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奚玉棠便推了一盏茶到他面前。
卫寒挑了挑眉,眼都不眨地端起茶一饮而尽,接着开口,“圣女独自前来,好魄力。”
奚玉棠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激赏,“卫千户也不怕茶里有毒?”
“你我无冤无仇,有何理由加害?”卫寒坦坦dàngdàng望过去。
奚玉棠笑了笑,不再开口。
卫寒见此,也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问起了寿宴当日之事。只不过他并未过多地怀疑眼前的女子,毕竟在世人看来,一个身中相思散的人,而且是个女人,是不可能有那么大能耐在宋家的书房里顶着周围暗卫发现的巨大风险杀人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同样是女人,他还是忍不住往孟十九身上联想一二。
那是他亲手过的任务,事后孟十九也已jiāo了人头,他自然知道凶手是谁。作为新任的锦衣司一把手,皇帝的亲信,既然要查案,自然要有查案的态度。
他今日来望湘楼,一是会一会这个玄天圣女,二则是听她说一说相思散一事。
当然,也想再次试探试探。
奚玉棠大致知道他的来意,将自己中毒一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隐去中间的听壁脚和杀人环节,听起来合qíng合理,无半点漏dòng。
话说完,对面人陷入了沉默,许久才道,“你是说……离雪宫柳曼云也参与其中?”
奚玉棠怎么会把话说死?只说了怀疑,且将宋夫人和柳曼云之前凉亭的眼神互动说了而已。
可卫寒是谁?作为专业查案人员,很快便有了头绪,望向奚玉棠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卫某还以为,离雪宫和贵教jiāoqíng不错。”
奚玉棠浅笑一声,兀自倒茶,头也不抬道,“卫千户哪里看出我们有jiāoqíng的?”
“贵教奚教主不是喊柳宫主姑姑么?”卫寒道,“而且武林第一美人……可是和贵教教主jiāoqíng不浅。”
“哦?”奚玉棠抬眸,“江姑娘?”
卫寒颔首,想说什么,看她一眼,又yù言又止。
奚玉棠却笑了起来,“卫千户有话直说无妨。”
卫寒动了动唇,没有开口。
虽然他人冷了些,平日做派也不近人qíng,是锦衣司里出了名的不好惹,但人qíng世故还是懂的。江湖传言这位圣女是奚玉棠的人,越家少主和奚玉棠抢人也是为了给对方添堵,那么如果留言是真,他若是说江千彤心悦奚玉棠,岂不是会伤了眼前这个女子?
倒不是怜香惜玉,而是看在两人同是相思散受害者的份上。
眼前人当日为了压制毒发不惜自伤的qíng景,这几日以来常常在他脑海里闪现,若不是个xing子烈的,便是极度骄傲,既如此,有些话还是能不说便不说罢。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不过萍水相逢,他竟然也会为对方考虑。
气氛有些冷场。奚玉棠倒了茶却未入口,只是摩挲着杯沿,若是越清风在此必然会觉得熟悉,因为这个小动作简直像极了他自己——相处时间长了,两人互相影响下,总归会有些相似的。
好一会,才听她淡淡开口,“不知卫千户案子查的如何,可有眉目?”
卫寒摇头,“暂无。”
“不着急?”她轻笑,“看卫千户沉着冷静,想来是有想法。”
“总会水落石出。”他硬邦邦地回道。
奚玉棠敛眸勾唇,却是真笑了出来。
作为听雨阁副阁主,亲手过了弑师的任务,又怎么会想不到如今的局面?想来事早就有了布置,不管查不查得到,最后总能有一个凶手,只不过要看这次是谁背锅了。
那么她不妨推一把。
“有件事,小女子不知该不该讲……”她犹豫了一下,口吻却镇定自如,“中毒当日,我曾无意间撞见欧阳盟主在园子某个角落怒气冲冲地和人争吵,只不过,因打晕那小丫鬟,我已是用尽了全力,匆匆一瞥无法确定另一人……”
卫寒倏然抬头,犀利的目光直指对面,“欧阳玄?”
直呼其名,话中听不出恭敬之意。
奚玉棠看在眼里,并未躲闪他的目光,坦dàng地任由他打量。
两人都是聪明人,知道这话意识着什么,但她说得直白,毫不在意自己真正的目的被人看穿,这态度,却让卫寒迷惑起来,“原来玄天和欧阳盟主……”
“卫千户,”奚玉棠打断他,“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卫寒定定看她一眼,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容,只是速度太快,转眼即逝,奚玉棠也无法瞧出那是讽刺还是真心。良久,才听他意味深长道,“圣女果真好气魄。”
“多谢夸奖。”奚玉棠笑弯了眼睛。
不求借卫寒之手扳倒欧阳玄,给他找点麻烦足矣。副阁主心思难测,但看他此时的模样,似乎并无反对之意?
这种明晃晃的借刀杀人,也得刀自己愿意不是?
“不知我帮了圣女这次,圣女如何回报?”卫寒摸清了眼前人的心思,神色更为自如,都有心qíng跟人讲条件了。
奚玉棠不紧不慢地反问,“不知卫千户想要什么?”
