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幸福哦!……
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响起,犹在耳旁。
“见过……怎么了?”
“来这之前,我也见过她了,”顿了一下,“她要我转告一句话,无论如何,请坚持自己最初的心,不要让自己后悔。”
坚持自己最初的心……他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忽地浅笑,看怔了一旁的青叶。“我知道了,请你转告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的。”
“雁,”青叶的脸色严肃起来,“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那么执着地一定要来到这里。但天池上人也曾再三告诫过你,动qíng对你的修仙之路,不会有任何助益的,甚至,可能成为你的一劫。”
早已下的决定,又怎么会后悔,即使赔上仙籍,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雁持。
看似淡然无碍的仙人,却有着比任何人都执着的信念。
所以他听到青叶的话,也惟有苦笑而已。
太迟了,青叶,如果动qíng是劫,那么早在蟠桃宴上那惊鸿一瞥里,劫数便已注定。
青叶见状,心下浮起更深的隐忧。
仿佛有不祥的征兆。
送走青叶,回头走在院子的繁花枝叶间,却见到王府的人手忙脚乱,满面愁容。
他颇赶奇怪地拦住其中一人询问。
那人默默垂泪:“王爷今天在早朝上吐血昏倒,被皇上派人送了回来。”
身子一颤,如遭电击。来不及细想,他匆匆赶往御音的寝室。
屋里的人手忙脚乱,端水的端水,送药的送药,御医也在一旁边捋须思索,边写下方子。
惟有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是与世隔绝,不闻人间俗事。
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近。轻抚上他微染星华的鬓角,手指微微颤抖着。
下人端来一碗汤药,他伸手接过,头也不回。
“我来照料王爷,你们先出去吧。”
“这……”众人面面相觑,略赶为难。
满头华发却深受六王爷信任的管家望了雁持的背影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听从客人的指示。
众人领命退出去,管家顺手轻带上房门。
他看得出,这位雁公子虽然只是初来乍到,也不知与王爷有何渊源,却比任何人都要关心,就像是……王爷的亲人一般。
雁持端着碗,舀了一勺药汁,chuī凉,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将药送到他唇边。
御音唇色死灰,牙关紧闭,药汁入不了口,沿着唇角流了下来。
为难地微蹙起眉头,思忖片刻,他自己先喝了一口药,含在嘴里,俯下身去,贴上他的唇,舌尖撬开牙齿,小心翼翼地将药汁哺入。
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甚至做出如此亲密举止,雁持此刻心中却没有丝毫悸动,有的只是焦虑。
如此反复,方将满满的一碗药喂完。
手指搭上御音的脉搏,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直到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才作罢。
末了,还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他额头上溢出的点点虚汗,动作温柔之至,生怕把沉睡的人吵醒。
刚想起身,眼前却蓦地一黑,他不得不扶着chuáng柱缓缓坐下,闭上眼几近无声地喘息,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方才之举实在消耗了他太多的真气了,现在脸色苍白的人便换成了自己了。
雁持微微苦笑,重又想站起身。
衣袖被轻扯住。
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如黑曜石般明亮而又温柔的眼睛。
他一愣,欣喜不小,“你醒了?我去找他们进来。”
御音摇摇头,声音很轻。“我只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下。”
雁持望着他坚持的双眼,点点头,将他的被子盖好,再坐下。“你现在刚刚醒来,病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不要说话吧。”
“虚弱?”他笑起来,语气却满是不赞同,“是谁方才趁我昏睡时,把自己的真气输给我的,只怕现在最虚弱的人不是我吧?”
雁持一怔,他知道?那之前他喂药的事……
脸突然有些发热,他移开视线,不敢对上那人的目光。
想要缩回的手被轻握住。
“雁持,你知道么,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你一样,是这样吗?”
那种疑问的语气,让他的心微微一抖,微涩。
自己是与他有过一面之jiāo,可是一厢qíng愿的人是他,御音却不该记得他的,他该记得的是,他该记得的是……那个天姿胜雪,与他订下山盟海誓的十三公主啊!
“我果然猜的不错,”御音见他神色,心中已肯定了八九分,嘴角一勾。“你也是因为这样才来找我的吧?”
