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祤忙要过去帮忙,才迈出两步便见后头一直站在那里没说话的林当两只手捧着纱布送了过来。
陈叔用看怪物的眼神稀奇地打量着林当,哼笑一声,“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有办人事的一天。”
“明明就是你一直在跟我闹小孩子脾气!”林当没好气道。
陈叔:“……”
这屋里要是没有郁子珩和阙祤,陈叔大概不会将这句话往什么诡异的方向上想,可那两个人偏偏就在。于是他怎么品这句话怎么觉着不对劲,等给郁子珩重新包扎完了伤口,才呸了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当:“……”
陈叔一抬头,便见两个小的都是一副想笑又拼命忍着的表qíng,瞪起眼睛道:“笑什么笑?都伤成这德行了,当是好事儿呢?”他威胁地看着郁子珩,“还想不想要了?”
郁子珩微弯的背立刻挺得笔直,严肃道:“我怎么会笑呢,陈叔您看错了,我都快疼哭了。”
阙祤对这套虚伪的说辞嗤之以鼻,正想问问陈叔那句想不想要指的是什么,就看到他对着自己轻轻摇了下头。阙祤怔了怔,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教主,现下可以说了吧,”林当拖着把椅子过来,看样子打算长谈,“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怎么会伤成这样的?”
郁子珩还没说话,陈叔就转过身来一脚踹翻了林当才拖过来的椅子,害得正要坐下去的林当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当又怒了,指着陈叔的手都在哆嗦,“老陈,你还没完了!要不是看你不懂武功,我早就狠狠教训你了,好让你明白我不跟你斗是因为我处处让着你!”
“快省省吧。”陈叔嫌恶地抽了抽嘴角,“教主需要休息,不便陪你聊天解闷,出去!”
“什么聊天解闷,我这是正……”
陈叔沉着脸,“出不出去?”
林当这一辈子,在他面前也总是矮上那么一头,憋着一口气跟他对瞪了半天,最终转身哼了一声,走了。
陈叔得意地挑了下眉,收好自己的药箱,也准备走。
阙祤见郁子珩全然没有要道谢的意思,只好替他开口道:“多谢陈叔。”
陈叔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丢给郁子珩,道:“要谢你就谢教主吧。”
阙祤不明所以,“什么?”
陈叔却不答话,径自往外走。
郁子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瓷瓶,这才大声道:“多谢陈叔!”
送走了陈叔,阙祤折回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问郁子珩道:“陈叔给你的是什么?”
郁子珩一只手握着瓶子,用牙把瓶塞咬下来,抬头看阙祤,“过来。”
阙祤狐疑地走过去,“怎么?”
“伸手。”郁子珩对着他倾了倾瓶身。
阙祤听话地摊开一只手掌来。
郁子珩从瓶子里倒出两颗药丸,又装回去一颗,放下瓶子,塞好瓶塞。
“陈叔不是说他的药对我的伤已经没什么用了么?”阙祤用两根手指捏起药丸细细看了看,觉得这药丸和自己以往吃的颜色都不同,呈暗灰色,又带着容易被人忽略的血红色细丝,看着不大令人愉快。
郁子珩拉着阙祤,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你当心伤口。”
郁子珩将下颌抵在他肩上,低声道:“吃了它。”
“这到底是什么?”阙祤犹豫。
郁子珩单手环着阙祤的腰,脸在他肩头蹭蹭,“解药。”
“嗯?你说什么?”阙祤认真地理解着这个解药的意思和自己想的是否一致。
郁子珩轻哼道:“怎么,怕我下毒害你?”
“我都这样了,还用得着谁下毒?”阙祤将药丢进嘴里吞了,拉下郁子珩的手将他扶正了些,对上他半睁不睁的眼,问道,“你离开的这几日,该不会就是到长宁宫夺解药去了吧?”
郁子珩对着他笑。
阙祤说不出这一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复杂的感qíng由心底而起,沿着血脉一路攀升,许是太过qiáng烈,冲得他眼眶发酸。他想,这辈子还有一个肯为他连命都不要的人,也不算白活了。
郁子珩的手掌贴上阙祤的面颊,“你可千万别感动哭啊。”
阙祤闭了闭眼,将上涌的泪意压下,笑道:“郁子珩,你不闹到全教上下都把我当成迷乱你心智的妖孽那一步,你就不肯罢休是不是?”
郁子珩也跟着笑,笑得十分放纵,好似他已经得了这天下一般。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却知道阙祤待自己又有不同,往后许就不再只是被动地回应自己,也可以期待一点旁的了。能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得到这个人的感qíng这个人的心,就算不要了这一只手臂,那又何妨?