“自然是拿出让我心甘qíng愿的筹码了。”
“不妨直说。”
“给我个理由,”卫寒凉凉道,“以及,说说圣女和孟十九的关系如何?”
奚玉棠并未惊讶,平静无波的眼睛坦然直视眼前人,“不知卫千户说的孟十九是哪位?”
卫寒怔了怔,蹙眉打量她,心中的怀疑再次忍不住动摇,“你不知?”
“听起来像是听雨阁之人。”奚玉棠淡淡道,“卫千户想来不常和女子打jiāo道吧?”
……卫寒脸色一黑,语气变得古怪,“圣女何出此言?”
奚玉棠面色平静,“若是常和女子打jiāo道,卫千户断不会轻易说出这等有损女儿家声誉之话。”
“……”
这话说得九转十八弯,饶是卫寒也反应了许久,才声调怪异地问道,“你是说,我误会你和孟十九有染?”
“……这话说的,卫千户果真不常和女子打jiāo道。”奚玉棠摇头。
卫寒:“……”
孟十九是个女的!女的!!
卫副阁主内心一阵怒吼。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被拐着弯嘲笑了,卫寒脸更黑了。奚玉棠见状,也不再逗他,“听闻宋大人之死是听雨阁的手笔,卫千户这样问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可惜了,小女子不认得那位孟……孟先生。至于理由,想来卫千户对江湖门派之间的争斗无甚兴趣,再说,小女子真说了,卫千户会信?”
居然明摆着告诉自己她要说谎?!
卫寒一口气憋在胸腔没提上来,望向奚玉棠的目光彻底yīn沉下来。
“所以卫千户换个条件吧。”奚玉棠轻描淡写地决定了话题走向。
定定望着眼前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卫寒好一会才长长出了口浊气,心道数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才冷道,“那圣女不妨说说相思散之毒你是如何解的。”
她既然能说出‘有损女儿家声誉’这等话,必然是没有按传统的方式解毒,既如此,他当然要问上一问,要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
想到当日死在房内的那个丫鬟,他心里便没来由地一阵怒气升腾。
“解毒啊……”奚玉棠拉长了音,“难道卫千户没察觉出小女子如今功力尽失么?”
话音落,卫寒又是一怔,从进门后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眼前人,不看不知,仔细一观才发现,她虽气定神闲,但气息不若习武之人那般绵长有力,不禁心下微讶,想也不想地伸手扣住了她手腕,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奚玉棠蹙了蹙眉,试着挣脱,对方一反常态地大力扣住不动,片刻才放手,惊讶道,“你居然为了散毒,丧失了全身功力?”
冷冷收回手,她面无表qíng,没有开口。
想到那日她为了不中他人圈套,宁愿自残也不愿和自己待在一个屋子里,如今又为了散毒不惜让多年功力尽失,卫寒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升起了冲天的怒气和不忿,以及不愿承认,却几乎要冲出胸腔的嫉妒。
他再次出手,闪电般地一把拉住了眼前白衣女子纤细苍白得连血管都清晰可见的手腕,脆弱的触感,几乎让他觉得,自己动动手指都能掰断她。
“奚玉棠就那么值得你守身如玉?”他陡然开口,声音有着自己都没发觉的隐怒。
……奚玉棠怔愣了一下,懵b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的昨天睡过头了,一觉醒来早上了……
☆、第64章 长街之战
什么叫“奚玉棠就那么值得你守身如玉”……
直到出了望湘楼,奚小教主脑子里都还在回想着这句话,越想越觉得好笑。想想方才自己在听到这句话后,直接噗嗤一声笑出来,对面卫寒的脸黑得像个锅底,整个人就乐得停不下来。
堂堂锦衣司一把手,听雨阁万人敬仰的副阁主,居然也能说出这么不经大脑的话来,该说他难得这么呆萌么?
果然,只要不是用孟十九的身份对着卫寒,他总能时时带给她惊喜。
卫寒最终还是没能忍住bào走的冲动,见奚玉棠乐不可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gān脆连饭也没吃就走了。而他走后,冷一才从外面进来,陪着自家主子吃了顿饭。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卫千户是被气走的,但却很绅士地结了账,奚小教主再次体会了一把在自家饭馆被请客的待遇。
回去的路上,冷一见奚玉棠时不时就笑两声,心知定是那位卫千户的功劳,想问两句,话到嘴边还未出口,脸色便微微一变,传音入密道,“主子,有人跟着我们。”
今日他们步行出门,未坐马车,奚玉棠不过想逛一逛京城,人还停留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听到冷一的话后,轻声问道,“几拨?”
“只一拨,不到十个。”冷一迅速开口,“不是越少主和卫千户的人。”
那就是潜在的敌人了……奚玉棠默默想道。
“解决他们。”她头也不抬地拈起一个银钗打量。
“是。”
冷一说完,人便悄无声息混进了人群之中。奚玉棠则放下银钗,淡定自如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这条街的尽头,突然一转,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中。
很快,胡同前后出现了三四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玄天圣女?”对方来者不善,且寡言少语,见奚玉棠没有开口,手一挥,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
虽说如今她功力尽失,但也仅限于内功,外家功夫还是拿得出手的。眼见人扑上来,奚玉棠手中出现一把锋利至极的匕首,速度极快地和对方周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