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_梦溪石/古镜【完结+番外】(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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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声渐渐平静下来,却依然有些心神不定。“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惊鸿哥哥了……”
君融阳松了口气,笑着抚慰道:“只是一个梦而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只是太想念他了。”
“是吗……”她低喃着,重新躺下闭上双眼,梦中的景象却仍不时在眼前掠过。梦中的惊鸿哥哥,笑得一脸决然,却一步步后退着,直至……堕下了那làng花万丈的滔滔江水之中!
千万不要有事,那样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想来,窗外秋雨晴时,一梦而起,依然能见到你笑着站在身前,一如初见时的灿烂。

  番外《蒹葭》

  在我的梦里,有一片茂密的芦苇,密密的芦花像一片灿烂的微笑,将野地的青苔和宁静浓缩成永恒的沉默。
芦花飞扬里,一晃,便是十六年的时光。
依旧芦花飞扬如雪,依旧夕阳残照如血,一切都没有老,老的,只是我曾清丽的容颜。
青鬓白发之间,晃过的,又岂只十六个chūn秋,再不见衣香鬓影的女子涉水而来,再不见执萧的少年娓娓而歌,十六个chūn秋里,一切都老了,空余的,仅仅是一份擦肩回眸的惆怅回忆。
十六年,弹指的芳华逝去,当年容姿无双的少女已成今日斜阳古道前脉脉独立的妇人,只是不知,那双惊鸿般的眸子可曾有过改变?
那个,名叫惊鸿的少年呵。
那年,我年方十四,仿佛枝上豆蔻的年华。
湖绿色的罗襦已被江水浸湿,长长的水袖被我高高挽起,露出清霜凝脂般的皓腕,长长的流苏缀在腕上,指间却缠绕着雪白的丝,芦花在身边上下翻飞,我知道,此时的我一定很美,江南的女子向来姿容清丽,更何况那年的我是江南最美的綄纱女呢。
柔软的丝在指间游走,不由兴起,随口唱起江南小令:“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婉转的歌声在江上回dàng,擦擦头上渗出的薄汗,然后,便望进了一双让我永生难忘的眸子。
仿佛是苍翠的湖绿,折she出了蓝天的影子,竟是说不出的澄澈空灵,即使翻越季节的山峦,静候白露降临,那满目的芦花与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绵延至月光亦不能及的地方。是飞花七月的明媚笑意,也是叶落漫天的清淡眸光,如一谭深深秋水,说不尽的惊鸿照影,道不完的溢彩流光。
面色不仅微红,轻轻潋衽,垂手不语,谁知那少年竟冲我微微一笑,却是仿佛暮葛流岚般的惊艳,不觉痴了,连手中的纱落入水中亦未察觉。只见那少年从舟上跳下,捡起水中的丝递给我,我慌忙俯身道谢,却见,那少年的脸庞竟也微红,虽只是一瞬,却被我看的分明,不禁抿嘴一笑。
然后,那少年也笑了。温和清淡的嗓音不带一丝yīn郁的传来:“是惊鸿唐突,姑娘莫怪。”
惊鸿?微怔,可是伤心桥下chūn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惊鸿,终是要照影的啊!
那日,我们在芦花dàng里聊了很久,其实,一直是他在说,我在听。我静静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抑或淡淡的寂寞愁困染上眉头竟忽然觉的原来幸福可以如此简单。
只是,美好的日子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或者,是我从来都未曾与幸福有过jiāo集,虽只差一步,却总是擦肩而过。
临别之前,他为我chuī了一曲,孤冷凄凉的月光下,那个孤寂的少年轻按竹萧,却是首熟悉无比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木之湄,溯回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汜,溯回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址……
一曲奏罢,半晌无话,唯那淡淡箫音,余音未散。依旧回dàng。
明月,清溪,白衣,箫音,芦花,便同那个初chūn一到,沉淀在我的记忆。
只是如今,芦花依旧飘飞,人,却已老了,我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女,而惊鸿,也已十六年未见,但那一次相逢,却犹如一梦。
也许,人生本是一梦,而我的梦中,有惊鸿照影,有芦花飞扬。

