垂着眼道,“回圣上,不曾。”
“哦?”延平帝似乎很意外,“朕还以为,你会不放心他。”
……这话要接么?
奚玉棠沉默了片刻,道,“有圣上在,太子殿下不会有事。”
延平帝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深沉的眸子定定望着她。
奚玉棠被盯得头皮发麻,只得继续道,“糙民收到了殿下的手书,知太子殿下无事,便去忙他事了。”
“嗯。”延平帝这才应了一声,“忙些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儿女qíng长之事。”奚玉棠硬着头皮答。
延平帝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与越家少主成亲也是无关紧要?”
奚玉棠低头不语。
“朕居然看走眼了啊。”对方叹,“竟不知奚教主是女儿身。”
刷地一下,奚玉棠跪了下来。
“糙民欺君有罪,请圣上莫怪。”
延平帝挑起眉梢,定定看了一眼眼前跪着的人,轻描淡写开口,“奚玉棠,欺君可是大罪,换做朕的臣子,只会自请责罚,你倒好,上来便是让朕莫怪?”
“……圣上仁慈。”奚玉棠只得挑了一句不会出错的话。
延平帝哼了一声,却无了下文。好半晌才又道,“奚玉棠,你和卫寒jiāoqíng如何?”
奚玉棠已经搞不懂延平帝是何意了,“泛泛。”
“不曾jiāo恶?”
“……并不曾。”
“那你觉得,朕将卫寒留给太子如何?”
“……”
留给太子gān什么?是杀还是用?
不说清楚谁知道您何意啊!
奚玉棠心里一片弹幕闪过,嘴上却道,“皇上用心良苦,太子殿下当真好福气。”
延平帝眼底的笑容一闪而逝,随即忽然口吻一改,“奚玉棠听令。”
“在。”奚小教主条件反she地直起了腰。
“朕命你,即日起领锦衣司同知一职,配合卫指挥使,尽快捉拿东宫放火真凶归案。”
“……”
啊?!
奚玉棠猛然抬起头来。
“怎么,对朕之言有疑?”延平帝语气冷了下来。
“不……”奚玉棠重新低下头,“奚玉棠……领命。”
听她应下来,延平帝脸色少缓,摆手示意她退下。奚玉棠起身告退,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停下来,“皇上,糙民,不,臣有一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