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江湖人真会玩_凉蝉【完结+番外】(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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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已是郁澜江边,因靠近入海口,làng涛层叠汹涌,拍得两岸嗡嗡有声。山势颇高,低头可以看到郁澜江江面,江上仍有船只晃dàng前行,在làng里起伏不停,水手的号子声隐约传来。再朝远处看,是群山连绵不断,chūn风正chuī褪山顶薄薄积雪,那被雾气笼罩的影子也浮现出浅淡的青绿色来。
沈光明只觉jīng神一振,心胸忽的一片开阔明亮。
“沈光明。”唐鸥开口道,“我带你去闯dàng江湖吧。”
沈光明一愣:“不回去养jī种树了?”
“这个不急。”唐鸥笑道,“若是没带你走一遭,总觉得老了之后你会怪我。”
“不会的。”沈光明连忙说。
“你还没喝过九鹤村的杏花酒呢。九鹤村往北去三十里有个小镇子,镇上三刀门的掌门人是个特别趣致的娘子,她能用几十斤重的大刀雕花,你肯定也没见过。或者往南去,崂水乡的溶dòng,凤头岭的奔马三十里,沣水河的白银湾……”唐鸥一个个地说下去,还会来些不尽不实的传说,什么白银湾夜间有河妖歌唱,崂水溶dòng原是天上神仙的马桶,凤头岭上头听说有喜鹊和白貂成了jīng,还会说佛,厉害得不得了。
沈光明听得实在心动:“怎么都是吃喝玩乐?”
“主要吃喝玩乐,闲的时候行侠仗义。”唐鸥笑得眼睛弯弯,“你去不去?”
“去!”沈光明乐了,“不去太亏。”
“你觉得闯dàng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唐鸥调转马头,和他慢慢往下走。
沈光明搜肠刮肚:“行侠仗义?不平则鸣?劫富济贫?左青龙右白虎?绝世武功?神兵出世……”
唐鸥失笑:“哪儿听来的!”
沈光明老实道:“沈晴在书上看来的。”
“最重要的是不要死。”唐鸥慢吞吞道,“死了就没有天高地阔了。”
他话一说完,立刻夹紧马腹奔了起来。沈光明一愣,立刻明白这人是要和他比赛,果断也赶了上去。
“追得上我今儿晚上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唐鸥回头笑道。
沈光明紧攥缰绳,大笑着应了一声。
他心里有一句话,堵在胸口,却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和生死无关,和际遇无关,和前qíng后事都无关。
有了你,才有天高地阔。
(全文完)

番外四:chūn色老(1)

一出江南chūn色老。辛暮云记得夫子写过这样一句酸诗。
许是因为临江,晚chūn时节的辛家堡总是一片cháo湿,桃李海棠一簇簇地开着,花瓣儿吞了水,沉甸甸拉着枝子往下坠。
结了两个小青桃的枝横在辛家堡少爷的书房窗外。两片嫩翠的叶在风里颤动。
辛暮云写了两句诗,讲宣纸高高举起,抖给夫子看。
夫子瞧了一眼,怒得胡子都竖起:“什么玩意儿!叫你写家国天下,写的什么玩意儿!”
辛暮云瞧瞧那蜜汁淋漓的诗,又瞧瞧纸上随手勾画的一个人儿。
“昨夜百里带我去烟雨楼听曲儿。”辛暮云笑道,“他说夫子您也去的,您最喜欢那里的烟花姑娘,常常摸着她的手不放哩,夫子你瞧,就是这位。这诗写的就是烟花姑娘,我还藏了个头。你瞧上句是烟笼清江没晚照……”
话未说完,夫子涨红着脸,一边吼着“荒yín无耻”,一边拿起戒尺开始揍人。
打完了,这场课也上完了。辛暮云跪在地上等夫子离开,那青衫一过拐角他便跳了起来,从窗户灵巧穿出。
他踏着那桃枝窜上房顶,百里疾正坐在房顶,手持一小壶桂花酿等他。
“才刚结果!”百里疾指着被辛暮云踩掉了一个青桃说,“你也不小心点儿。”
“功夫没你那么好。别废话了,来来来,喝酒。”辛暮云变戏法似的从袖里掏出两个琉璃盏,十分得意,“从我娘房里偷出来的。少意盟这桂花酿江湖闻名,咱们可不能糟蹋了。”
他倒了一杯,慢慢品着,眼睛眯起,很快活的模样。
房顶视线辽阔,能看到郁澜江的对岸。百里疾扭头看着他,问:“你为何骗夫子说我带你去烟雨楼?”
辛暮云笑笑不说话。
百里疾:“你明知他不喜欢人提起这个,为何要故意激怒他?”
“他现在已经到我爹那儿告状了。”辛暮云伸舌舔去琉璃盏外的半滴酒液,斜睨着百里疾,“将他气走,没人为我爹打理账务,我爹定会叫我去帮忙。辛大柱书房里头的那些东西,我可得好好翻翻。”
百里疾见他酒盏空了,便拎着酒壶为他满上。
“这府中除了我,只怕没人知道辛大少爷这锦绣皮囊里头,是何其……有趣的一副心肠。”百里疾笑道。
他趁着倒酒的机会接近辛暮云,话语间气息轻喷,扑在辛暮云鬓边。辛暮云一直眺望远方的目光总算扯回来,堪堪落在百里疾脸上。两人距离不过寸许,末了还是辛暮云先转过头。他脸上微红,把自己的琉璃盏夺过来握在手中。
“你大可多笑一些。”辛暮云在自己脸上比划,“家里的人都说百里公子长得凶,总是不笑。”
百里疾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吞吞地啄饮:“gān爹让我做青蝎,你可见过毒蝎笑?”
