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成长实录_御井烹香【完结】(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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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椿顿时yù言又止。

上一次善桐和二姨娘正面jiāo锋,结果当然是善桐吃了亏,虽说主母的用心,如今在场的两个人都已经明白,但大椿一时也拿不准是不是应该听从三姑娘的吩咐——她虽然身份尊贵,但却并不是家中的主事者。真正说话算数的人,还是主母王氏。

善桐又怎么不知道大椿在想什么?但她并不想让这件事被母亲掌握在手中,虽然很难对自己承认,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很看不起二姨娘,但却并不想要她死。不管是看在梧哥面子上,还是看在二姨娘本人份上,敲打她可以,限制她可以,但要赶她出门,让她死于非命……善桐到底还是不忍得的。

而她——是的,在这一点上,她并不很信任母亲……想要保住二姨娘的xing命,和梧哥在家里最后的一点颜面和尊严,就得背着母亲玩弄手段。甚至连梧哥都要瞒得死死的,不能让他知道一点内qíng。

她倒是并不怕自己泄密给梧哥知道,但二姨娘会不会到处乱说,向儿子诉苦,那就说不清了。其实自己根本不应该随意cha足进这滩浑水中,闹得不好就是一身的骚味。难怪姐姐虽然心知肚明,但始终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她当然是看透了个中得失……

善桐就颓然叹了口气,在心头狠狠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暗自责备自己,“你又无事生非,你又压抑不住。”

而后才抬起头来,冷冰冰地看向了二姨娘。

二姨娘也正抱着手靠着墙,翻着白眼望着善桐,这动作做来还有几分难度,盖因她要比善桐高些,翻了白眼,眼睛就是朝上走了,又要翻下来看着善桐,倒是有几分难为了这一双明眸的。

善桐吐了口气,根本无心和二姨娘计较了。她已经懂得了母亲的淡定和宽容从何而来:想来如来佛祖看着孙行者撒欢时,也有类似的宽容。

“二姨娘想被发卖吗?”她轻声细语,很亲切地问。

二姨娘的脸色顿时一变。

被发卖,是每个姨娘心头最深的恐惧。不论是贵妾也好,良妾也好,贱妾也好。当主母的要卖你,其实都是一句话的事,除非已经宠妾灭妻,否则奴婢文书是可以补的,手印是可以qiáng按的……做丈夫的只要不想闹出大笑话,就不会和妻家翻脸,说得透彻些,自己回家怎么和太太闹是一回事,卖出去的妾,还真很少有被追回来的。

当然,这也只是下策中的下策,尤其是像二姨娘这样生育了儿子,儿子眼看着又很有出息的良妾,主母要这样行事,首先就要冒着日后年老无人奉养,同庶子反目成仇的危险。但这一句话出来,无异于是照脸摔了二姨娘一个耳光,赤.luǒluǒ地提醒了她的奴才身份。

二姨娘还没有答话,善桐就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二姨娘想离开西北这个苦地方,只管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转告祖母。只要一句话,你就能离开这个你很看不上的西北。”

自从善檀去年去了安徽,全家上下最受宠,最得老太太欢心的小辈是谁,二姨娘当然不至于不知道。

她立刻就想到了老太太对她几乎是不屑的态度——善梧都那么大了,要不是主母斡旋,连她这个姨娘都不认……

现在西北又是荒年,少一个主子吃饭,就是少一个主子,二老爷又是出名的孝子,从来没有对母亲的吩咐说过一个不字。真是这时候先斩后奏把她卖了,有老太太身份压着,梧哥能说什么?就是老爷知道了,恐怕都不会有一句埋怨……

“现成的话柄放着呢。”善桐又点了点炕桌上的手绢,“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传承了百年的老族了,平时吃穿用度,是不大好,二姨娘看不上,我知道的。不过规矩总是放在那里,二姨娘做的事qíng传出去,的确是不大好听啊。”

连借口都有了——还是自己给送上门的……

二姨娘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三姑娘渐渐地高大了起来,她一向很看不起这个天真的小姑娘,虽说这一年半以来,两个人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但当时二太太隔着窗户训斥她的那几句话,却还是牢牢地烙在了自己心底。

怎么说都是半个长辈——长幼有序,她就是再当红,能搓揉得到自己?她越是聪明,就应该越看得明白,有梧哥在,最好对自己客气上几分……

她的冷汗一下就流了一脊背:直到现在,她似乎才明白自己的做法有多少疏漏,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只要在老太太耳边说上几句话,借刀杀人——老太还有多少年好活?等到善梧掌权,恐怕她早归huáng土,到时候善梧就是再怨恨她,又能怎么样……

善桐撩了她一眼,甜甜地笑了起来,她轻声问,“二姨娘站得舒服吗?”

