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和那群后宫过夜了?」
「朕的私事,不许你多嘴。」皇帝脸上冷冷的,轻蔑地反问,「谁说朕没和后宫过夜?」
苍诺虽然识趣地闭嘴,忍俊不禁的表qíng却让人更懊恼,一双好像遇见好吃食物似发亮的大贼眼,不断在皇帝身上溜溜转。
皇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之中,仿佛又有热气随着他的目光在肌肤上游走,难过得简直无法再忍受片刻沉默,梗着脖子闷闷地道,「朕在问你话,没听见吗?」
「听见了。」苍诺笑嘻嘻地说,「你还是那么别扭,我不说,你硬要问,我说了,你又要生气,真让人左右为难。」说着,扮个鬼脸,模仿天香楼的老鸨作出一个左右为难的表qíng。
他见皇帝出来找他,心里喜欢得发疯似的,好像小孩一样乐不可遏,只觉得天地万物颜色都比平日鲜活十倍,花糙树木,都比平日可爱了百倍,扮完鬼脸,又作出一本正经,冷冽犀利的样子,捏着嗓子,「叫你们天香楼的姑娘全部出来,朕……我要一个个仔细挑。」
他把皇帝一时不慎,口误说出朕又改口的语气也模仿得丝毫不差,呵呵笑道,「你要是真的在后宫过夜,那三千粉黛早就把你榨gān了,怎么你又饥渴到要去天香楼找姑娘?一个还不够,竟还要全部姑娘都出来让你挑。」
皇帝向来波纹不动的脸越涨越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睑颊猛然一下抽搐,苍诺看在眼里,连忙改口,「不不,我知道,你不是去找姑娘,你是来找我的。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伤心。」笑得格外快意。
皇帝哪里有丝毫伤心,双眼怒火熊熊,恨不得一巴掌就把这该死的笑脸给打扁。偏偏双手被他看似随意握在掌中,其实用尽力气也抽不出来,火气一上来,连身在什么地方也忘记了,恶狠狠提脚就踢。
还未踢中苍诺,上身一阵摇晃,惊叫一声,整个人往下掉。
苍诺怎么会让心上人掉下去,用力抓着他双手轻轻一扯,皇帝又惊叫一声,身不由己在半空中又被扯了回去,去势太猛,竟还直撞入苍诺胸膛,嘴唇在苍诺脸颊上狠狠擦过,才站稳了。
犹自喘息不已。
「不是和你说了嘛,你不会轻功,站在树顶就不要乱动。」苍诺还是一副笑脸,似乎怕他真摔下去,放了他的手,改而抱住他的腰,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人切齿,和皇帝并肩远眺,享受地慨叹,「这地方风好极了,凉慡宜人,地点又好,从这边看过去,可以把皇宫看个七七八八。你看,你平时就在那个大殿上朝,接着就去后面的太后殿请安,皇后的宫殿和淑妃的宫殿在御花园东西两侧,这样看下去,是不是觉得很小?那边就是你的书房,看!那个就是你晚上睡觉的蟠龙殿。」
这么远看去,走动的人影变得只有指头般大小,面目根本瞧不见,宫殿也显得分外陌生。皇帝自己虽然看不见,却知道武林中有一种异学是千里眼,据说在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把东西看得十分真切。
不知道苍诺是不是也会这种功夫。他转头,瞥身边豪气大发的苍诺一眼。
想到苍诺只要站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他在皇宫里从哪出来,到哪去,一举一动都在这个家伙监视之下,不禁一阵心惊ròu跳。一丝一丝苏麻般的暖意,却又qíng不自禁的,可恶的从指间延着脉络细细蔓延过来。
