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_梦溪石/古镜【完结+番外】(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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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们要找的……”身旁的侍从急急道,却被huáng衫人制止了。“看景不在景,而在心。”那人忽而开口,没有转过头,带点懒洋洋的语气,却像极了那低吟的金石之声。
huáng衣人眨眨眼,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亦笑着答道:“阁下说得好,可惜我心不在此,景致再好也入不了眼。”
“哦,既是俗人,就不要玷污了这片大好景致。”依旧是慵懒的语气,甚至连眼睛也是微闭着的,晨曦从窗口斜照进来,将那长发和大半面容笼罩在一片金huáng色下,看得huáng衣人心中一动。
这简直是有些挑衅了,却很像狂士出言无忌的作风。huáng衣人制止了侍从急yù出口的呵斥,依旧笑容不变。“因为是俗人,才要来这种仙景熏陶,希望沾点仙气。”不亢不卑,一句话,不着痕迹地化解了。若是此时那人发怒,便也成了他口中的俗人了。
青衣人这才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
huáng衫人也自大大方方地任他评估,顺便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下慕容云思,未知公子大名是?”
那人托着腮,不答反问:“我从未在江南见过你。”
huáng衣人笑答:“我从北方来,找一个人。”
“公子,你……”侍从急道,像是怪他把行藏泄露了。
那人也为他的老实微微怔了一下,这回嘴边带了点兴味的笑意:“我姓楚,楚澹武。”
“楚公子不介意我们同一桌叙话?”慕容云思打社随棍上。
楚澹武微微一笑,“我要走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手搭在横栏上,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子轻轻一俯,人便失去了踪影,只余下那宽大青袖划出的优美弧度还在慕容云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公子爷,他的武功很高!”一旁的侍从陈启低呼。
“哦?有多高?”
“只怕在江湖上排名五位以内。”陈启算了算,提出最保守的估计。
慕容云思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微笑不语,将那个名字在心中回味再三,楚澹武,澹武么……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所谓的初遇,毫无qíng趣可言,有的只是两个人互相评估,互探底细而已。
许多年以后,当慕容云思很得意地说起那次初遇,认为楚梦归是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才会主动和他说话的。答曰“我是想激怒你然后把你踢下楼的。”“为什么?” 慕容云思不信。“你记不记得你那时老在笑?”“记得啊,”慕容云思抚抚脸皮,“难道是我笑得太好看了,你嫉妒我?”那人依旧懒洋洋地望了他一眼,为他多年不变的厚脸皮惊叹。“太恶心了。”“什么?”“你的笑容太恶心了。”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结论,那人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留下自尊心严重受挫导致几天难以成眠的慕容云思在那里发呆。
事实总是残酷的。
描金扇子抵住唇角,怀疑的眼神瞟向身旁同样张口结舌的随侍。“你确定这里是人住的没错?”
说人住的已是不错,这座摇摇yù坠,朽梁腐木的宅子看起来就像百年鬼屋,而且还是闹得很凶的那种,破烂的大门虚掩着,从门fèng中望去,唯一能看见的便是一片黝黑和幽深,令人发悚。
“明明是这里没错啊……”陈启抬眼,迷茫地喃喃自语,觉得自己的双腿像已被定住一般,再也没有向前迈进一步的勇气。
慕容云思轻哼一声,大步流星便往里走,余下跳脚不迭又不得不赶紧追上去的陈启。“哎,公子爷,等等我,小心点呀……”
推开咿呀作响的门,忽略它似乎有迎头砸下的危险,慕容云思继续前行。
傍晚的霞光斜斜铺在飞檐一角,依旧还可以看出当年的恢弘,也为宅子蒙上了一层神秘,仿佛随时会有神怪志异中那般白衣娉婷的女子自里面走出来,向他盈盈下拜。慕容云思承认自己此刻的心神飞得有些远了,浮想联翩,已不在眼前这景物上,直至陈启的连声呼唤将那几分魂魄唤了回来。
“怎么?”有些不悦地瞟了他一眼,慕容云思刚想往里走,却被陈启怯生生地拉住衣角,虽然他的侍童长得眉清目秀,但作出女人家那般恐惧的神qíng时还真不敢恭维,何况陈启的武功据说在江湖上兵器谱的排名至少也有前五十之内。
“公,公子爷,您听,里面好象有人,不,鬼声……”饶他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人,如何斗得过飘忽不定的鬼,这能怪他吗?陈启收到慕容云思没好气的眼神,不由有些委屈地想道。
慕容云思一怔凝神,果然听到说话声,再细听下去,那声音似乎还有点熟悉。
事实上早在那扇大门被推开之时,屋里的人就已经知道来了不遂之客,只不过来人没有恶意,他也懒得回头去看。坐在灵位前的凳子上,慢条斯理地拈上一根香,点燃,任焚香袅袅萦绕了本来就幽暗半明的屋子,更显诡异。
慕容云思第一次看见有人吊唁还可以这么奇怪的,如果那人真的是在吊唁的话。
那人背对着他,很悠闲地坐着,手里拿着燃了一半的香,兀自抱怨,像是说给横放在屋中那副棺木里面的人听。
“你从前不喜安宁,现在真的不得安宁,还不快从里面跳出来,不要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流泻至腰的长发用一根青色发带松送系住,与那身月白色外衫相融,适合无比,说话的嗓音不低不高,恰到好处,连拿香的动作也十分优雅,让人忍不住有一睹真颜的冲动。
想必是个漂亮人物,只不过这身影十足眼熟。
慕容暗忖,视线转移至牌位时,心头蓦地一震。笑容陡然敛住,少了几分随意,取而代之的是隐隐慑人的沉稳气势。
“请问棺木里的人,与阁下是何关系?”