在这一瞬间,她的笑容竟和王氏有了十分的神似,带着的这一缕天真,实在杀气四溢。

二姨娘再站不住了,她已经无法维持这份无动于衷的不屑,然而她到底还是不甘心跪下的,虽然放松了手臂,也不知不觉站直了身子,但双膝要弯不弯,一时间就尴尬在了当场,不禁就恳求地望向了善桐。似乎指望着善桐给她一点慈悲,让她免于下跪求饶的卑屈。

善桐盘膝坐在炕上,偏着头望着二姨娘,只是笑。

虽然她依然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姑娘家,但二姨娘心中的轻视已经dàng然无存,她一咬牙,到底还是慢慢地跪了下来。

善桐顿时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头一次完全出于自己的主意,背着所有人行事,其实也算是对她的一次考验,这一份自己出给自己的卷子,她答得到底还并不差,足以让自己满意。

见二姨娘的膝盖触到地面了,她才噗嗤一笑,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姨娘,你是半个长辈,怎么对我一个小辈这么客气呢?起来说话吧——坐。”

她指给二姨娘的座位,正是大椿方才坐过的小几子。

这一次,二姨娘坐得虽然还不很qíng愿,但已经没有过多的抗拒。

两个人的上下之分,也就随着这一坐,尘埃落定。

81、丑陋

 

就算宗房已经严格控制粮食的消耗,但当时序进入四月,却还是滴雨未落时,村子里的恐慌气氛也还是越来越浓,村墙外头聚集的流民也越来越多。人们拿到手的白面馒头里不但没有那么细腻了,连个头也渐渐地越来越小。——现在反而要保证佃农能够吃饱,不会跟着逃荒,还会每天来回走上十里的路挑水灌溉麦田。至于不事劳作之辈,不论身份如何,都只能暂时饿着肚子了。

各房就算还有些底子,可以私底下开点小灶,经过小半年的消耗,粮库也终于要空了。往外跑是没地儿跑的,外面只有更乱,只好先紧着老弱病残,可就是这样,到了四月中旬,宝jī爆发了一场民乱之后,从凤翔府往村子里的商道终于也没有人走了,日用品开始短缺,第一个受不得的就是病人。药材得不到补充,有几个身体弱些的老人家,就这样撒手西归了。

小五房上上下下也都多了几分心事:善柳常年要吃药的,如今茯苓和白芍都要吃完了,就是拿着钱也不知道上哪里买。三老爷还想骑马到凤翔去的,可现在摆明了一出村墙就未必能回来了……就怕被绑架了反而来勒索粮食,到那时候家里是给还是不给呢?

老太太就亲自带了善桐,在村子里绕了一圈,白芍是有了,可茯苓也算是金贵的东西。满村问过一圈,都没有淘换来几两,三老爷一咬牙,“我上十三房问问去!”

十三房的海鹏叔和善柳一样,常年吃的药里是有一味茯苓的,他是老病号,一年四季断不了药,茯苓的藏量应该要比别人多些。

老太太沉吟再三,还是摇了头,“这是夺他的命来续善柳的命……要是和十三房没有jiāoqíng,还能开口,和十三房有了jiāoqíng,反而不好说话了。”

三老爷到底是善柳的亲爹,虽然不说话了,可面上到底还是多了几分yīn沉。善桐看在眼里,忽然间就明白了祖母的为难:做当家人的,有时候委实不能不招人讨厌,至少这个决定下得,虽然在理,却非常不近人qíng。

她就多添了往三房走动的脚步,时不时拉着善柳出来多走几步,天气毕竟暖起来了,善柳发病的次数也少了一点儿,虽然减了茯苓,但看着倒像是慢慢好起来的样子。海鹏婶来了一次,送了几两茯苓,老太太都推了,“听说大侄子有些不好了……你们自己留着吧!”

天气暖了,海鹏叔的病qíng反而恶化,虽说十三房并不缺粮食吃用,但没有大夫根据季节添减药方,老方子一味吃着也不见效。海鹏婶一提起来就着急得掉眼泪,“也不知道张大夫有事没有,听说凤翔那边闹得厉害了,想必让他到村子里来住,也是肯的,大不了一家人都接过来……”

老太太只是叹气,就不肯接话了。海鹏婶泪落了半日,看得善桐心里也酸酸的,又是一阵无奈,此后好几天都不敢登十三房的门。

十三房没有男丁,要去凤翔府接人,只能把主意打到小五房头上,可小五房要是可以去凤翔府,早就出去买药了。村墙外头的流民一天比一天多,多得是在凤翔附近村子里的佃户,其实都不乏和村子沾亲带故的人家。可到了这时候有什么办法?只好脸一抹,装着不认识了。好在许家的十一个铁卫是没有什么亲人的,有他们带队,每隔几日赶一赶,还是可以赶散。

“再这样gān下去,水都要没得喝了。”族长还是很忧虑,常常登了小五房的门,“五十年来没有见到渭水断流了,可今年的水位就要比从前浅得多了。要是再这样gān下去,明年只怕……”

“到了明年要还这样,只好全族一道内迁了。”老太太不动声色,“那就是天要亡我西北,要亡杨家,人力也不能救的,到时候,能走几个是几个吧。”

这样实话实说,倒是安了一屋子人的心,大家又唉声叹气了一会,到底还是各回各的家。老太太等人散了才叹一口气,和王氏唠嗑,“村子里看着还能熬过去,也不知道定西那边境况如何了——要知道定西的境况,又得问朝廷的境况……这天下真是兴衰一体,嘿嘿,只是不知道风云变幻,最后谁才是赢家了。”

话中刻骨的怨恨,令王氏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她不禁略带尴尬地笑了:如今西北正在打仗的是许家人,种种烦难是谁在背后运作,自然是不问可知。王家的政治投机,可以说又下错了筹码,又被人当了弃子。是两边落空,什么都没有捞着。

“我就是不明白了……”老人家又喃喃地道,“这天下就不是皇上的天下不成?就这么由着人胡作非为,难道真要等边关的将士都顶不住了,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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