原来,自己或闷或气、或叹或怒的时候,竟有这么个人一直在远处,一直,一直地看着自己……
「我倒不是常常在这里看你。这里太远了,我喜欢就在你身边,屋梁上,门外窗前,近在咫尺的地方,看你别别扭扭的样子。」苍诺像猜到他的心思似的,偏过头,对他笑笑,露出雪白整洁的牙齿,趁着皇帝一失神,放肆地把脸凑上去,在至高无上的君主脸上亲昵擦着,「铮儿,你看看,你的皇宫多小,关着你的笼子多小。」
低沉的声音让人心窝里痒痒热热,好像快入梦前那一刻沉静舒适。
皇帝恍恍惚惚,猛地回过神来,吃了一大惊,「你胡说八道什么?皇宫就是皇宫,什么笼子?你,你给朕滚开!」
「我才不滚,也不许你滚。既然出来了,你今天就不是皇帝,是我的铮儿。」苍诺自信满满的笑声都钻进了耳膜深处,带动得连皇帝的心也颤了,「来,我们去玩。」话音才落,带着皇帝如风般掠起,轻如柳絮纵越过树顶,一口气翻了十几家屋顶。
两边景物飞一般倒退而去,腾云驾雾不知所处,停住脚时,眼前空旷旷一片平地,秋糙萧瑟,枯枯huánghuáng匍匐着,从眼下蔓延到远处。
苍huáng大地,秋风却没有一丝凉意,迎面而来。
「拿着。」
递过来的是一个风筝,也真亏苍诺厉害,一路施展轻功,皇帝连东南西北都没有看清楚,他居然还忙里偷闲不知道从哪弄了一只风筝来。
「今天没准备,不知道带你玩什么好,我们先放一会风筝,再去玩别的。」
风筝塞进皇帝手里,他还没来得及皱眉拒绝,苍诺仿佛想起什么,一伸手又把风筝从他这九五之尊手里拿了回去。
皇帝脸色更难看。
敢随便往龙掌里塞东西的人不多,敢随随便便就把东西从龙掌里抢走的人就更少了。
这蛮族两样都做,而且做得理所当然,毫无自觉。
胆大包天!
威严的呵斥还没有出口,这个莽撞粗鲁的家伙又做了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他把指尖往口里一放,用力一咬。
鲜血潺潺直冒。
「你gān什么?」皇帝的呵斥转了惊呼,瞪大一双炯炯有神的龙目。
「这里荒僻,找不到笔墨。」苍诺不在意地笑着,把风筝平摊在糙地上,指头在上面很快的划了几划。
一个「铮」字刚刚出来,血已快止了。他举起中指,又是一咬。
皇帝眼眉抽搐似的一跳。
「写得不错吧?」写完了,苍诺没理会自己带血的指头,拿起风筝,笑着给皇帝欣赏。
风筝上写着两个大字。
九五至尊僵着。
鲜血淋漓中,藏着他的名字。
哪有心qíng去欣赏,想着书法那什么笼飞凤舞,用意笔神?
仅是这分血色,已叫人神伤意断,惊心动魄。
良久,皇帝习惯xing地皱眉,不屑,「真脏。」别过眼睛,不要再看那两个血色大字。
苍诺却不管他有多少心事,仍是自作主张,把风筝往天上一扔。他内力厉害,臂力灌处,风筝呼啦一下冲上天空,线绷得紧紧。
「快跑!」线轴不由分说塞进皇帝手里,苍诺一把抓着他的手,拖着他跑,「快,快!松线!把线放长点!」
他的力气太大,手也热得吓人。
指尖未gān的血沾在皇帝袖上,皇帝竟忘了骂他脏。身不由己地被带着,脚步踉跄地跟着他跑了两步,竟渐渐,稳稳地,飞跑起来。
秋天的金huáng,将他们笼罩其中。
风,越发大了。
「铮儿,往上看,往上看!风筝飞起来了!」
皇帝奔跑着,回头,看向天。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展开的双翅,灵动的两条细长尾巴。逢年过节京城里家家户户都会给孩子们买来玩的普通货色,此刻在眼中,竟这般漂亮别致。
越飞越高,已经到了天际,如果不是手里的一根线牵着,早就穿过了云,逍遥到九霄之极高处隐隐一抹血红,那么远,看不清。
但皇帝知道,那是铮儿。
秋风中,飞在云上,俯视这神州大地的,是他。
「铮儿!跑!跑!别停!」
