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镇子,阙祤便觉出了不对劲来了,这里的人和先前去过的几个地方都不一样,看他们的眼神很是不友好。
“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行事说话要当心一些。”祝文杰小声在阙祤耳边道。
阙祤不解地看向他,就算不是寻教的地盘,差距也不用这般大吧?
祝文杰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往客栈走来的这一路,后头竟多出了一条长长的尾巴,让阙祤有一种自己变成了怪物供人观赏的错觉。他留意到,身后那些人议论纷纷的话语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两个词便是“魔教”与“魔头”,这两个词指的什么,已经不用猜了。
进了客栈,大堂里本有不少人正在用膳,看到郁子珩后,竟有一半的人争先恐后地跑了。
掌柜的和店小二一边连呼带喊地让那些人给钱,一边抽空极为不满地瞪向他们几个,可就是没人敢上前。
直到几人找地方坐了,祝文杰放了一锭金子在桌子上。
阙祤:“……”寻教这东西真多。
小二半张着嘴,用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回头看了看掌柜的,在掌柜的怂恿的目光下,赔着笑走上前来,“几位客官,有何吩咐啊?”
“弄几样拿手好菜,再为我们准备四间上房,”祝文杰手指在金子上打转,“别耍什么花样,它就归你了。”
小二又回头看掌柜的,见他冲着自己拼命点头,忙道:“包您满意包您满意!”
有胆子留下来的,这会儿都各自低头吃自己的;跟过来和跑出去的,便都堵在了门口,想靠近又不敢,警惕地往里看。
“他们为何如此?”阙祤伸手取过桌子当中放着的茶壶,摸了摸,壶是温的,便涮了杯子给几人都倒上。
他们来得突然,临时选定了这一桌,倒也不怕水里被人动了什么手脚。最重要的是,郁子珩很肯定,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店小二,都没这个胆子。
祝文杰对他道了声谢,喝了口茶,道:“教主创立寻教后,用雷霆手段收了不少的门派地盘,当时的qíng况确实有那么一点……”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惨烈。”
郁子珩:“……”
“魔教的名头便是自那时候起传开的。”尹梵道,“他们都以为寻教所到的地方便只是烧杀掠夺,却不知那些被我们拿下的地方,如今还怕我们哪一日会丢下他们不管了呢。”
阙祤又道:“他们又如何识得教主?”
郁子珩晃了晃茶杯,“前几年我四处游dàng,坏事没少做,认得我的人不少。有那么一两个认出我的,还不一眨眼的工夫就传开了么。”
“阙大哥,寻教里职位低些的弟子都是一样的衣衫,你是见过的,那便是他们身份的标识;”祝文杰笑笑,“至于教主,脸就是他的标识,毕竟整个煦湖岛上像他长得这么俊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我是说你来之前。”
“话多!”郁子珩假作严厉地呵斥了祝文杰一句,又对阙祤道,“你别听他胡说。”
阙祤拿起茶杯又放下,放下再拿起,如此往复了两三次,总算是想好了一般地道:“我来了也不和你抢,放心。”
郁子珩:“……”
祝文杰放肆地大笑了起来,“阙大哥,你这人实在是太有趣……”他这边话未说完,声音表qíng都没有什么变化,手却飞快地抓起桌上筷筒里的一只竹筷,看也不看地朝身后那桌的一人掷去。
竹筷对准了那人的眼睛飞去。
阙祤感慨,要安安静静地吃上一顿饭,可真是不容易。
☆、冤家路窄
竹筷堪堪飞到那人面前,那人侧过身子,躲过了这一击。
叮的一声,被闪过的竹筷劲力不加阻挡,直挺挺地she入掌柜的身旁的一只木架上,吓得他连声大叫着哎呦抱着头往外跑。
“我说你们,”尹梵单手放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当着别人的面说要怎么将人解决,这样好么?”
那一桌边上坐了四名男子,年纪看着都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均是一袭黑衣。
郁子珩看了看那四个人,又把视线挪到阙祤身上,道:“同样是穿黑衣,但瞧着没你顺眼。”
“……”阙祤低头看茶杯,“多谢夸奖。”
郁子珩笑了下,又去看那四人,眼尖地看到了他们领口处与先前杀了的那几个白衣人一样,绣着妖艳的兰花。黑衣黑线,若不是他眼力过人,还真不容易看清。他轻摇着头,无奈道:“看来是我失算了,还以为你们短期内不会再露行迹,没想到你们不但来得快,这次还直接找上了我。”
听他这么说,其余人便也清楚来者何人了。
祝文杰十分可惜地叹息道:“早知如此,就该在教主说那些话的时候打赌的,下个月的酒钱就不用愁了。”
郁子珩白他一眼,“这话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偌大个寻教,连点酒钱都要克扣你的。”
“那不如这样,”祝文杰在桌子底下拐了尹梵一脚,“谁解决得少,今晚的食宿钱就算在谁头上,如何?”
尹梵站起来,“教主和执令使也算在内么?”
“抠死你们两个算了!”郁子珩一指阙祤,“算他不算我!”
