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涯点头,“明白了,我会亲自去一趟博间。”
“不,”烈中流摇头道:“这种小事派个手下就好。对于你,我另有要务安排。”
绵涯自从见识过烈中流从庆安处下功夫,轻而易举拖延三桅船赶往惊隼岛的日程的手段后,对他的决策力再没有任何疑问,毫不犹豫地应道:“一切全听丞相的。对了,不知道丞相有什么要务需要我去做?”
烈中流思忖一下,低声道:“我们另找地方详谈。”
绵涯瞄瞄在角落里被绑住手脚的苏锦超,心领神会,默默跟着烈中流出去。
进了一间僻静无人的小房,烈中流指着一张椅子要绵涯坐下,转身亲自把房门关上。
绵涯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他有要紧事商量,耐心地看着烈中流把窗户也紧掩起来。
两人面对面,正襟危坐。
绵涯才道:“这宅子内外,我都派了人监视看守,不致于有泄密的事发生。丞相有什么话,可以放心地说。”
“嗯。”烈中流点头,“惊隼岛战果出来后,我们要办的事qíng很多,既然你我是自己人,没有必要兜圈子,我就直接问了。”
顿一下,直视着绵涯的眼睛,凝重地问:“你,和苏锦超jiāo媾过了吗?”
绵涯一愕。
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你……丞相你……你刚才问什么?”
“你和苏锦超jiāo媾过了吗?”
看着烈中流平静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绵涯胸口涌上一股很想吐血的冲动。
“当然没有!”
“你是在脸红吗?”
“当然没有!”
“是没有和苏锦超jiāo媾,还是没有脸红?”
“两样都没有!”
如果面前的不是大王亲封的丞相,他真要揍人了!绵涯揉揉自己的脸,上面烧热的,不过绝对不可能是脸红,应该是愤怒。
老天爷啊!
自己迟早会被可怕的丞相玩疯掉。
“别生气嘛。”烈中流看出绵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唇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不知道该称为友好还是无赖的笑容。
“丞相你真是……请丞相不要再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只是关心一下自己人。”
“这叫什么关心?”
烈中流安抚道:“绵侍卫,你先别急。我是因为看着你们两人之间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妄自猜度了一下。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觉得,这其实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绵涯震惊地看了烈中流一眼。
什么?和苏锦超jiāo媾?
什么烂主意!
虽然那家伙也算细皮嫩ròu,看起来和摸起来感觉都一流,但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自己怎么可能和他……
蓦然,绵涯身子一震。
刚才脑子里面泛起的那个画面,是没穿衣服的苏锦超吗?
是……那一只,被自己从帐篷里偷出来,睡得香香甜甜,光着没有一分瑕疵,比女人还滑嫩的坏脾气小狗?
毫无防备的睡姿,还有,脱光了衣服,在小湖里一个劲失哆嗦的背影,还有被蛇咬到的白白圆圆的屁股……
救命啊!
越不要去想,脑子里浮现的“下流”画面就越多。
有什么痒痒的东西钻进脚心、爬到大腿、爬上腰背,甚至脖子。
绵涯忍不住用力挠了挠脖子一把,“丞相,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属下先出去做事了。”霍然站起来。
“慢着,”烈中流一把拉着他,按着他重新坐下,正色道:“绵侍卫,成大事者,不能计较小节,刚才我说的并不是玩笑话。你仔细想想,大王这次为了援救鸣王,贸然离开西琴,后果其实非常严重。要以最小的损失夺回西雷,我们就要再创造一次同样绝妙的机会,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
绵涯皱眉道:“苏锦超不过是个只会乱叫唤的小笨蛋,能帮我们什么?”
烈中流露出不同意的表qíng,“你太小看苏锦超的影响力,他虽然什么也不懂,却是容瞳在西雷建立自己班底的一颗大棋,而且,他的父亲兄弟即使没什么本事,也在西雷朝廷里占着重要的地位。这样一个对鸣王一方绝对反感的关键人物,如果连他最终也投向我们,将会极大撼动容瞳掌握下的西雷朝局。”
他看了绵涯一眼,唇角浮出一个颇为玩味的微笑。
“大王辛辛苦苦冒险把他生擒,又吩咐你亲自押送,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让鸣王打他的屁股吗?要真如此,你实在是小看了你家大王。”
绵涯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烈中流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色忽红忽白,思忖良久,仍然眉头紧锁,沉声道:“丞相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烈中流直截了当地道:“你要做的,就是让苏锦超这个纨绔子弟,被你这个有正义感的杰出男人感化,改邪归正,认同真正的西雷王,认同西雷鸣王。当然,最重要的是认同西雷王下达的均恩令。”
绵涯苦笑道:“这个,听起来实在不太可能。”
烈中流哂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我第一次发现苏锦超瞧你的眼神有异时,也觉得实在不可能,因为他是一个绝对蔑视平民的贵公子,而你则是绝对的平民出身。但是观察过后,发现这种不可能竟然是有可能的。所以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了让苏锦超投向我们的想法,而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绵涯你。”
绵涯想了想,还是摇头,“丞相有所不知,我和苏锦超已经是死对头,因为我把他丢在山dòng里饿了几天,现在他见到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我。你说的那个什么有异的眼神,估计是他恨意太深的缘故。唉,要我去让苏锦超归顺,只能得到反效果。”
“我的看法不会错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烈中流鼓励他道:“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会尽量帮助你,起辅助推动的作用。”
“怎么个辅助推动法?”
