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二爷回完话,又探着头目光远远地看了一眼丽贵妃屋里坐着的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正是他的大侄女窦琳芝,开口问道:”大侄女和世子的婚事如何了?”
提起窦琳芝和慕远衡的婚事,丽贵妃就气不打一处来,索xing骂起了窦二爷:”她亲爹在牢里使不上力也就罢了,你和二嫂子都是死人?那洛洲王世子你可往家里请过一次?我倒是听说他和六皇子那一府要好得很。”
窦二爷有柳莺儿这个棋子当然知道慕远衡三天两头往六皇子府跑,但那钱珞瑾就是狐狸jīng投胎,既然嫁了六皇子,难不成再和离嫁洛洲王世子不成?
窦二爷又壮着胆子安慰妹妹:”娘娘放心,那府里的qíng况我都一清二楚,镇国公府不过就剩下一个庶出的三小姐,就是有本事嫁入洛洲王府也不过跟她二姐一样是个侧室,到时候,直接让琳芝暗地里弄死,别说是那样一个小丫头,就是她祖父还不是栽在我们手里?”
丽贵妃等了窦二爷一眼:“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件事不要再提!”
窦二爷又碰一鼻子灰,讪讪地告辞。
走出丽贵妃的寝宫,外面太监和宫女都知这位是丽贵妃的胞兄,谄媚地问安。
窦二爷心思烦乱,只管甩着两只袖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丽贵妃所住的昭裕宫,金砖碧瓦,好一所极尽奢华的贵妃宫邸,宛如天上宫阙。只是这富丽堂皇的居所里住着的还是他的妹妹吗?
自皇上登基,窦秀妍一朝封妃,他便只能恭呼娘娘,那声妹妹,已是多少年没有叫出口。
算命的说他妹妹是仙女转世,他开始觉得是骗子,后来就信了,窦秀妍仿佛有预知能力一般,凡她所说之事没有不成真的。老威国公发了那么大怒气,差点断绝父女关系,窦秀妍仍一意孤行嫁给当时还是庶皇子的皇上。
事实证明窦秀妍从未错过,威国公府从此扶摇直上,在外戚里甚至能qiáng压皇后和太后的娘家一头,如今胜景是儿时的窦二爷从来不敢想的,但这几年,威国公府诸多不顺,甚至惹来牢狱之灾,窦秀妍越来越bào戾。
是有多久没看见妹妹的笑容了?窦二爷抬起头,仰着脖子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就连他自己,也是很久没有舒坦过了啊。
唉,窦二爷叹了口气,继续往外走,这些年做的赃腥事数不清楚。这条路,就没有能回头的时候。
窦二爷走后,昭裕宫里就剩下丽贵妃和窦琳芝,方才丽贵妃和窦二爷的谈话,窦琳芝都听在耳朵里,因窦琳芝一旦嫁入洛州王府就要替家族出力,这些事qíng丽贵妃也不瞒着她。
但窦琳芝不仅言谈举止是大家闺秀,心也灵秀,她一直不认同这位贵妃姑母给威国公府选择的道路。
“论亲事自然不用你cao心,但嫁入洛州王府后该怎么做,你自己醒着点神。”丽贵妃像个老师一样教授着窦琳芝,当然她所教授的大部分技能都被窦琳芝抵触着。
别看窦大夫人自己水平不怎样,却费了心思请各处名师来教导她这位女儿,窦琳芝读了那么多书,心也清高,内里其实很欣赏谢梦曦的才学,平心论起来,她倒觉得自己和谢梦曦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是威国公府养大的女儿,威国公府要我做的,我必然义不容辞,但我还是那句话,姑母,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哼,”丽贵妃心里动气:“你是没经历过威国公府落魄的时候,如今是跟你比着王爷世子的婚事,你才说些大话,等你连个知州的儿子都谈不成的时候再来教育我也不迟。”
丽贵妃说的正是上一世窦琳芝的遭遇,那时威国公府被抄,想把窦琳芝托付给一向jiāoqíng不错的琮岭知州,对方竟说只能收为不入名籍的妾侍,那等羞rǔ,就只有她记得罢了。
“姑母错会了侄女的意思,姑母于威国公府的功劳,琳芝万不敢rǔ没,只是当年姑母于威国公府是雪中送炭,但如今威国公府已经很好,姑母又何必非要锦上添花呢?历史上那些权倾一时的外戚最后又哪有长远的?”
“那也好歹权倾一时过,总归在史书上留下笔墨,总比一直默默无闻,中庸于世的好。”
窦琳芝看着丽贵妃,不再言语,眼前这团熊熊烈火对威国公府来说到底是浴火重生还是飞蛾扑火,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窦琳芝坐着马车回到威国公府时,正巧碰到窦胤昆的小厮在备马,最近窦胤昆总是往外跑,光她碰见的就好几次。
窦琳芝招呼来窦胤昆的小厮,问道:“兄长又去哪里?”
那小厮磕巴了几句,还是回到:“公子只说备马,别的没说。”
这是瞎话,窦胤昆要是什么也没说,他难道自己做主来备哪匹马?长路短路总归会说,一看就是浆糊脑子在说谎。
又是去见不得人的地方,只希望他这位兄长染上的别是见不得人的恶习,长幼有序,身为妹妹她也管不得什么。
窦琳芝看着偌大的威国公府,这整个家,她也管不得什么。
这段时间跟柳莺儿玩得太充实了,好久没有去看望东流,直到秀喜提醒钱珞瑾该给三清观发工资了,钱珞瑾才想起来。
一个月不见,东流好像更漂亮了点?果真还是道观的水土养人,养得东流肌肤如雪,chuī弹可破。
钱珞瑾啧啧地问:“你每天沐浴用多少花瓣?是不是得一车?”