“不是的……”困难地想要否认,却吐不出话来。
“也许是在前世见过……”修长的手抚上他的眼,“这样悲伤的双眼,哀恸却让人放不开手……”
雁持见他想要撑起身子,忙伸手去扶,却不料衣袖被他一扯,猝不及防向前跌去,恰好半伏在那人的胸前,幸而有手及时按住chuáng沿,不致于太过láng狈。他略略回过神,正想开口,已见眼前yīn影迎来,不及反应,唇已被印上。
雁持本就是个端方自律之人,修仙以后习惯清心寡yù,早已淡忘了qíngyù所动是怎生的销魂滋味,即使对那个人相思入骨,也万万不曾想象会有如此亲密的一天。
一时竟无措,只得愣愣地由他加深动作,彼此唇舌缠绵。
“你那个人,会这样对你吗?”一番长吻过后,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有些起伏不定,但御音并不容他有逃开的机会,双手抓住那人手臂,两人额头几近相抵。
雁持就更不必说了,不复往日清明的眼眸略略失焦,酡红的脸色显示他还没有从刚才恢复过来,只能摇摇头作答。
手顺着覆在那人手臂上的衣料滑下,重握住他的手,御音微微一笑,少了几分温和无害,却多了些深邃与莫测。“无论你把我错当成谁,我都会让你知道,即使是前世,我与他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雁持闻言一愣,继而笑了。
曾经在瑶池边看过那人如此温柔的眼神,他那时专注的对象却并不是自己,而现在,天涯咫尺,恍若梦境。
握着自己的手,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很温暖,这样的触感,绝不会是碧华所有的,他没有碰过碧华的手,但记忆所及,那人一直都是在那高不可攀的位置,连给人的感觉,也是清清冷冷的,绝不会像现在这般炽热而真实。
所以,他不是碧华,他是御音。
御音第一次看见他丝毫没有悲伤的笑容,竟是如此清亮不可方物,若硬要形容,只怕也惟有那摇曳于风海中的翠竹可以比拟,遗世独立,而又卓然俊逸。
他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特别,特别到以前从未有过,所以他想把人留下来。
雁持突然想起他的伤势,眉头蹙起。“我探过你的脉,会吐血完全是因为cao劳过度,难道你贵为王爷,还要事必躬亲?”
御音摇摇头,唇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现在新帝年幼,天下事多,身为王叔,如果我不多做些,还有谁来做呢?”
“难道朝中无人了么?”据他所知,现在huáng河堤溃,淹没无数良田,而北方、西方又有邻国不断滋扰生衅,当真是内忧未平,又有外患。
御音的苦笑更甚了,“朝中不是无人,只是党同伐异,早已分成数派,几位前朝老臣受不了排挤,也已辞官归隐,而我现在,也只能苦苦维持着这表面的平衡而已。”
雁持闻言,心中更觉涩然。
他依然这么慈悲,即使转世为人,即使忘了他前世的身份,也念念不忘天下之忧患。
莫怪他会如此cao劳憔悴,而自己,却不想沾染上红尘间的是非,只是……
他心痛地望着御音的脸庞,俊秀的眉宇间是一道抹不去的深深剑痕,而鬓边……他年华至今也不过廿卅吧,却为何已有了暮色的光景?
“雁持虽不才,愿在王爷身旁效力一二。”闭目须臾,重又睁开,心中已有了决定,对上御音讶异的双眼,他微微一笑。
无论这个决定是否将会导致他深陷红尘,甚至引发劫数,只要能保今世的御音平安无事,莫再经历不得善终之苦,他在所不惜。
御音在这人出手拦下刺客之后便曾想过要将他收入帐下了,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个人绝不会热衷于功名利禄,所以一直没有开口,没想到他现在却主动请缨。
“你愿意留下来,那真是求之不得。”轻微的讶异过后,御音认真地沉吟起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官职?”
官职?他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想要官职。”
“哦?”御音挑眉,似有不解。
他淡淡一笑。“在下的意思是在王爷身边,当个幕僚也罢,随从也罢,能护王爷周全便行。”
这世上果真有荣华富贵送至眼前都推而拒之的人,权倾朝野的六王爷开口允诺官职,这是旁人捧着huáng金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当众救他一命,又坚辞各种酬谢,只求留在自己身边,任谁都会怀疑他的目的,但御音并没有说什么,闻言不过是笑出声来。“小厮?不行,你想当我还嫌委屈呢,如果你真的坚持,那就先在我身边作个幕僚先生吧,日后若是改变主意,再跟我说。”
官职?钱财?雁持在心中叹息,修道之人要那些虚名虚物来gān什么,世人就是被这些东西缠绕日久,才会如此汲汲逐利,以致连本xing都丧失了。
在他看来,即使御音身份显赫,位高权重,也全然没有了前世的记忆,但骨子里依旧还留有一份仙人的慈悲之心,不然也不致于劳累过度而倒下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带上浅浅笑意,神色霎时温柔得连一旁的御音也为之动容。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不要说是人间,即便无间地狱,上穷碧落下huáng泉,我也甘之如饴。
“既然你那么想当幕僚,就该尽幕僚的职责,是不是?”御音指了指案上一大叠书牍,朝雁持眨眨眼笑道,颇有几分借着生病赖帐之意。
“是,那我能为您做什么?”他有几分哭笑不得,谁想得到威震天下的六王爷竟也会有这种孩子般的举止表qíng。
雁持虽然是修炼飞升的上仙,然而远在在一千多年以前,他还未曾踏上修道之路的时候,天下局势纷乱,群雄逐鹿,求才若渴,而那时的自己作为一介鸿儒,也曾为各诸侯所礼遇垂询,尊为先生,所以对于这些治国治世并不陌生,只不过他生xing淡泊又不擅尔虞我诈,没多久便抛下一切隐遁山林,潜心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