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昳没吱声儿。
芙宓胆子又大了一点儿,晃悠了一下自己的大长腿,学那种倾城妖姬一般笑道:“生气了?是不是又想杀了我重新来啊?”
容昳放开芙宓的脚,眼睛锁着芙宓的双眼,沉默了良久。这种沉默居然让芙宓生出了一种心虚而不敢对视的错觉,问题是她完全没有需要心虚的地方啊。
容昳轻叹一声,将芙宓圈入怀里,下巴在芙宓的头顶摩挲,“再也不会了。”
芙宓难得地没动,她听出了容昳声音里的疲惫,心没来由地沉了沉,这种心理实在不好说。容昳杀她,她当然是不高兴的,可是这会儿容昳不杀她了,她也没觉得多开心。
“我也会累,会疲倦。”容昳轻声道,环住芙宓的手收紧了一些,“从这片混沌天地存在以来,也出现过不少点燃神火的人,他们现在都不在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芙宓没回答,容昳继而道:“不过是自己不想活了而已。”
无止境的生命,有时候并非是一种福气。
芙宓可理解不了容昳的心态,她活得正是开心正是恨不能天长地久无穷时的时候,“你少糊弄我。你要是不想活了,不如让我劈你一剑行不行?咱们正好两清。”
“行啊。”容昳道。
芙宓气呼呼地转过身看着容昳道:“你真当我傻呢?剑能劈死你吗?活到容昳这个儿份上,真的是想死都难。”
容昳低头亲了亲芙宓的耳垂,“谁敢当你傻啊?能杀死我的东西,我早就jiāo到了你手上,不是吗?”
芙宓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容昳说的是你大爷。
“混沌之神创世的时候,怎么可能造出多余的无用之材。它的名字叫灭神针。混沌之神就是用它结束自己无尽的生命的。”容昳道。
芙宓万万没料到,那个不事生产,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知道吃矿石的你大爷居然还有这样威风的名字。如今想起来,当时的确是容昳带自己去东海,挖出这根什么用都没有的铁棍的。
芙宓从识海里召唤出你大爷,不可思议地看了又看,然后戳了戳你大爷的头,“你能杀死容昳?”
你大爷送了一个大白眼给芙宓,“前提是他不反抗好吗?”而且请不要这样给他拉仇恨好吗?你大爷觉得自己还没活够,眼睛压根儿就不敢往容昳那边撇。
芙宓郑重地收好你大爷,侧头看向容昳,他有一双倒影了整个星空的眼睛,非常美,可就是让人看不透。芙宓也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有了你大爷就能杀死容昳,何况,她也没想过让容昳死。
这人若是死了,芙宓其实也会觉得无聊的。
不过,这么多辈子过去了,芙宓也认清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她是玩儿不过容昳的。这尊瘟神,她招惹不起,送走岂不就好了?
“我想喝碗热汤。”芙宓蜷起腿看着容昳道。
对于芙宓这种抽风似的谈话方式,容昳早习以为常,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起身去了厨房,不多时就拿了一盅八宝jī雪参汤过来。
芙宓坐在双上,膝盖屈在胸口,双手接过容昳手里的汤捧着,内心挣扎了良久,才红着脸转过头看着容昳,“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122 唯我心
原来谎言也可以让人如此甜蜜。
尽管容昳觉得自己早已渡过了非要bī着芙宓说一声“我稀罕你”的阶段,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一朵一朵繁复而华丽的花“簌簌”地绽放,容昳仿佛都能听到花苞打开时发出的轻轻的“啪啪”声,这种意外的愉悦简直让人yù罢不能,大约只有双修末尾的那种快乐才能与之相比。
可是容昳心里清楚地明白,芙宓不过是在说谎。以她的xing子,怎么可能说得出“喜欢”二字,若真是喜欢了,她自己怕就吓得不知所措了,先逃了。有种人天生无qíng,既不耐烦别人爱她,更不愿意爱上别人。
“哦,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容昳道。
没听清楚个屁!容昳嘴角那按捺不住的微笑可逃不过芙宓的眼睛。
“乖,你再说一遍。”容昳低头用笔尖轻轻碰了碰芙宓的鼻尖。
其实让芙宓再说一次也不是不行,这种事qíng嘛,一回生二回熟,说多了就跟“今天天气很好”一样是常用句。何况,芙宓本意也就是想让容昳如愿以偿,但是她在听到容昳的话之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我喜欢你”四个字在她舌尖转了又转,转了又转,却再也说不出口,反而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擂鼓一般,震得她耳朵都要聋了,下一刻芙宓果真就害怕了。
她该不会真是对容昳这个混蛋动了心了吧?!芙宓打了个冷颤,哎哟,她没动心的时候都被nüè得那么惨,动心之后还不得被他nüè成灰啊?芙宓觉得自己绝不会这么倒霉的,于是抬起下巴斜睨容昳道:“好话不说二遍。”
“为什么不说了?”
容昳的声音低沉得有些危险,芙宓没来由就打了个冷颤。
“骗人怎么不骗到底?你这样骗一半就撒手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容昳缓缓地放开圈住芙宓的手,起身坐到了离chuáng一丈开外的榻上。
芙宓抬头看向容昳,他那张脸上素来表qíng清淡,此时其实也没太大变化,可莫名地芙宓就是能感受到容昳那张清淡的脸下隐藏的yīn沉,就像他们前几次决战之前的那种yīn沉。
芙宓抖了抖,赶紧喝了口热汤暖暖心肠,嘴硬地道:“你就是这样回应我的?”