  番外《月思》

  留得淄衣在,月明待君来。留衣的名字,是有这种含义的吧。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呢,那段许久以前,仿佛只有流光水月般的童年早已被遥忘得彻底了。
然而印象中的那个少年,说这番话的时候,端坐在马车里,宽长的白袖随着车轮滚动一下又一下地晃着,平凡的五官上因为那双眼睛而令人难以忘怀。如chūn水,如夏花,笑得弯了起来,若有似无漾着一丝璀璨的星芒。眉宇之间一抹淡淡的悠然,淡淡的冷意,如山中青石,雨中翡翠,淡得仿佛可以将这红尘化掉。
我叫秦惊鸿。
惊鸿,那是她第二次见到他,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好听的名字。
惟见幽人独来往,缥缈孤鸿影。
相比起来,留衣这个名字又算得了什么呢?总归是静静地在那里,待君将衣披上,待君莫以忘怀罢了。这,或许正是她的宿命。
而惊鸿,终归是要照影的。
瞧着那张真诚烂漫的笑颜,二十多年的生命里,第一次觉得有了温暖。
想必,少主也有这种感觉吧。不然,那样城府的人,不会费尽心机,只为了留下一抹淡然的灵魂。
于是淡然的少年终于沾染上了红尘之色,眉宇之间尽是为qíng所困。为他而心痛,只因他的那一句留衣姐姐,也因为,她喜欢这名叫惊鸿的少年。
喜欢他眉眼淡淡的倦意,一双明澈将世间冷眼看穿。
喜欢他把酒弄月时恣意的笑,更喜欢从那黑瞳不时滑过的点点狡黠。
江湖,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赏风吟雨的地方,可以醉眼卧看刀剑笑的地方,而其余,他是属于尘世之外的。
飘然而独立。
提着灯夜夜走在那林叶婆娑的小径上,而流光,忽忽过了三年。
那一段笑倚chūn风相对语的往事,早已埋在了不知名的腐糙萤火之间,空余幽冷。
三年间可以改变很多事qíng。冥月教,擎天门,相继灭了无数大小门派,成为江湖上真正对峙的两大巨头,而逍遥宫,天山仙府,依旧沉默,沉默到仿佛销声匿迹。
四大家族的风光早已不存在,上官并入擎天门,南宫为冥月教所收,秦家亦成为两者之依附,惟剩下君家,在苦苦维持。
天下,本来就是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
少主,不,现在是门主了,依然笑得温柔,依然行得潇洒,只是眉宇间少了什么,又多了一丝yīn霾,除了她,无人看得出来。
自三年前泰山之颠一战,他与封雪淮二人没有再见过面,所以她不知道封雪淮是否也是如此。
只是又如何?斯人已逝,再也无法挽回的痛,让她对少主,有了恨。
不止一次,夜阑未眠,半梦半醒之间,她徘徊在那道门前,想推进去,想质问他,何以忍心,对那样一个如风如月,剔透玲珑的人做到如此残忍的地步?
可是她终究没有,是因为看到那个寂寥的身影怔怔坐着,手中握着一个金锁久久动也不动么?她不知道。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你还会不会伤害他?
我想会吧。那人笑得凄凉,抬首望月,连月也忍不住凄凉起来。只是我依然会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死了,还会回来么?
会的,这世间若无了惊鸿,却怎还会有人照影呢?
昔年种柳,依依江南,今看摇落,凄怆江南。
若真是如此,若他真能回来,她愿此生长伴青灯,换来伊人笑语殷殷。

  番外完

  外传《梦归之初遇》
1
慕容云思一直认为那次初遇,和那初遇以后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景致。
在很多年以后,两人都不再年轻,他在病榻前握着那人的手托孤时,脑海中仍然不时地回dàng起那幅qíng景……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chūn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此时,正是圣天王朝庆历四十一年。
庆惠楼被誉为天下第一楼,不单由于其所出之膳食天下一绝,更因为它四面环湖,除了一条连接岸上的石道,简直是凌空破水而出一般,和风来时,帘纱萦轩楹而动,若是俯而望之,更可一收翠湖之景,波水粼粼,小舟轻划,便是一幅烟云氤氲的泼墨山水,莫怪四方高朋慕名,座不虚席了。
现在还是晨曦初起之前的时候,庆惠楼中冷冷清清,少了铮铮的琴声和谈笑的客人,反倒有几分清静无扰的景象。小二难得可以打个盹,趴在桌上昏昏yù睡,也不见掌柜过来呵斥他。
“公子,这么早这里只怕还没开始做生意吧?”清清慡慡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清凉的早晨听起来也分外舒服。
小二却被这句话一惊,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抬头一望,有两个人正踏入门槛。
为首的一身huáng衫,手握折扇,人生得俊俏,看上去也是贵气得很。后面那一个也是长得端正,打扮清新,看起来是侍从模样。
“人家既是打开了门,又岂会不作生意。”huáng衫人应道,声音不大,自有一股沉稳。
一听这话,他揉揉睡眼,赶忙迎上前陪笑,“怠慢两位了,现在虽然早了点,也还是有做生意的,二楼风景更好些,请随我来。”
那huáng衫人被小二引上了二楼,赫然发现整层空dàngdàng的,惟有靠窗处坐着一人,正悠闲地缓品清茶,脸微侧向外,似乎是欣赏景色,因而看不清他的容貌。那人斜斜靠在窗边,单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有了一种慵懒的优雅,令人不由想起魏晋前朝时的名士。
小二注意到他的凝视,边解释道:“那位楚公子是咱们庆惠楼的常客,无论是否出门远游,每到时令,总要这里尝尝鲜,这不,这几天也常来。”
huáng衫人目下微敛,没有说话,旁边的侍从却似乎嫌他话多,打发了小二:“上一壶香茶和几碟糕点,不用你招呼了。”
“好的好的。”小二笑着,腾腾下了楼去。
huáng衫人径自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好就在那楚公子对面。
视线掠过那张脸时,连阅尽美色的他也不由微微怔了一下。以前读尽古人书,今日方知“面如冠玉”四个字的含义,先前只觉得他举止雍然,气度尔雅,现在看来若是配上这张流光溢彩的脸庞,怕也不逊明月几分。只是那人虽姿容整丽,眉宇之间却自泛着一股淡淡的倦意,仿佛看尽千帆的沧桑,然而在眼角处又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异常矛盾又出奇地谐调,让huáng衫人无端地心一揪,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那人像是浑然没有感觉到huáng衫人的注视,径自欣赏着楼下的景致。见他如此专注,huáng衣人亦不由转过头,俯目四望,除了几只早起的鸭子在聒噪地拍着水外,什么也没有,值得他看得如此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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