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回去又得对着他那张脸。”绿绮不悦地撇撇嘴,敢qíng是偷溜出来的,而口中的他指的是昭炎,这两人只要一对上便没一刻安宁。好歹他也收留了你,然而这话当着她的面是不能说的,不然我的耳朵准得遭殃。“都近晌午了,不回去也得找个地方坐下吧。”
她点点头,两人便朝着最近的客栈步履艰难地前行,人cháo之多,几乎要被淹没,本来与我走在一起的绿绮此时已被隔开不少,此时人群前方蓦地爆起一阵喧哗,人流汹涌,更是将两人冲散老远,彼此已看不见对方,无奈之下,我只得尽力向道旁退去,冀望过一会能等到少些人再找到她。
“有小偷,快捉小偷!”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让本就嘈杂的大街更加混乱起来,外围的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而中间的生怕被小偷光顾,也不停地往后退开,虽然因此而让不少街边小贩的摊子惨遭蹂躏,倒也令得街道空出不少地方。
我松了口气,自己是被绿绮临时硬拉出来的,身上本也没带钱,倒不怕小偷,如今之计是尽快找到绿绮。如是想着,反倒朝着人群后退出来的空隙走去,一时间道路顺畅不少。
小小的身影飞快地向前跑着,在人群中间利用各种空档敏捷地穿梭,身后响起气急败坏得近乎凄厉的喊叫。“捉住他!捉住他!”一个富商装扮的中年男人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想来那蓬头垢面的小男孩便是他口中的小偷了。
男孩显然是惯犯,只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动作依旧没有丝毫迟滞,该往哪里跑才不会被人抓到,似乎早已练习过过遍纯熟于心了,旁人好几次想帮着那富商抓住他都不得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富商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这时男孩突然窜进旁边的人群,却不知怎的,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文风未动,倒是男孩过猛的冲势被生生弹回,踉跄后退了好几步终究跌坐在地上。被撞到的那人似乎没有计较他的莽撞,反而伸出一只手拉起他。“你没事吧?”
那清朗如风的声音一入耳,我便怔住了,缓缓抬首,那视线落到那个扶起男孩的人的面容上。
时常在夜半惊醒空对着一席凉月怔怔出神的钝痛依旧,在再次见到那张熟悉容颜的时候,心悄然一顿,而后,微微苦涩在心底缓缓蔓延开来。看着他对那男孩不但不加惩罚反而温言安慰,还顺手挡下了富商拿回了钱袋还yù秋后算帐的汹汹气势,脸上就这样淡淡地扬起笑意,几分无奈,几分心痛。若没有那件事,没有他的欺瞒,此时的自己,是否还与眼前这个谈笑风生,耳鬓厮磨?原来自己并非如表面那般云淡风清,原来在心中深处,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这三年,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huáng梁梦醒,依然会看见那人斜倚chuáng边,望着自己温柔而专注的笑靥。
抹了抹脸,也顺道抹去脸上的最后一丝动容,淡淡地看着他轻松地打发了犹自忿忿的富商,又在众人惊叹与倾慕的眼光中莞尔一笑,飘然离去。自始至终,两人之间不过隔了数道人墙,我却终究也没有上前。何必呢,慕容依然是慕容,依然是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擎天门主。而秦惊鸿已不是当初的秦惊鸿,执着自由的心犹在,而曾经与自由并重的那个人,却早已风流云散,不复存在。
往事流水,相见如不见。
我淡淡地看完,淡淡地走开,咫尺转瞬又成天涯。
在那温柔不变的浅笑眉间,流转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寂寞,那个可以谈笑用兵,负尽天下人的人,几曾也有过这种表qíng,想必,是我看错了吧……
待到绿绮千辛万苦寻到约定的客栈二楼时,我早已喝着茶稳稳安坐在那里笑望着她。
“公字,你怎么来得这样快?”绿绮有些惊诧,也有些抱怨,不过看她晶莹流转的眸子就知道她玩得很是兴起。
“我们失散的地方离客栈也不过几步而已吧。”我瞧了瞧窗外的日头,笑得无奈。
“呃,哪个,街上太热闹了所以……”
“所以你就多玩了会?”我替她接了下去,心中了然。
“呵呵,”她gān笑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啊,公子你在这里等了那么久,一定很饿了吧,我们叫点吃的好不好?”
“咳,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那你坐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我?”
“不,是因为我没带钱。”她歉疚的表qíng对上我无辜的双眼。
“……”
回到昭羽府中,已是华灯初上。绿绮怎么也不肯回昭炎那里,我只好也把她带了回去。昭羽因为我们一天未归,免不了抱怨一顿,我自知理亏,也只好乖乖坐在那里聆听。他却话锋一转,突然道:“明晚你陪我去赴左相的晚宴如何?”
我想也不必想地摇头。
“先听我说完。”他诡秘一笑。“你们是不是在找秋云罗?”
我一怔。“你认识她?”
昭羽翻了个白眼。“你别忘了,当年无双楼主的名声有多大,即便是远在京师的我,也不能不有所耳闻。”
“是,倒是我疏忽了。”自己竟然忘了这一点,我笑着点点头。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jīng致的请柬,朝我扬了扬。“据闻左相府请到一名大家,琴艺jīng妙绝伦不说,姿容更是秀美脱俗,更重要的是,”顿了一顿,“那名女子名叫罗云秋。”
见我浮现惊讶的神色,昭羽扬起不出所料的笑容。我却轻轻皱眉,“如果真的是云罗,她怎么会出现在左相府,若是出现,又如何会用一个那么简单便可让人认出来的化名?”