东流鄙视地看她:“贫道不用花瓣,又不是女子。”
“你确定?”
钱珞瑾越来越怀疑东流是不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要说小时候长得像小萝莉,那很正常,长大之后越来越像少女,这很不正常吧?
“劳皇子妃费心,贫道还分得清自己是男是女。”
钱珞瑾努努嘴,看着东流婀娜的背影,分明是个贫rǔ道姑。
钱珞瑾每月惯例捐十盏莲灯,每次都是东流亲手把这些灯供于神像前,然而钱珞瑾从来不知道,她的待遇可与皇后、太后比肩,寻常人来了,东流是不管的。
东流忙活着,钱珞瑾却在乱想,她想,东流要真是个道姑,跟皇上走得那么近,会不会被皇上qiáng行收入后宫,毕竟东流的眉眼比丽贵妃还好看。
东流摆好了莲灯,一转身就看见钱珞瑾再傻笑,总有不好的预感,这笑容看起来很污糟。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就发现你越来越好看了。”
在现代,互相chuī捧对方的长相是一种美好品德,在这里,这样的话,却是轻佻。
身为一个男子,便是对方的话有不妥,本也应一笑置之,东流却连着后背都僵直着,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那一句无心的寒暄。
末了,东流还是垂下眼帘,她应是无心的,毕竟她脑子不好使。
钱珞瑾吃着东流准备供神的瓜果,东流绕到她身后,问道:“皇子妃的家事安妥了?”毫无同qíng的语气。
钱珞瑾听在耳朵里,被桃汁呛到了,猛咳两声:“慕远衡连你都说了?他那么碎嘴gān嘛不去茶楼里面说书!”
“慕远衡……洛州王世子?”
钱珞瑾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东流。
“贫道只在宫里偶然见过世子几次,并没和世子多jiāo谈。”
“那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事?”
“贫道只是见你最近总差谢三小姐来供神,猜测。”
“谢梦曦?替我供神?”
“是,谢三小姐每隔三五天就会来观里一次,说是你家中事忙,差她来供神,贫道想着皇子妃平时在神灵面前懒散,突然虔诚起来,肯定是家里出了事qíng。”
钱珞瑾出了事没错,可她翻遍了大脑里的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让谢梦曦帮忙供神。
东流看钱珞瑾神qíng猜到其中有差池,将拂尘靠于怀中,说道:“贫道算出皇子妃要去镇国公府,不送。”
东流猜得不错,钱珞瑾带着丫鬟和侍卫急冲冲地赶去镇国公府,谢梦曦不是个爱撒谎的人,竟然拿了她的名义做挡箭牌,三天两头往道观跑有什么目的?
钱珞瑾越想越不安,直接赶到镇国公府,刚停下马车,就看见安广侯府的马车也在。
谢梦华回来了?没有大事,谢梦华很少回娘家。
钱珞瑾心里突然没了底,这颗心一直往下掉,也顾不得让下人去通报,直接两手提起一点裙子快步往里走。
在谢梦曦的住所外,服侍谢梦曦的下人齐刷刷在外面跪了一排,跪在排头的竟然是谢梦曦的贴身丫鬟冬菓。
那些下人看见钱珞瑾,慌张地磕头。
钱珞瑾走到冬菓身边,问她:“怎么了?”
冬菓低下头,不敢再看钱珞瑾,哆哆嗦嗦地说:“小、小姐……上吊……”
☆、第66章 城
听到上吊两个字,钱珞瑾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上吊?
钱珞瑾冲进屋里,里面,谢大爷夫妇和谢梦华都在,看着chuáng上昏迷不醒的谢梦曦,屋子中央是一把侧倒着的凳子,房梁上悬下半条白绫。
“。。。。。。表妹。”
钱珞瑾走近chuáng边,近看着躺在chuáng上的谢梦曦,谢梦曦脖子上又一圈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怎么样?”
“及时发现,救下了,没有大碍。”
钱珞瑾和谢梦华在默默无言,一起看着chuáng上没有知觉的少女。
“可知道原因?”
“夫君晌午回来说,酒席上,窦公子拿出三妹妹绣的鸳鸯绣球,大讲三妹妹想与他有私,我气急,就来说了她一顿,没一会儿功夫。。。。。。”谢梦华抹了抹眼泪,懊悔自己说了太难听的话。
“她该说!自己做了糊涂事,再重的话也得受着。”
钱珞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更怪自己,想来谢梦曦借着她的名义去三清观就是去见窦胤昆,她本该早些发现,再第一次撞到谢梦曦和窦胤昆再观里说话时,钱珞瑾就觉得古怪,只是之后一直忙着自己的事qíng,早把这件事忘在九霄云外。
“舅舅,舅母,等三妹妹醒了,我和她单独谈谈行么?”
品级上钱珞瑾比谢夫人还高,她开了口,自然没有不行的。
谢梦曦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素雅,出嫁后,钱珞瑾再没进过谢梦曦的闺房。小时候,倒是常来,因为假装跟谢梦曦玩儿能吃到冬果做的栗子糕。
那时的谢梦曦,比起妹妹更像钱珞瑾的女儿,谢梦曦不吵不闹,给她一本书就能清静一整天,她没有谢梦华的治家之能,也没有谢梦瑶的灵巧心思,只有自己的一股书呆子气,一门心思要做书中君子,不理女子们的凡尘琐事。
谢梦曦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虽是庶出,却仿如镇国公府真正的瑰宝,万事自有上面三位姐姐安排妥当,也许是因为姐姐们自己已经卷入了权谋之中,更舍不得让最小的妹妹沾染泥污。谢梦华,谢梦瑶和钱珞瑾之间有无形的默契,关于两府争斗,关于宫中与宫外的纠葛,都不在谢梦曦面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