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大哥?”冯宇威又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阙祤胡乱在眉心上按了两下,道:“先在附近休整,歇息一晚,明早再吃一顿饱饭,就准备打一场硬仗吧。”多等一夜,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明日未时郁子珩动手之前,最好双方能够会合。
殷海黎应声去了。
冯宇威正也要走,却被阙祤叫住了。
“帮我和隐卫说一声,让他们去两个人帮个忙,”阙祤道,“今晚先到里头走一遭,别惊动任何人,把一位叫莲儿的姑娘替我救出来。”
这事他本想亲自做,可这群人都跟着他,他这“主帅”要是这会儿离开,有人想东想西想得太多做出了不该做的事,到头来还是他后悔。
“是。”冯宇威转身要走,又停下来,回头道,“阙大哥放心吧,教主的xing子没有你想得那么冲动,如今有了你,他更会好好爱惜自己xing命的。”
阙祤扯出个微笑来,并没多说,等冯宇威走远了,才在隐卫生起来的火堆旁坐下。
清楚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担忧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关乎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冷静理智?
他们出行时带好了水和gān粮,阙祤本想随意吃些,而后在隐卫救出莲儿之前先打坐运功以缓解赶路的疲惫。没想到他刚要开口,便看到有个隐卫拿着开膛破肚收拾gān净串好了的一只小野猪走了过来,架在他面前的火上烤了起来。
阙祤眨了眨眼睛。
隐卫和他对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终于问道:“执令使不喜欢吃么?”
阙祤觉得自己要是说不喜欢,这看上去多说也就只有二十岁的小家伙很可能立刻便要去再找别的过来。况且他倒也没有不喜欢吃,只是这大半天一直在与郁子珩置气,滴水未进,不大有胃口吃这油腻的东西。
年轻的隐卫见他不说话,又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就要往一边走。
“等一下,”阙祤实在不忍心欺负这孩子,叫住他道,“不用再找别的,这个就可以了,你烤着吧。有水么?我先喝点水。”
隐卫便又回来,将系在腰侧的水袋解下,恭敬地递给阙祤,然后便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他的烤野猪大业中去了。
过了一阵,他瞥了眼喝了两口水后便一直靠在树gān上仰望夜空发呆的阙祤,小声道:“属下的手艺还过得去的。”
阙祤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郁子珩也真是的,怎么让好好的孩子出来做这个?
隐卫没骗人,手艺远不止不错,就烤野味而言,简直称得上是一流了。
阙祤咬着他给的野猪腿,意外于有人出门居然还随身带盐。
隐卫弄好了自己却不吃,将宝贝一样的小调料包收好,起身便要走。
“一起吃吧。”阙祤又叫住他,顿了下后,稍稍提高了些声音,“树上的也都下来,我自己吃不完一整只猪。”
话音刚落,五六个人便出现在了眼前。阙祤摇头笑,这群隐卫还挺有趣。
被这群人一搅和,阙祤心qíng好了不少,一个人吃了半只猪腿,就算是只幼猪,他也觉得自己没少吃。察觉到那年轻的隐卫又看过来,阙祤对他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很不错,多谢。”
那隐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对着阙祤笑了下,虽然笑容极浅又一纵即逝,还是被阙祤瞧见了他两颊上好看的酒窝。
阙祤目光更柔和了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隐卫当即挺直了身体,肃容道:“属下吕湛。”
而后他感受到了来自隐卫前辈们的若gān道饱含羡慕的视线。
阙祤正好笑地看着这群人的反应,忽然听到殷海黎唤自己的声音,便抬头看过去。
殷海黎走到近前,刚要张嘴,就瞥见了火堆上架着的几乎没剩什么的野猪以及地上的一堆猪骨,到嘴边的话一时没能说出来,堵得他嘴角跟着抽了两下。
阙祤尴尬地咳了两声,道:“潜夜使吃了没呢,那还有点……”
他话音未落,隐卫已经不见了,连地上那堆猪骨头也收拾了gān净。
殷海黎:“……”
阙祤指了指剩下的半个猪头,“那个他们没拿走。”
“……”殷海黎忍住眼珠上翻的冲动,“属下吃过了。”
阙祤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找我何事?”
殷海黎吐出口气,道:“属下适才带了个隐卫在四周巡视了一圈,发现了……一些东西。”
“怎么?”阙祤道,“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么,要我去看看?”
殷海黎面色沉下来,“阙大哥还是别看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阙祤面露疑惑。
“这里往西再走半里左右的地方有个破土坑,长宁宫里要是死了什么人,往往就丢在里头一把火烧成灰。”殷海黎皱起了眉,“适才走到那里,我发现有新烧过的痕迹,和隐卫一起查探了一番,找到了几样没烧gān净的东西。这些被训练出来的隐卫记xing都很好,见过一次的东西差不多都能说出来源,跟着我的那个隐卫识得了其中的两三样,说都是教中某个弟子身上带着的物什。”
阙祤的眉轻轻弹了一下,过了会儿才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跟着林长老出来的那些弟子,可能都被害了?”
殷海黎道:“只怕便是如此。”
“他离开时带走多少人?”
