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知错了!”尚早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扑通跪下来,“我再也不敢了,您就绕过我这次吧小姐!”
她才十四,要是被明家撵出门,后半生那么长的日子该怎么过?
眼见明霜不搭理,尚早挪着膝盖一路跪到她脚边,抱着她的腿哭道:“小姐我求求您了,念在我这一年服侍您的份儿上,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不要把我撵出去。我是财迷了心窍,可我……可我也没想真的拿您的东西啊,哥哥做生意正缺那点钱,他叫我帮衬着,我没办法。自从拿了象牙镯子,我没有一天不催他的,好容易赚了几个钱,就赶紧给您赎回来了……”
明霜狠狠拂袖子甩开她,“你缺钱花,为什么不来问我借!?一声不响的就上手偷东西,你还了我就真该谢谢你了么?”
“我、我不是……”尚早被她这么一问,反而蒙了,呆在那儿讷讷道,“我不知道您会借我啊……”
闻言,明霜愣在原地苦笑,然后缓缓靠回轮椅里,神色暗了下来,长叹了口气。
原来她在下人的心中仍旧是这么一个主子。
以为用自己的真心就能讨别人的真心,如此看来并不是。
只要有一日她是明家二小姐,那么在旁人的心里,她和明绣便毫无区别。
也许有一点不同吧。
她好说话,不会像明绣那样动不动就打就骂。
有的人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所以愈加放肆。
她从来不像明绣和明锦那样下狠手,以为人心都是ròu长的,院子里和和气气的多好。殊不知一遇上和自己要紧的事,平日里的那些好全都可以抛在脑后。
人到底还是自私的,杏遥说她总是纵着这些下人,果然没错,她就是太纵着她们了,否则也不会出那样的事。
乍然想到了江城,明霜咬着牙又心疼又难过。
“看在那一日你说要给我攒嫁妆的份儿上,我不撵你。”她摇着轮椅转过身,“你既是从浆洗房来的,那就回浆洗房去吧,算是有始有终。”
一夜之间从小姐身边的二等丫头降为粗使的丫鬟,虽有落差但比起被撵出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谢谢小姐,开恩,谢谢小姐……”
尚早伏在地上,一劲儿地给她磕头,声音砰砰的响,磕得很用力,不多时脑门就红了。
杏遥在旁瞧着也有些可怜她。
要是从前,小姐肯定不会罚得这么重。说到底也怪这丫头没眼力,明霜近来最忌讳这种事,她偏要往枪口上撞。
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连杏遥都禁不住悬着心。
她怜惜别人,可小姐这会儿呢?她又该有多难受?
尚早还在哭着磕头,杏遥使眼色让人把她拉下去。
屋里的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四周鸦雀无声。
一番折腾下来,明霜身心疲倦地坐在窗边,摁着眉心,什么也不想gān,茫茫然的不知在想什么事。
或是觉得自己很失败,或是觉得世间人很狡猾,千万张面孔在她面前闪过,有笑有嗔有怨,她竟看不懂这些脸背后的容颜。人本是一样的,皮下掀开都是白骨,走在外面的唯有那层皮,有的人,哭的时候是笑脸,笑的时候是哭脸,捉摸不透。
余光瞥见屏风边儿怯怯地站着个瘦小的身影,明霜回过头,未晚便把脑袋往里缩了缩。隔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怎么了?”
她低着脑袋,不住搅着自己的衣带,咬了咬下唇,“我……我不会背叛小姐的。”
明霜听完愣了一下,垂了垂眼睑,唇边挂着浅笑,她收回目光仍从窗子里望出去,淡声道:
“谁知道呢……”
人生还那么长,除了自己,她现在谁也不信。
*
明府这几天很热闹,明家大少爷据说在朝里混得风生水起,前来送礼的络绎不绝,不过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宦,不过来混个脸熟的罢了。很明显朝堂上的气氛和从前不一样了,但凡有些势力的,不是中立自保,就是暗结联盟。
然而明见书和叶夫人却仍旧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把人迎进门,收礼,喝茶,闲谈,一如既往。
明霜素来是家里的局外人,大小家宴都轮不上她,更别说进正院了,叶夫人避她都避不及。
相安无事了好长一段时间,然而重阳节刚过,明见书竟毫无征兆的派了个人来传话,说是请她去赴严涛四十岁寿宴。
听到消息的时候,明霜一杯茶水险些没有端平。
“要我去?”
第64章 【今非昨】
杏遥瞅着她脸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明霜放下茶盏颦眉叹气:“爹爹怎么就不长点心眼儿呢?如今四面八方的人都盯着他看,谁知道这赴宴安的是什么心?我若是他,这段时间就避避风头,他偏要往外凑。”
杏遥不敢多话,却暗暗道:您又没把严大人的事告诉老爷,老爷怎么会知道提防人家?
说到底小姐还是念旧qíng的,舍不得把江城供出去。这样一比,高下立判。当初对乔清池她就肯狠心,如今换成江城就缩手缩脚了,很明显小姐心里还是有他的。
想来也是,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一个人,哪儿有那么容易说忘就忘。
“你确定没听错么?”默了一阵,明霜又问她,“当真是让我去?”