“再睡一会儿吧,你那脸色可真难看。”阙祤想要扶着他躺下。
郁子珩却不肯,反而要下chuáng,“你以为你的脸色比我好哪儿去了?让她们上来将chuáng铺整理一下,你和我一起睡。”
阙祤一只手虚托在郁子珩受伤的那只手臂下头,道:“你这话说得可真直接。”
郁子珩扁嘴,“不行啊?我从这里跑长宁宫来回连十日都没用上,不说是不吃不喝不睡可也差不多了。我这么累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你想见你,让你陪陪我都不……”
阙祤实在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抬手扣在他的后脑,将人向下拉了拉,仰着脸便亲了上去。
煦湖岛的地图也看了个七七八八,岛上还有那么多风光没有一一去领略过,等内伤好起来,又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那便先在这岛上好好转转,似乎也不错。
☆、用人不疑
果然,没几日,郁子珩只身夜闯长宁宫的事便传遍了整个煦湖岛。
孟尧自然不会把自己对人下毒的事招摇出去,便称郁子珩闯入长宁宫是为了盗取一种千金也不换的宝贝,只为拿回去博美人一笑。
林当等人都认为郁子珩的这种行为简直不可理喻,又到听雨阁来向他讨说法。只有冯宇威觉得好笑,某日倒吊在屋檐上问郁子珩道:“教主,那宝贝长什么样,拿出来让属下也开开眼界?”
郁子珩把阙祤往他面前一推,“这就是我的宝贝,给看不给摸啊。”
阙祤:“……”
郁子珩以养伤为名,将每日组织议事的任务继续丢给尹梵,自己日日赖在听雨阁,蹭了吃喝蹭chuáng铺,也不管他那和风轩落了几层灰。
解了阎王笑之毒后,阙祤也专心对付起内伤来,瘦削的双颊上渐渐有了血色,再不是苍白里透着死气,让人看了便心疼的模样了。
两个人一起养伤,倒也不无聊,尤其近日心意相通,有时候仅仅是眼神撞到了一处,也有种莫名的满足在里头。
又过了半月左右,郁子珩去长宁宫盗宝的传言不再那么热了,巧的是,众人也和冯宇威一样,关注起他盗的到底是什么宝贝来。毕竟郁子珩的身份摆在那里,能让他动心并且亲自出手的,想必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什。
这事要解释起来也不难,还能借此抹黑长宁宫一番,可郁子珩却舍不得再把阙祤推到人前去给旁人随意议论,便不打算做出任何回应。而且左右长宁宫已经够黑的了,不用他再去泼上一盆墨。
这日,阙祤陪着郁子珩到陈叔那里换了药,两人悠闲地往听雨阁走。
“伤口长合得不错,再过两日就可以不用换药了。”阙祤在他伤口旁边轻拍了两下,“你听到陈叔说了,手臂上除了会留下一道疤外,其他还能和以前一样。”
郁子珩弯起左臂动了两下,“只要还能抱得动你,不那么灵活其实也没关系。”
“别乱动了!”阙祤制住他的动作,无奈道,“你抱不动我就换我抱你,行不行?”
郁子珩想起那日他主动亲吻自己,半边眉毛微微挑起,很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阙祤:“……”
郁子珩笑笑,难得地居然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视线从阙祤脸上挪开,漫不经心地朝前方看去,道:“听文杰说,我去长宁宫期间,你除了把寻教总坛的阵法都记熟了外,还问他要来了煦湖岛的地图看?”
听着他那透着几分不确定的尾音,阙祤脚步顿了下,站住不走了。
郁子珩跟着停下来,回身道:“怎么了?”
“没错,是看了。”阙祤没指望祝文杰会对此守口如瓶,但这种自己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尤其是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郁子珩这个人后。他一边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个颇有讽刺意味的笑来,“我没当这是什么大事,也就没跟你说。下次我会记得,事无巨细,都要禀报教主。”
郁子珩被他笑得一阵心慌,伸手便要去拉他,“阙祤,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死,我明明说过不再限制你的自由,也说了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对文杰说,我……”他懊恼地皱着眉,“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阙祤向后退了半步,没被他拉到,“‘执令使’这个名头再好听,我也始终是个外来的,你和你的长老护法们不信任我,也是合qíng合理。”
“阙祤……”被他这么一躲,郁子珩立时急了,两只手一起想要把他拖回自己怀里,也不知道哪股劲儿没用对,痛得他直咧嘴。
“行了行了。”阙祤反抓住他左手腕,没让他再乱动,叹了口气道,“我在地图上看到了不少好地方,这里不愧叫煦湖岛,湖泊的确不少,等我伤好了,你带我去看看吧。”
郁子珩用右臂死死箍住阙祤的腰,仿佛这样他就能好受一些,“行,你让我带你去哪里都行,只要你别丢下我一个人走。”
阙祤拍了两下他把自己腰都按疼了的手,没拍开,便也由着他去了,“那你不会自己跟上来么?”
郁子珩呆了呆,突然在他脸上狠亲了一口,自语似地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听着他语气轻松了不少,阙祤知道他这颗心结算是解了,至于还会不会重新系上,那还要看两人今后怎么走下去。深刻怀疑腰已经被压出了青痕,阙祤只好往他身上靠了靠以缓解疼痛,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跟你说点正事。”
郁子珩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gān了什么,忙松了手劲,小心地帮他揉着被自己箍了半天的地方,“什么事?”
阙祤接着迈步往前走,道:“你说郑耀扬是怎么进来的?”
郁子珩跟了两步,一听这句话,换他停下来了。
“怎么,这个问题不好答?”阙祤半侧了身子,抱着手臂看他。
郁子珩收回放在他腰间的手,脸上现出疲惫的神色,半低了头,似乎想笑,嘴角却弯不起来。他垂下肩膀,脊背也微微弯下来,叹息般地道:“真是我越是不想面对什么事,你偏要提醒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