阙祤:“……”
四个黑衣人始终没有说话,见尹梵起了身,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各自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武器。
尹梵走上去。
祝文杰依旧坐在那里。
“不怕被他抢先?你打算请客了?”郁子珩问道。
祝文杰眯起眼睛轻轻一笑,脚底下微动,适才被尹梵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便横飞了出去,拦在了尹梵脚前。
差点被绊到的尹梵:“……”
祝文杰趁机一跃而起,和那四个黑衣人jiāo起手来。
尹梵随即也加入了战局,大堂里的桌椅很快被他们掀翻踢飞了一大片,先前大着胆子留下来的人见了这阵仗,也不敢再逞qiáng了,不管是门是窗,摸着了便拼了命地往外挤。
只有临街边最角落的那个位置坐着的两个人除外,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一样,吃喝不误,还偶有jiāo谈。
阙祤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瞧着有二十二三的样子,女的好像只有十七八,一个穿蓝色一个穿粉色,样貌都不俗。
“你猜是敌是友?”阙祤低声问郁子珩。
郁子珩只瞟了一眼,并不多看,“你在这里留得时间长了便知道,寻教以外,没有我的朋友。”
阙祤怔了怔,忽然生出些许同病相怜般的感慨来。
眼见着尹梵便要杀了其中一个,那一桌的女子竟然开了口,喝道:“住手!”
尹梵动作未停。
少女似是因为他的不听话而不开心了,猛地从桌上扫出两个碗碟,分打尹梵上下两路。
碗碟划出不小的破空声,劲道竟是极狠。尹梵不敢怠慢,只好先放过了那人,回身踢开了碗碟。
“回来。”那桌的男子依旧没动地方,冷着声音命令道。
四名黑衣人立刻收手,退到了他身边。
祝文杰轻嗤一声,“原来是一路的。”
“看样子还是管事的,这个抓住了的话,许是能有些价值。”尹梵也回到郁子珩那边,在他身侧站定。
郁子珩换了个坐姿,对那面色清冷的男子和那怒上眉梢的少女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你不需要知道,”女子用清清脆脆的嗓音说着及其残忍的话,“你只要明白,我们是来要你命的便可以了。”
郁子珩道:“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但你们要我死,也别让我做个糊涂鬼。”
“我只听主人说过,”少女扬起秀丽可爱的小脸,“都怪你自己要找死。”
“雪儿,”男子眉头皱起了些,“我们这样做没经过主人的允许,会不会惹他不悦?”
叫雪儿的少女哼道:“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怎能不报仇?你若胆小,自己回去便是!”
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站起来伸手拉她,“我自是与你同进退,不要再胡说。”
少女的面色缓和了不少,“那我们这就动手,也好早点回去。”
他们两个实在有些旁若无人,郁子珩手撑在桌子上叹气,“小孩子就是不懂事。”
少女如娇似嗔地瞪了他一眼,对那四名黑衣人比了几个手势,再看向郁子珩的时候,眼神便凌厉了起来。
尹梵和祝文杰不约而同地上前两步,挡在了郁子珩面前。
与此同时,黑衣人从两个方向分别围了上来,便如那日的白衣首领一般,一上来便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双方六个人jiāo手,郁子珩瞧得清楚,那四个人是想把自己的那两位护法拖开了,好给正主儿让地方。
果然,这边稍稍宽敞了些,那少女便跃了过来,二话不说地便与他动起手来。
阙祤很是自觉,捏着茶杯往后退开了些,以免被波及。
“……”郁子珩一边和那少女过招一边笑骂,“没良心的。”
少女见他与自己过招还能分心,不由生起了气,出手更快。
阙祤状若漫不经心地站在一旁,这两人的一招一式却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他见那少女每一招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了,然而出手的速度极快,力道也很沉稳老练,全然不像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有的底子。能将这些入门基础的招式练到这样,耐心和毅力定然是旁人所比不了的,可看他二人的xing子,却又不像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他这边在看,对面也有人看他。
男子观察了一会儿,觉得郁子珩的动作里,不知不觉便掺了几分回护他身旁那人的意思。他眸光略沉,双脚点在桌面之下,两下便扑到了阙祤面前,左腿夹带风势地朝对方头上踢去。
阙祤内功用不得,外家功夫最近虽说也搁下了,但到底还有些习武者的本能。他闪身躲过那人雷霆万钧的一踢,急忙向后退去,身体的挪动比不上脑袋反应的速度,让他显得有几丝láng狈。
郁子珩跟着他连着后退了三五步,单手隔住那少女开山劈石的一掌,另一手长臂探出,拉了阙祤一把,将他完完全全挡在了身后。
尹梵与祝文杰那边是一对二,郁子珩这边则是二对一。
初时,郁子珩倒真没如何将他二人放在眼里,不过十几招对下来,他便收起了小觑之心。为了救阙祤时抬臂挡那少女的一掌,小臂居然麻痛不已,直到现在还未完全消散。他心里有了恼意,也不再继续试探,变手为爪,向那少女手腕嵌去。
还不及眨眼,那只手已经触到了衣袖,少女便知郁子珩先前还是有所保留了。他沉手躲过,矮身去扫郁子珩双腿。
郁子珩也不闪,转手去压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