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身在庵堂,有心打听,却也没有办法。
不过第二天,如意就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人捎给了她。
润润不禁笑,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两人不愧是从小的密友,这默契可真吓人。
如意在信上将这件事写的很清楚,原来沈秀君跟皇贵妃是一个姨娘生的,也就是皇贵妃的亲妹妹了。
听说从前南安侯原配还在的时候,那位姨娘就把持了打扮后院。后来南安侯原配故去,那位姨娘不知怎么搭上了山东祁家的这位现侯夫人,想法设法地chuī枕头风,让南安侯同意了。最后由南安侯出面,和老太君周璇了好一番,将那位迎娶进门。
而作为jiāo换,南安侯夫人就将那姨娘所出的沈秀君记成嫡出。
虽然本朝没有姨娘还在,就将庶女记作嫡女的先例,但南安侯就是做了这样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这件事往小了说,不过是人家后宅里的事。
可皇帝发怒,非同凡响,再小的事都足够知罪了。南安侯纵容姨娘横行,将嫡庶身份作为筹码,这事足够皇帝发作了。
‘以庶充嫡’这样的罪名,简直就是在挑战本朝的礼法。
因此南安侯府这侯爷的爵位就不保了。
皇帝做的也促狭,降了他为‘正元伯’。
这封号,又是‘正’又是‘元’,明显是为了警告他们。
如今正元伯已经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
皇贵妃称病不起,流影宫的宫门都好几天没开过了。
润润隐隐知道这皇贵妃这支之前多半是给太子下了绊子的,不然也不会因为落水的事被牵连出了这么多,连带着整个家族都走了下坡路,且短时间内绝对没有起复的可能——起码皇帝和太子这两代人在位期间,就不用想了。
太子这方无疑是大获全胜。
她虽然不懂时局政事,但只要想到是太子那方胜利,心里总是开心的。
如意来信的渠道据说很安全,用的是成国公以前用来传递军中消息的那批人。她说如果以后润润想给她写信,就在窗外系上一个白丝带,将信放在窗台上,半夜自然会有人来收。
润润照着做了,夜里还特地吩咐回雪和连翘警醒些。
窗户也没有全开,只留一个小小的口子,刚够放下一个信封,用纸镇压着。
可她们三个人,谁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来过,第二天天亮时查看,窗台上的信确实不见了,纸镇却是还在原位。
着实神奇。
就这么鸿雁传书好几日,某天晚上,润润隐隐听到有响动。
她还有些调皮地想着,这些人也不是那么训练有素嘛,你看,这不就被她听到了?
一愣神的功夫,就听到一声轻微的落地声,润润察觉到房间里忽然多了个人。
她一时惊讶,想着是如意那边的人,倒也没急着喊人,而是隔着帐子问:“是如意有话jiāo代了你?”
没有人回答。
润润也不由紧张起来,刚想呼唤睡在隔壁的回雪和连翘,黑暗里却忽然传来了声音——
“别怕,是我。”
那声音清冽温润,如玉石jiāo鸣,在这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很是特别。
润润愣了愣,而后才讷讷地问:“太子表哥?”
太子轻笑一声,摸索着在chuáng头坐下,“是我。”
润润正坐起身,正准备下chuáng披衣服,“你怎么来了?”
太子道:“你不用起身,我就隔着帐子和你说说话,一会儿就走。”
润润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京城外的清净地,太子会在如墨的夜色中悄悄潜入自己的房间——而且还是跳窗进来的。
她捏着被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太子问:“你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润润点头,而后想到这动作对方看不见,便开口道:“习惯的,这里的师太都很亲切,每天都会带着我一起念经,还会给我讲佛理。”
“念经?佛理?那你会不会闷?”
润润想了想,“闷是有的,不过jīng妙师太那里的斋饭太好吃了,比饭堂里的好吃多了。”
太子‘噗嗤’一声笑了,本是担心她因为自己的缘故,避走出京会过的不好,没想到她在这样清苦的地方,还能寻到乐子。
润润被她笑的有些害羞,脸颊也烫烫的,不过想到太子也瞧不见,也就没那么臊了。
“你习惯就好,不过还是委屈你了。怪我……”
润润急急地截了他的话头,“表哥说的哪里话,是您救了我,救命之恩,我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能怪到您头上!”
她想的是太子救了她的命,就算是因为太子她现在被推上风口làng尖,那也绝对不该怪罪于他。说不定太子现在也很是苦恼,平白无故和她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子又无奈又好笑,润润显然是理解错了。
他可从没觉得现在这境况有什么不好,如果非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怪他没有同父皇母后jiāo涉好,早日将他和润润的婚约落成。
不过这些话,他也不急着同润润解释。小姑娘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不想把她吓着。
☆、第 89 章
因太子来的突然,润润本来早就打算好的致谢之词就迟迟没有说出口。
况且这场合也未免太古怪了些。
一个抹黑坐在人家chuáng头,一个拥着被子有些害羞,怎么想都是不够正式。
太子问完她的起居,也只略坐了坐,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起身告辞。
润润想起来送送他,被太子阻止了,“别起来了,免得动静大,再把你两个丫鬟闹醒。反正我以后还会过来的,你别还这么客气。”
说话的功夫,就听得窗台窗户‘吱嘎’一声响,太子已经跳出了窗外,稳稳落了地。
黑暗中,润润也看不清他走了没。只是静静等待了一小会儿,听到四周安静极了,这才轻轻对着黑暗自言自语道:“已经走了?”