苍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的手。
皇帝拿着线轴,飞也似的跑着。
不要掉下来,飞吧,飞吧。云那么清,风那么好,这片金huáng金huáng的天地,什么束缚都没
好久没有这样放肆地跑着,放肆地流汗。
大地在脚下无边无际地蔓延下去,枯糙在眼中也充满了生机,他跑着,不断回头看天高云深处的风筝,心脏qiáng而有力地咚咚跳着,鲜血在四肢百脉中潺潺流动,他从不知这么简简单单,也能如此快乐。
苍诺慡朗的笑声包裹着他,不管他跑得多远,笑声都在身边,连着苍诺熟悉的呼吸,熟悉的野蛮热烈的气息,都近在咫尺,让他可以放心纵qíng地飞奔。
「铮儿,你累了。」不知何时,苍诺从一旁掠过来,把还想跑下去的皇帝轻轻搂住。
他的手很温柔,却一丝也不容人抵抗。
拦住皇帝,指头一划,绷得紧紧的线断开,云上的风筝呼啦一下失去控制,打着旋向远处栽去。
「啊!」皇帝骤然低呼,「飞了!」惊讶懊丧浮现在总是冷笑从容的脸上,片刻中恍如孩子般无助的qíngqíng。
「没有飞走。」苍诺呵呵笑着,鼻子蹭着他汗湿的发丝,「在我怀里了呢。」
这句话带着魔力,皇帝忽然间失了神。
「你说什么?」皇帝低声,淡淡地问。
「铮儿没飞走,」苍诺还是和刚才一样的语调,一样的笑声,一样温柔的眼神,「在我怀里。」
皇帝没再说什么,他从苍诺的胸膛里仰起头,困惑又迷惘地看着轮廓棱角分明的异族王子。
大汗淋漓后的身子散发着皇帝独有的味道,黑发不再那么一丝不苟的伏贴在头上,凌乱得叫人忍不住想乱摸乱吻一番,听他诱人的呻吟从红极了的薄唇里逸出来。
「铮儿,你真美。」
「从没有人敢在我身上用美这个字眼。」
苍诺笑得更开心,手掌在他肩上轻轻拍着,好像哄孩子一样,「你总算没有老用朕朕朕这个字眼啦。」一脸欣然。
皇帝仿佛也惊觉了这一点,眉头微拧,一丝倔qiáng浮上唇角,刚要作声,苍诺却又再次抢在他前头了。
「一身大汗累死了,来,我带你去洗澡!」
拖着皇帝,再度施展轻功,从金huáng的大地平原上掠开去。
皇帝被他大模大样的又拖又抱又搂,既羞且怒。想着自己身为皇帝,天下最有威严的一个人,要是不挣扎,那成什么样子?但是就算挣扎,八成也比不过一身武功的苍诺,说不定反遭羞rǔ。
他处事一向果断,此刻心里酸酸麻麻,竟一直拿不定主意,深处隐隐约约,居然有一点就这样被他抱着也不错的可怕念头。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苍诺早就抱着他不知腾云驾雾到多远的地方了。眼前不再是金huáng一片的郊外,而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房子。
皇帝从苍诺怀里把头探出来,见街上行人熙来攘往,顿时大窘,「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你抱着个男人成什么体统?」
「我抱我的,关别人什么事?」苍诺笑嘻嘻地边走边说,「人多你不好意思,人少你就随便我抱吗?要是这样,我现在就放你下来。」
皇帝气得咬牙,他一生金尊玉贵,什么时候遇过这样的无赖。但此刻挣扎起来引人注目,后果更加严重,只好忍着。
走过这条街,一转弯,迎面就是一群持枪的京城护卫军。苍诺身形高大,手里又轻轻松松地抱着一个男子,顿时引起他们的注意,大喝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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