他似是想到什么,转头笑道:“若我真是毒蝎,也只对自己猎物发笑。”
辛暮云见过他控尸术的本事,眼前人虽然笑得好看,他却无端地起了一层寒意。
他一口气喝完杯中酒,将自己的琉璃盏揣入怀中,起身从房顶跃了下去。
“不喝了?”百里疾慢悠悠在上面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去烟雨楼做什么了。”
下面静了片刻,辛暮云的声音才慢慢传出来。
“我去的不是烟雨楼,是烟雨楼对岸的雷猛镖局。”辛暮云说,“百里,我要娶亲了,是雷猛的女儿。”
他把话讲了,却没听见上面有什么动静。
与百里疾相识多年,两人极其亲密。只是这成亲的事qíng,辛暮云内心一直惴惴,隐约不愿和百里疾说明。
只是就算不说吗,他也一定会知道的。
雷猛是江湖上有名的镖师,辛大柱游历南疆的时候与他相识,两人互称兄弟,关系极好。传闻雷猛熟悉南疆水路山路,陆地旱地,甚至还有那神鬼莫测的冥路,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辛暮云与着未来岳父见过几面,发觉这人十分坦dàng,胸无城府。
只怕不是自己爹爹的对手。
他不知辛大柱要从雷猛身上谋什么,可他若不尽快成亲,辛大柱就绝对不会将辛家堡更秘密的机关和暗室对他敞开。
辛暮云等了一会儿,眼见自己方才踏过的纸条上仅剩的一个果子也颤巍巍地落下,终于转身离开。
他还未走出书房的院子,忽听身后沉重一响:是百里疾跳了下来。
百里疾眼神复杂不定,见辛暮云回身,一步窜到他面前,按着他肩膀将他推撞在墙上。
“你们见过了?订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她一边问着,一边冷冰冰地笑了,“是我为你和你爹在外头卖命杀人的时候谈成的?”
他虽面容英俊,但由于所练内功yīn寒毒辣,又是只在暗处行事的人,此时神色yīn沉怪异,全是不加掩饰的狠戾。
辛暮云一句话没说出来,百里疾的腿卡在他胯下,一只手已摸上他颈脖。
“娶妻?生子?”百里疾咬牙道,“辛大少爷,你早有这打算,为何还来撩我?!”
辛暮云被他掐得辛苦,五指成爪,狠狠击在百里疾腰侧。
百里疾闷哼一声,手上的劲力却不见消:“辛暮云,你何苦戏弄我?”
辛暮云不言不语,内力聚在手心,再次击向百里疾。
这一招百里疾是可以挡的。但两人对练的时候百里疾从来没抵挡过。只因他一旦挡了这招,身上的yīn毒内力便会立时如蛇潜一般,钻入辛暮云的身体。辛暮云所练的内力和他大不相同,他不愿辛暮云吃这苦,因而从不挡。
此时辛暮云又使出这招,百里疾心中先是一硬,但仍旧不由自主地避开了。
这一避开便松了手,辛暮云立刻从他手脚钳制中脱身,靠在假山边上喘气。
“我从没撩过你,更不曾戏弄过你。”他慢慢道,“百里,你我如兄弟相处,这份亲缘我十分感激。但绝无其他,绝无其他。”
百里疾摸摸攥紧了拳头。
“若你不是辛家堡的大少爷,你会不会试一试这个其他?”他开口问。
辛暮云静了片刻:“……这个若没有任何意义。”
“你会吗?”百里疾走近一步,又问了一遍。
辛暮云这次沉默更久。
“百里,你知道我爹一直怀疑辛晨不是我娘生的。”好不容易开口,他说的却是别的事qíng,“他憎厌我娘亲,连我也一并憎厌上了。若论亲近,只怕我这个亲儿子还不及你呢,青蝎。你好歹是他心腹,杀人放火这些肮脏事qíng都由你来完成,他便安乐了。”
他一字字说得清楚无比,似是在对百里疾解释,又似是要说给自己听。
“为了我娘和我弟弟,我必须要成为辛家堡的堡主,我要让他喜欢我甚于欣赏你,因而我得讨好辛大柱。他要我学那些迂腐文字,我便学。我要我娶亲,我便娶。他要我和你亲近,我便亲近。”辛暮云直起腰,平静地看着百里疾,“百里,你太难得,无论我爹还是我,都不愿意你离开。”
百里疾等他解释,谁料这人只是在斟酌如何把话说得更尖锐伤人。
他yīn冷地笑了几声。
“你是知道我心里想法的。”百里疾压着怒气,“辛暮云,我也知道你心里真正的念头……你不会喜欢那女人的,你不可能喜欢。”
“我不必喜欢她。”辛暮云轻笑着,似是嘲讽,“只要我爹满意便罢。”
百里疾再说不出话。他无声站在那里,盯着辛暮云的眼神有些láng狈,又有些令人难受。辛暮云转开了眼,揉着自己脖子走过百里疾身边。
他明白百里疾每一句话的含义,但明白也无济于事。
他必须成为辛堡主。
因而必须舍弃。
与雷猛女儿的亲事很快定了下来,只等来年开chūn便可行礼娶亲。
这事qíng定了之后,辛大柱倒显得更加忙碌。他常与百里疾在书房中密探,辛暮云却无法再从百里疾口里探出任何消息。
这倒是另一种得不偿失。
辛暮云觉得不妙,因而夜间百里疾提酒来敲他的门,神qíng不似之前那么冷淡,他立刻将人请了进来。
百里疾提的是最后一壶桂花酿。这是少意盟盟主林剑上门拜访的时候提过来的,辛暮云非常喜欢,可惜实在不多,听百里疾说这是最后一点儿,他立刻找出了自己那个琉璃盏,擦洗gān净后端正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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