“酒友。”那人淡淡道,没有回头。
慕容云思皱了皱眉,张口yù言,却不知怎的忽而顿住,微微侧首望向外头,一阵冷风chuī来,只见眼前一晃一花,一抹惨白身影随风飘入,仿佛没有一点重量,后面还跟着一名女子,红衣长剑,英气勃勃,看起来显然比前面那抹近乎鬼影的东西要正常得多了。
此时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陈启见状低呼:“蓝素风?”
“她很有名么?”慕容云思斜睨了陈启一眼。他出身尊贵优渥,自小教授他文成武略的师傅,不是经世大儒,便是隐世高人,这一路下来,虽然自知武功在江湖上也足以傲视群雄,却是不曾涉足江湖听闻这些轶事。
陈启点点头,继续压低了声音,弄得慕容云思差点也要以为自己在说见不得光的事qíng。“她是北六省的黑道盟主,武功奇高不说,为人仗义直慡,连白道各派也敬她三分,可以说在北六省,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哦?”慕容云思望向蓝素风的目光已带了一丝激赏,他没有常人那些世俗偏见,却知道一名女子出来闯dàng江湖所付出的代价远远要比男人高得多,蓝素风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而且有口皆碑,足以证明她的不凡。“那走在她前面的又是谁?”
陈启摇摇头,表示不知。
说话之间,那两人已走近,如果那抹白影也能称之为人的话。绝美容颜上没有一丝人气,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脸色更可与那身素白媲美。
从头到尾,除了蓝素风往这边淡扫一眼之外,白衣女人和坐着的青衣人皆当慕容云思他们不存在了一般。
若是平日,慕容云思定然乐得在一边纳凉看戏,虽然此刻还有一个巨大的疑团萦绕在他心头未解,他也只是默不出声,静观其变。
白衣女子看见桌上的牌位,脸色似乎又惨白了几分,神qíng也愈发冷厉。“他呢?让他出来。”
“死了。”青衣人淡淡道,慕容云思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那背对着他的眉宇之间必也是淡若烟水,波澜不兴的。
“不可能!”女子的声音拔高,有些尖刻,脸上泄露出些许激动。“我不信!他怎么敢死,我还没死,他怎么敢死!”
“人死如灯灭,尊驾何不就此放过他,也放过自己?”青衣人叹了口气,不知是为那棺木里的人,还是为眼前的女子。“纠缠了大半辈子,还不够么?”
“纠缠?你懂什么,无知小辈,敢来管我们之间的事!”白衣女人杀气隐现,右手微屈起,大有随时出手之势。
青衣人不为所动,仿佛没有瞧见。“楚某平素不爱多管闲事,不过是看在你与故友渊源颇深的份上,才出言相劝,这也是他临终前要托我转告的话。”
白衣女子虽然生得极美,但年纪看起来也比蓝素风要大,眉间冷厉,却掩不住淡淡沧桑和酸楚。“胡说!明明是他先负了我,我要他用一生来偿还有什么不对!”随着话音几乎同时,她的右手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抓向棺木,yù将棺盖掀起。
她的出手已是够快,武林之中怕也难觅一二,加上那蕴涵的深厚内力,更使去势如风,十拿九稳,就算将棺木击碎也是极轻松的事qíng。
偏偏就在触及棺木的那一瞬间,女子不得不倏然顿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搭在自己腕骨处的那只手。
修长莹白,很是好看,丝毫不逊于深闺女子,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手,漫不经心地挡住了她。
“斯人已逝,何苦再要纠缠不休呢?”
喟叹声在幽暗的屋子里轻轻响起,他放开白衣女子的手,人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连稍稍晃动也没有,蓝素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瞳孔不由一缩,忍不住出声:“敢问阁下可是天下第一人的楚梦归?”
楚梦归是江湖中的一段传奇,十七岁时一人独挑鲸海帮,第二天却已若无其事地坐在cháo汐日月楼喝酒,后来人们才知道,表面上光明正大的鲸海帮多年来一直做着bī良为娼的勾当。那儒雅俊美的外表让人难以想象名震江湖,兵器谱上排名六七位的鲸海帮主厉无天和绝qíng剑客莫非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楚山归梦,从此祛机。
梦归是他的字,而澹武才是他的名,此刻蓝素风一时口快,竟叫出了一般只有较亲近之人才会称呼的字,她自己也未觉有何不妥。
楚梦归微微一笑。“楚某只是一个闲人而已,不是什么第一人,岂敢当蓝盟主谬赞。”
蓝素风颔首。“楚公子剑胆琴心,素风仰慕已久,今日是随恩师出来,恩师与棺中人渊源素深,不知楚公子可否给我个薄面,让师傅她老人家了个心愿,看一看这人最后一面?”蓝素风以她北六省黑道盟主的身份,这话已是说得极委婉,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蓝盟主既然如此说,楚某怎能还固执己见,只不过我想请令师答应一个条件。”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显是对刚才楚梦归出手拦下他耿耿于怀,又对他的身手多了几分忌惮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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