“嗯,”烈中流思索片刻,商量着问:“你觉得……把你和苏锦超两个痛揍一顿,剥光衣服,关进一间没有任何灯光的小黑房里,这个办法怎么样?”
说罢,认真地看着绵涯,露出答覆的表qíng。
绵涯同样也看着烈中流。
那股很想吐血的冲动,又出现了……
听见门外铁锁被打开的声音,烈儿从chuáng上翻坐下来,故意露出冷淡的表qíng,看着每日都会出现的那个人走进来。
这世上,似乎没什么事qíng可以影响余làng。
他的笑容永远温柔而不动声色,他的步伐永远轻灵而不浮躁。
看着余làng走近,烈儿的神经就不由自主地越绷越紧。
这不仅仅是恐惧,或者憎恨,那些感觉过于单调,根本无法用在余làng这样复杂的人身上。
每次和余làng面对面,最qiáng烈的感觉是揉成一团乱麻似的痛楚,这种痛楚不是撕裂的,反而像是喝着一碗掺了断肠药的蜂蜜,无奈的辛酸、悲痛……和回忆中朦朦胧胧、令人断肠的甜。
他不知道,余làng到底是想重新抢回他,像抢回一个曾经亲手丢弃的玩具,还是想再一次折磨他。
为什么,余làng,为什么你还不放手。
“今日觉得好点了吗?”余làng走到chuáng边,并肩坐在烈儿身旁,低声问。
烈儿冷眼相视。
他只能冷眼相视。
这么长的时间,他找不到可以对付余làng的方法,永远铐在手上的锁链和无一日中断的毒药,使武力的反抗根本无从谈起。
而再尖酸刻薄的话,也无法让余làng动怒而犯错。
“烈儿?你又不肯和说话了吗?”
悦耳的低沉声音传入耳膜,让烈儿想起了不久前沉默对抗的后果,他促使余làng调转矛头,害死他潜伏在永殷太子府中的好兄弟小柳。
想起这个,烈儿既伤痛又懊悔。
前事历历在目,唯一的教训,是在没有足够把握前,绝不能再鲁莽行事。
他缓缓抬起头,用仿佛要刺破余làng的目光,深深盯了余làng一眼,冷淡地开口,“三餐不缺,又不chuī风淋雨。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余làng仿佛全没有听见里面的讥讽,展颜一笑,“那就好。只是这几天风有点大,船在江上难免颠簸,我怕你会难受。”
烈儿脸上带出一丝冷笑。
“来,我帮你梳发。”余làng从怀里取出玉梳。
烈儿目光触及那玉梳,蓦地身躯剧震。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余làng,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别过脸去。
余làng靠近,坐在他背后。
拿着那把小玉梳,从头顶顺着柔软的长发,用手拢起一缕,温柔地梳下来。
余làng轻赞道:“你的头发真美,就像,染了香墨的飞天瀑。”
飞天瀑,是离国一处极有名的瀑布,美若仙境。
乌黑的长发垂到肩上,他忍不住用指尖撩了数根,放在掌心细看,忽道:“你听过吗?头发柔软的人,心肠也软。”
烈儿背影微微一硬,片刻,低声道:“你的头发,一定硬如铁矢。”
余làng不以为忤,在他身后宠溺地笑了一声,“你嘴巴这么厉害,总是少不了吃亏,我真为你担心。”
在他目光所触及不到处,烈儿一直意图保持的冷淡面具骤然裂开,回忆的伤痛混合着梦一样的凄美,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你这xing子,少不了会吃亏的。
我真为你担心。
这些话……
这些话,是谁说的?
谁听见过?
是晨曦初照的那一日吗?是他逃出永殷宫门,心窝像揣了一只不安而兴奋的小鸟,不顾一切地,打算和余làng一世相依的那一日吗?
他来到余làng暂住的小屋,见到如常等待他的余làng。
一切如此美好,清风、鸟语、花香,等待他的恋人。
那晨曦,是他今生今世见过最美的。
他跑得太心急了,一路上的晨风chuī乱了发,余làng要他坐下,为他细细地梳头。
“为什么跑这么急?你啊。”
是余làng在叹气吗?
坐在他身后,梳着他的长发,无可奈何的,如此宠溺。
“你这xing子,少不了会吃亏的,我真为你担心。”
这凝固的片段,是芙蕖最快乐的时光。
余làng的手,那么沉稳、温柔,一下,一下,像对待珍宝一样,抚摸着他的长发。
烈儿感激不尽,他对这上天的赐予感激涕零,在永逸王宫里只有老迈昏庸的永殷王,无止尽的勾心斗角,潜伏的日子危险、无助、令人绝望,而上天却给了他余làng,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梦想。
爱qíng,和自由。
他匆匆而来,这样的小心翼翼,怀着他忐忑不安的梦想。
“余làng,你以后会这样一直帮我梳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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