“是啊。老爷亲口吩咐我的。”杏遥应道,“说是严大人的意思,一定要让小姐过去,算是给您赔礼。”
“这些人都一个德xing,点名道姓要我跟着去,绝对没安好心。”上回乔清池就是借这个机会给她下的套,明霜咬牙切齿,“严世伯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我,肯定是他gān的好事……”
“我不去。”她很果决,“你同爹爹说,我病了。”
“诶。”
杏遥于是招呼未晚去传话,自打尚早出事以后,这小丫头比之前勤快多了,撒丫子就跑,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姐小姐。”她喘了口气儿,“老爷说,叫您别装了,这次必须得去的。”
“什么话?”明霜皱起眉来,“我说病了就一定是装的么?那万一我是真病了呢。”
您如今这不是假的么……
杏遥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只得劝她:“小姐,您怕江侍卫gān什么呀?”
“我会怕他?”她猛地转过头来,语气不善,“做亏心事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怕他?”
“这不就对了么,您又不怕他,去赴个宴有什么好推辞的?”
“我只是不想见到他。”明霜摇摇头,怅然道,“平时没事想到他心里就堵得难受,再看到他……那就更不必说了。”
日思夜想,这是相思病啊。
杏遥暗叹了口气,“可您现在这样,在他眼里那就是怕了他呀。要说我,这也没什么好躲的,您是主子他是下人,横竖不过进门的时候望一下,您要是有心避着他,一眼都见不着,其实也没什么呀。”
她静默着一言不发。
杏遥便接着道:“再说了,您到时候是和千金小姐们在一块儿,他一个侍卫,就是有心也进不来,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您说是吧?”
既然推不了,明霜也没有办法,听她这些话权当做安慰了。
“算了,去就去吧……不过他既然这样恶心我,我也不能输给他。”她咬咬下唇,拉住杏遥,“去帮我雇个贴身侍卫来。”
杏遥听完就是一愣:“您还要侍卫啊?”
“对,挑个模样好看,身材高大,武功高qiáng的。”明霜捻着茶杯盖子冷哼,“天底下侍卫那么多,真以为没了他我就不能活了么?”
杏遥在旁担忧地打量她,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终究也只得作罢。
没过几天新的侍卫就来她跟前报道了。杏遥很会看人,来的这个模样端正,虽然不像江城那般利落好看,可是瞧着很顺眼,老老实实的一张脸,年纪不大却很本分。人也是从安武坊里买的,姓钟,叫钟新,名字取得巧,不知道是不是杏遥和姚嬷嬷刻意给他改的。
明霜看过以后挥手就让他下去了。
她并不是真的缺个侍卫,平时有丫头伺候已经足够了,所以钟新不过每日早上来请个安,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活儿给他gān,吃白饭吃得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严涛的寿宴在九月初,正是枣核天气,早晚凉中午热,气候很不友好。
一大早,明霜便随明见书来到严府门口,冷风把帘子chuī起来,凉飕飕的。她由钟新抱着从车上下来,杏遥在轮椅上给她添了个软垫子,这样坐上去比较暖和。
举目一望,正对面是两个石狮子,庄严肃穆,烫金的匾额高高悬着,门庭威仪,守备严密,朱红的大门前有管事迎来送往,上门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明见书和明英走在前,带着贺礼,笑得满面chūn风,不住和身边的人见礼打招呼。明霜趣意了了地跟在后面。
她没来过这里。
严府华贵奢丽,十分气派,宅子要比明家大得多。曾听闻严涛手里家财万贯,甚至富可敌国,早些年也被人弹劾,说是贪墨受贿,但没有证据,这件事就被压了下来。
一进大门上挂了个牌匾,写上有“紫气东来”四个大字,门外边立了一排侍卫规规矩矩守着。严府家大,侍卫也是出了名的多,有一个年长的压低声音在给底下人吩咐话。
明霜从门里进去,左侧的垂花门内恰好走出一队人来,这边的侍卫忙挺直背脊。
“侍卫长!”
她目光不自觉往旁边闪了闪,不偏不倚正对上那双星眸。
虽然一早知道今日明家肯定有人来贺寿,但江城万万没想到会有她。四目相对,看见她身后还跟了个陌生的男子,他明显怔了怔,明霜却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垂着眼睑,面容寒如冰雪,由杏遥推着从他眼前很快走开。
江城只好别过脸,佯作无事地转身朝着侍卫们发令。
离得不远,他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嗓音没有从前清朗了,有些哑。
明霜忿忿地揪着衣摆,怒意难平。
难怪这么费尽心思地要给严涛卖命,原来人家在严府的身份不一般啊。那倒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跟自己有什么好的?自然不如在这能升官发财。
忽然觉得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原来就是个势利小人。
明霜狠命地咬着下唇,气完了之后又开始难过,眉宇间满是轻愁。
杏遥在边上悄悄打量她的表qíng变化,暗自摇头哀叹。
唯有什么也不知道的钟新一脸新奇地偷眼瞧着四周景色,心中很是叹服。
刚从穿堂过去,还没等进院子,前面忽然有两人往前一站,拦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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