“无论是不是,去看了不就知道?”他挑挑眉,算准了我会答应的模样。事实上我没有考虑多久便点头了,自己也确实得去一趟。
“只是与你在一起的身份……?”我不想以一名皇子朋友的身份去赴宴,那样子太过引人注目了,也会惹来不少麻烦。
“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一个适当的身份。”他笑得皮皮,我却没有去多加注意,只沉浸在自己未完的思绪中。“听你前些日子与我说的形势来看,这一趟只怕不是什么好宴,你自己小心点。”
光是太子,右相,皇后这三派,已足够令整个看来平静的局势暗生无数波澜,更勿论还有在半路上截杀我们的二王爷,在昭羽看来沉稳有心计却向来不动声色的六王爷。而早在曲水,我就已经看到了在那双桀骜眸子掩盖下的野心。身为旁人,我无权置喙,但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即便是我这个局外之人,也看得出他所走上的,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无论初时心中怀有多么崇高的理想,脚下的薄冰会让人时刻有错足跌入深渊的危险,而即使一路走来,也必定免不了双手沾满鲜血,不论自己愿不愿意。
那人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目光浮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暖的东西,半晌方笑了起来:“放心,我刚回来,哪里敢惹出什么乱子,不过是乖乖地去参加宴会,看一场好戏罢了,顺便将那些还没有被其他势力笼络的人,赶紧拉到自己身边来。”
这还叫没什么乱子么,若每个人都打着与他一般的心思,那么我已经可以想见明晚的盛况了。
☆、第12章
昭羽说过要为我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以便与他一起赴宴,却没想到他会让我充任贴身侍从。结果他舒舒服服地安坐在铺着柔软被褥的车辇中,我却只能坐在马车外与车夫一起chuī着冷风,无语空对寒夜。
约莫半柱香时间,马车绕了大半个内城,终于停在皇帝御笔亲书的左相府门口。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张灯结彩,笑语喧哗。
本来森严的高门府第今日大门敞开,管家站在门口挂着笑脸不停地迎接着每一个进门的宾客。左相的六十大寿,人人趋之若骛,贺客盈门。
我和昭羽才下了车,门口立时传来小厮面向府里大厅的高唱。“九皇子到——”
管家迎了上来。“九爷您才来,太子和几位王爷,还有右相都已经在里面了,快请进吧。”旁边的小厮赶紧接下我递上的贺礼。
“huáng管家,大冷天的,还让你在这外头受冻,真是委屈了,不如一起进来喝杯温酒吧。”昭羽亦笑着。
“不不,九爷可折煞我了,奴才还得在外面继续侯着贵客呢,九爷快请进吧。”
昭羽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门。从头到尾没有瞟过我一眼的管家此时终于转向我,淡淡道:“你到旁边休息的地方去吧。”
我恭顺垂首,心中却略略急了起来,若听了那管家的话,如何还能见到罗云秋的人。走在前面的昭羽忽而回首,对管家道:“我这个小厮是府中李伯的远房亲戚,又机灵得很,不会惹什么麻烦的,就请huáng总管行个方便如何?”说罢手伸了出去,递上一张折叠着的纸。
管家接过那张纸,打开一看,不动如山的眉毛微微一跳,脸色骤然缓和不少,甚至露出一丝笑意,轻轻地将纸重新叠好放入袖口。“九爷哪里话,快请进吧。”我随着昭羽进了内院,他也没有再拦我。
两人走在前往大厅的直道上,我低问了句:“银票?”
昭羽未答,只冷冷哼了声:“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能够让左相府中的管家也动容的银票,数目只怕不小,看来昭羽损失惨重,却只为了带进自己这么一个小厮,我忍住笑意随他进了宴客大厅。
进了内厅,那里早已人满为患,捧着酒壶珍馐的婢女来往穿梭,带着鹅huáng色的宫裙涟漪令人心醉神驰,所谓的高官皇族,大都漾着一张张微醺的脸兴味盎然地欣赏着,平日里的道貌岸然此刻全然不见。只有对面的昭炎看见我们,眨了眨眼,扬起一抹笑容。
“原来是九皇子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年届六十却依然须发乌黑,jīng神矍铄的左相笑容满面地招呼,却依然端坐在首座上没有起身。
昭羽也笑得真诚,仿佛毫不介意:“您老六十大寿,岂敢劳烦,那不是折了我们这些小辈的福。”此时的他收敛起平日在我面前的任xing飞扬,露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晚辈模样,让我再次见识到这少年变幻莫测的一面。
这时左相身旁的一名男子开口了:“九弟,自从回来之后你一直待在府里,都不见你来看看我们这些兄弟。”语气和煦却不失威严,完全是一副长兄的模样。
昭羽qiáng笑道:“小弟回来之后一直遵从父皇之命在家反省,实在没有脸见各位兄长。”神色黯然,微垂着头,令人不会怀疑他悔过的真实xing。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了,今天是左相的大寿,大家都是来为他道贺的。”太子突然笑了起来,颇有抚慰的意思,也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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