殷海黎闭了闭眼,“三十人。”
阙祤又沉默了一阵,才道:“把没烧gān净的那些埋了吧。”
不管人是不是林当亲手所杀,他都和这些人的死脱不开关系,他为了寻教付出的也不算少,如何能狠得了心下得了手?即使他曾意图要郁子珩的命,郁子珩不愿深究的心思旁人也都瞧得出来,可是看看,在受害的人想要念在旧qíng的份上放他一马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才因为隐卫们而冒出个头的好心qíng顷刻间dàng然无存,阙祤抬头看着天上皎白的明月,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冯宇威才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隐卫,隐卫还架着个人。
被架着的正是莲儿,眼睛瞪得滚圆,身体笔直地僵着,嘴巴也张着,只是没发出任何声音。看到阙祤,她眸光闪了闪,里头的惊恐和不安很快褪去,竟而浮上几许轻松的笑意来。
“这姑娘不配合,要闹,我担心惊动了长宁宫弟子,封了她的xué道。”冯宇威让隐卫将人放下,示意他们去休息。
阙祤微讶,“你亲自去了?”
“阙大哥吩咐的事自然要稳妥些,”冯宇威道,“尤其要救的还是个姑娘,日后教主问起细节,我也好jiāo代。”
阙祤:“……”
冯宇威笑笑,优雅地转身,“忙了一整晚,实在是饿坏了,阙大哥和这位姑娘谈着,我就不打扰了。”
阙祤几乎可以想象要是冯宇威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把今晚的事告诉了郁子珩,那家伙又将是一番怎样的吵闹,单是这样想一想,他已经头疼了起来。伸手替莲儿解开xué道,阙祤抱歉道:“是我叫他们把姑娘接出来的,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莲儿身形微晃了一下,待阙祤扶住她之前又站稳了,开心道:“阙公子,我没想到真是你,他们说时我还不信呢。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对付孟尧么?”
阙祤点点头,“明日可能会有一场混战,姑娘于我有恩,我不愿姑娘受牵连,这才叫人事先将你带离。”
“可多谢公子你还惦记我。”莲儿揉着发麻的手臂,“公子带的人够不够,可有把握擒住孟尧么?”
阙祤没和她细说这个,一句话简单带过了,后又迟疑道:“对了,莲儿姑娘想必早已听说了郑耀扬的死讯。”
莲儿看着他,脸上不见任何悲戚之色。
“人是郁子珩杀的,便等同是我杀的,”阙祤半低下头,“害得姑娘没了可以依托之人,我不知当做何种赔偿……”
莲儿颇有些豪杰气地摆了下手,“阙公子你快饶了我吧,我逗他玩的话你竟还当了真了。那只是在长宁宫中为了活命而用的一点手段罢了,你杀了郑耀扬,再处理了孟尧,那就是救了我了,我谢你都来不及。”
阙祤:“……”
☆、蓄势待发
体内流动的真气渐渐缓下来,最终回归丹田。
阙祤收功,睁开眼睛往天上看去。
郁子珩选的这一天实在是不怎么好,这都未时了,天还似没完全亮起来一样,暗得让人心头发闷。厚厚的云层将阳光都阻隔在了另一边,像是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也不知道郁子珩那边天气怎样,不过反正钻到地底下去都是一回事。阙祤眸光柔和,脸上现出一个浅淡得不仔细看甚至瞧不出的微笑来。
一阵香气飘飘悠悠的钻进了鼻子里,阙祤侧头朝香味的来源看去。
吕湛捧着一碗有些稠的粥过来,递到阙祤面前,“执令使吃点东西吧,里头放了鱼ròu,味道不错。”
阙祤接过来,诧异道:“你又是哪里弄来的碗和勺子,出门都带着么?这附近有河么,在哪儿抓的鱼?”
“这些都是生存技能,密不外传。”吕湛一脸认真,而后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放在了阙祤面前。
阙祤看着纸包里边的两张金灿灿的苏油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脚步声靠近,吕湛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冯宇威走过来,眼馋地看了看他手上的粥,又看了看地上的饼,最后指着饼道:“阙大哥,粥你吃了,饼能给我么?”
“也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阙祤开玩笑道。
冯宇威便在他身旁的大树根上坐下来,不客气地拿起一张饼开吃,“已经叫两个隐卫先护送莲儿姑娘回总坛了,阙大哥可以放心了。”
阙祤总觉他话里藏着点什么,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下,道:“我对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
阙祤:“……”
“这饼味道真不错,教主的这群隐卫还挺有能耐。”冯宇威边吃边感叹。
阙祤想了想,放下勺子道:“莲儿姑娘的事,你回头就别对子珩提起了。”
冯宇威舔了下嘴唇,很有几分骨气地道:“那可不行啊,我是寻教追风使,绝不会背叛教主。”
“……”这与背叛能扯上什么关系?阙祤一指剩下的那张饼,“你不说,那个也给你。”
冯宇威眼睛转了转,问道:“那下次烤野猪有我的份么?”
阙祤啼笑皆非,“我那份给你也可以。”
“成jiāo!”冯宇威顺手拿起另一张饼,哼着小曲走了。
留下阙祤在那里思考怎么能避过莲儿的话题让郁子珩知晓,他在自己的追风使心里,还比不上一张苏油饼外加一只野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