却听得窗户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回答——
“恩,这就走。”
润润忽然就觉得脸颊一阵发烫,连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夜风徐徐,周围很快就完全安静下来,只听得风声和随风摇摆的窗户声。
润润下了chuáng,去窗台查看了一番,窗户被布置成原本的模样,只是信封已经被取走,纸镇顶着窗户。
今夜风真大。润润一边这么想,一边轻手轻脚地把纸镇收了进来,关了窗。
回到chuáng上后,她抱着被子重新躺下,可回想着太子说的话,忽然就有些奇怪,怎么太子连她带了两个丫鬟过来都知道?而且他还说以后还会来?
半月庵清静之地,静妙师太是不会放任何男子上山的。
那他的意思这是以后还要用今天这样的方式过来?
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害臊!
润润轻轻哀叫一声,裹着被子在chuáng上来回滚动……
第二天清晨,回雪来喊润润起身,连翘去前院的井边打水。
庵堂里晨钟暮鼓,比一般世家大族的作息还要严格。
在这样的地方,没有人好意思早起。
而且饭堂里的早点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过了饭点,可找不到人来重新给做朝食——负责朝食的也是尼姑,白天也是要礼佛的。
回雪进了屋,觉得有些憋闷,就先去把窗户开了,看到纸镇被放了进来,她不禁问:“姑娘?您夜间起来过了?”
润润瞄了一眼那纸镇,觉得耳根子又烫烫的了,赶紧道:“恩,晚上风大,窗户被chuī的乱响。”
回雪背对着她,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怪异反应,只道:“这两日山里起了风,夜间也能听到山风呼啸声。这样吧,往后您给如意小姐县主留信的时候,奴婢晚上起来给您关窗户。”
润润有些发窘,低着头道:“也没事,我过来关个窗也就几步路的功夫,你也难得在外头松快松快,别再起夜了。”
在叶府的时候,四个大丫鬟是轮流值夜,歇在外间的。这到了外头,规矩就松散了些。而且厢房本就不大,拢共一间屋。没有能供人歇息的地方,守夜的话就只能端坐在屋里,和润润大眼瞪小眼了。
于是润润就所幸让她们不用值夜了,反正她们就住在隔壁,回雪也警醒,稍微有个响动她就能听到了。
很快连翘就打水来了。两人伺候着润润洗漱更衣,倒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润润起身后,同平常一样去饭堂用了朝食,而后去了静妙师太处,跟她一起做早课。
静妙师太很喜欢她,瞧见她的时候,不辨喜怒的脸上通常也会带起一点微笑。她曾称赞润润不易动怒,又无所追求,十分通达,有佛xing,因此也愿意时常带着她。
她给了润润一本佛经,每日做课业时就带着她一起诵读。
伴随着不徐不疾的木鱼声,一个上午就如流水般过去。
中午jīng妙师太留了她用饭,用完饭她待了一会儿,就回屋午睡去了。
可能是因前一夜没有睡好,所以这一觉睡得格外深些,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huáng昏。一个午觉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实在长了些。
“怎么让我睡得这样晚,也不喊我。”
回雪道:“姑娘今天脸色就不如平常好,奴婢想着您可能是晚间没有休息好,因而才想着让您多睡会儿。”
润润也没有多说什么,的确睡足了觉,人的jīng神也好了很多。
她稍微收拾了一番,就又去了静妙师太处。
然而午觉睡多的下场,就是入夜后,润润一点困意也没有。
想到太子或许今夜还要来,她就没有换寝衣,而是只脱了外衣就上了chuáng。
回雪本是要将窗户关上的,润润托词说屋里有些憋闷,就让她把窗户留了一个口子,以此透气。
回雪也没有多想,照着她说的做了。安排妥当后,就回去和连翘歇下了。
夜间山上的风依旧有些大,寂静的夜晚只能听得呼啸之声。
润润用着被子,眨着眼睛,细心地听着响动。就这样等了一夜,一夜安稳无视。
一直到天亮前,润润才沉沉睡去。她都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的了。太子可能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偏偏她自己上了心,还真的在等着。
于是又过了几天,某个起风的晚上,润润又被那被风chuī的乱晃的窗户吵醒了。
乍然一醒,她就发觉屋里多了个人。
还没有发问,就听他道:“醒了?”
润润‘恩’了一声,“您来了怎么不喊醒我?”
因为刚醒,她说话时还带着一些鼻音,颇有些像撒娇。
太子轻轻笑了笑,只是说:“怕吵醒你,本准备看看你就回去的。”
润润就是再迟钝,也觉得太子一而再地趁夜色摸进自己的房间,于理不合,甚至是有些奇怪的。就算是他们从小就相处的很好,这样的举动也实在说不过去。
她刚想问太子到底是为何而来,太子却先开了口:“润润,你什么时候开始一口一个‘您’的?听着怪生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