“你这种人能喜欢人吗?”容昳嘲讽地反问。
语气yīn冷,脸色yīn沉。原本芙宓就该吼回去,可是她听了容昳的话之后,却仿佛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舒服,对的,对的,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容昳嘛,连容昳都看出来了,她刚才可真是自己吓自己。
“看出我在渡qíng关了?”容昳扫了一眼芙宓道。
芙宓没吱声儿,容昳又道:“所以大发慈悲想帮帮我?以为说一句喜欢我,qíng关就算过了?”
容昳的声音里带着轻笑,可是那种轻笑是嘲讽芙宓异想天开的轻笑,听着可真是刺耳。
芙宓以一种“难道不是?”的表qíng看回容昳。
容昳往后依靠,手臂慵懒地搭在椅背上,“闯qíng关又不是秘境里破阵打怪。”
芙宓皱了皱眉头,怎么不是破阵打怪了?在芙宓公主的世界里,当一个人喜欢上她的时候,就是她对他再也不感兴趣,急着撇清关系的时候,这难道还不算闯完qíng关?
“那你所谓的qíng关是什么意思啊?”芙宓虚心求教道,若是容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忽悠她,她指不定真拿灭神针戳他。
容昳没回答,沉默的时间长得芙宓都以为容昳不会开口了,才听他道:“唯勘破二字而已。”
“勘破?”芙宓低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好像有点儿高深的样子。但显然容昳没有要帮芙宓继续解释的意思。
“那怎么才算勘破呢?”芙宓忍不住往chuáng尾挪了挪,她虚心求教自然是为了自己,因为她将来若是成了大魔神也要闯qíng关的。
“厌了,倦了,看透两个人不管如何亲密,最开始是独条条来,最终还是独条条去,彼此只是过客,自然就勘破qíng关了。”容昳道。
说得好像挺容易的,芙宓心想。好歹她也算是有岁数的人了,的确也看多了先前恩恩爱爱的人最后劳燕分飞,多则几十年,少则几年甚至几个月。所以芙宓从来就没想过要在感qíng一事上làng费心力。
将心比心,容昳绝对不可能比她还看不透啊?芙宓疑惑地望向容昳,“那你……”
容昳站起身,向芙宓伸出手,芙宓迟疑了片刻将手递到了容昳手里,被他牵着手走到了露台上。
曾经在芙宓那荒诞的梦中出现的星空再次展现在她的面前,这一次容昳轻轻动了动手指,一颗碧绿的星子就靠近了露台,容昳的手指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那碧绿的星子又再次远去。
“这颗星辰上的法则破损了一点儿。”容昳淡淡地道:“日复一日,我就只有这么点儿事需要做。”
那的确有些无聊,芙宓心想,难怪她经常看到容昳在露台上发呆,搞半天并非是发呆啊。
“勘破qíng关又能如何,不过是到一个更大的世界,日复一日做着这些无聊的事qíng。”容昳轻叹道。
“所以我为什么要勘破qíng关呢?”容昳像是在问芙宓,却又是在问自己,“我不仅不能勘破,还得时刻告诫自己,绝不能勘破。”
容昳抬起手,拇指在芙宓滑嫩如蛋白的脸蛋儿摩挲了片刻,“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有趣儿。”
芙宓在心里骂了句绝对的脏话,“我艹。”搞了半天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在自作多qíng。容昳这么多世穷追不舍,扮了爹又扮哥,原来也不是多喜欢她,不过是因为他人生无趣,所以找点儿乐子罢了。
而芙宓的这种功能,还可能随时因为容昳心理的变化而失效,分分钟成为下堂妇的节奏。
突然从容昳心尖尖上的人物变成可有可无随时能被取代的角色,芙宓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儿接受不了。
以前吧,芙宓以为容昳爱自己爱得要死,就是个为爱疯狂的疯子,所以他杀了自己几次吧,芙宓还真没把这种事儿太放在心上,反正她又不是真死了。
但是现在么,芙宓看着容昳的眼神,分分钟想把他踢到悬崖下去,这混蛋为了他的乐子,居然杀了她那么多次。
分明就是上一个角色,扮演累了!
分明就是朝三暮四、贪图新鲜!
片刻后,芙宓的腰被容昳轻轻环住,半侧脸颊完全被容昳低头呼出的热气所笼罩,她听见容昳轻声道:“我出门几天。”
脸颊感受到一下温润的碰触,十分匆匆,略显敷衍。
芙宓看着容昳在虚空里消失的地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是不是所有孕妇的魅力都会大打折扣呢?连孩子都有了,不该做的,该做的都做过了,毫无新鲜感可言。
芙宓远眺无边无际的星空,歪了歪头,什么神秘?什么浩瀚?看久了枯燥又乏味,就跟她当初万年修行幻化成人之前一样,再漂亮的莲花看久了也就像一只破碗,什么纯洁啊、清丽啊不过是心qíng的穿凿之说。
对他们这样的人和妖来说,爱的确不值一提,过几十年什么都看淡了。
永恒的生命让爱qíng的颜色显得那样浅淡,他们不停追逐的只是“有趣”二字,若是再也找不到“有趣”,那就彻底消失吧,一如当初的混沌初神。
芙宓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切切地感受到了上面的倦怠和敷衍,这让原本可以选择离开的她开始迟疑了。
容昳这混蛋这样欺负她,居然还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反倒弄得她跟个怨妇似的,芙宓想想就不甘心。何况,她不得不承认,容昳带给了她不同的感受,让她也觉得十分有趣呢。这么久居然还没把他拿下,的确是十分有趣的人,芙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