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却不表态,只是打量他身上,看的景正卿莫名其妙,隔了会儿,端王终于说道:“本王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先前你从刑部回来的时候,身上之伤……唉!是了,二郎你……可愿给本王瞧瞧你的伤处?若是有不妙,本王最近又认得几个有名的大夫……”
景正卿听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觉得这王爷未免有些……只是他一心想跟端王搞好关系,既然王爷都提出来了,他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景正卿略一迟疑,终于说道:“只是怕伤处龌龊,污了王爷的眼……”
端王摇头道:“哪里的话?不是说都已经好了?”
景正卿无奈,当下便站起身来,解开腰带,外裳,心想端王只想看雀屏山上的伤,便只去掉肩头的衣裳:“王爷请看,此处的伤已经是痊愈了。”
端王起身,便走到他身后,往下一看,果真看到在肩头上有一块通红疤痕,愈合的着实一般,上面的ròu芽都拧着,端王身子一颤,目光移开,却又见周遭有些大大小小地斑痕,显然是新伤,多半都已经愈合了,有的却还结着痂。
端王抬手,手指将落未落,眼中却涌出泪来,一声也不能说。
景正卿被带回端王府的时候,端王是看过他身上大大小小伤处的,知道此刻他所见的不过是十分之一都不到,他的胸口更是伤的严重……端王有心看看,却觉得自己恐怕承受不了。
端王沉默这会儿,景正卿敞着衣襟,一动不动站着,从莫名其妙变得通身有些发毛。
端王说要看伤,却悄无声息,如今正站在自己身后,更不说话,也无反应,景正卿心中上上下下,开始忐忑,想回头,却又不敢,于是只略微侧面,轻声唤道:“王爷?”
顷刻,才听得身后端王叹息般地说道:“二郎……受了好些苦。”
景正卿听了这声,心道:“王爷虽然是天潢贵胄,可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势?他又不曾亲自带兵打仗,自然有些受惊了。”此刻才释然,于是一笑,把衣裳拉起来,若无其事地笑道:“王爷不必担心,这些都不过是常有的事儿……牢狱之灾虽然说是想不到的,但平常里带兵出战的话,明刀暗箭地防不胜防,自是会受伤的,只是正卿命大,此番又得王爷相助……有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此……”
景正卿说着,一回身,却见端王双眸发红,顿时便有些惊愕,说不下去。
景正卿从王府出来,翻身上马,往景府而回,一路上想到端王府里跟端王见面的种种,心道:“王爷竟好像很关心我似的……看见我的伤眼圈儿都红了,总不会是我看错了?”
一会儿又想:“到底是个太平王爷,又没吃过苦,忽然间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处,吓到了也是有的,哈哈……”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以后我跟妹妹好的时候,倒不好脱衣裳给她看了,她那xing子是更受不了的,别吓着她。”
走了片刻,又暗中琢磨:“总之这回是去对了,王爷对我印象不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后我总要找个机会,让他把妹妹还给我。”
如此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策马而行,想来想去,却总落在明媚身上,恨不得就不回府,直接打马出城去见明媚,却到底不能再行冲动。
不知不觉将到了府门口,远远地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景正卿心头一跳,喜地想道:“难道是明媚回来了?”当下一反那恍惚疲惫之态,挥鞭子一敲马臀,得得地往府门口跑来。
☆、101、佳客
景正卿兴冲冲地回了景府,翻身下马,便问那门口的小厮:“可是卫姑娘回来了?”
那小厮笑道:“回二爷,的确是来了一位姑娘,只不过不是卫姑娘,是蓝姑娘。”
景正卿莫名其妙:“什么蓝姑娘绿姑娘,这么说我表妹没回来?”
小厮道:“小人是没见着卫小姐回来。”
景正卿一听,顿时一腔热血化做半边冰雪,脸上也没了笑,当下放慢脚步,缓缓入府。
景正卿往里头走,将到厅堂的时候,就听到里头隐隐地谈笑风生,似是景睿的声音,跟一个陌生男子在说话。
景正卿心想:“是什么姓蓝的人家?京内从未听过,还有什么蓝姑娘,害得我以为是表妹回来了,可恨。”故而也不愿意去见,从旁边抄一条斜径便要离开。
谁知才一动,就见有人从厅里出来,是跟惯了景睿的一个小厮,一抬头看见景正卿,便欢喜招呼:“二爷这不是回来了?老爷才说呢……”
景正卿一听,顿时翻了个白眼。那小厮瞧见他脸色不对,且才也看出景正卿是个要避开的架势,当下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但只因这小厮一嗓子,厅里头景睿的声音一扬:“是正卿回来了?”
景正卿见避无可避,只好打起jīng神,重新走了回来,推开门入内。
却见在厅内上头,并坐两人,一位自是景睿,另一位,瞧来也似是个三五十岁的中年人,生得面相清癯,略带斯文之气,打扮的并不出众,只一身黑色缎服,低调之中却见沉稳。
彼此一打量,景正卿先给父亲见礼。景睿含笑问道:“你自王府回来?”
景正卿道:“正是,才刚进门儿。”
景睿才看向身边之人,道:“这位是新调任进京的蓝大人,你来见过。”又同蓝大人道:“这就是犬子正卿了。”
景正卿便也依言上前见了礼,那蓝大人笑着颔首:“快快起身免礼,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二爷好个人物啊。”
景睿摇头道:“不能夸他,这是个惹祸的xing子,前日才招了一场弥天大祸,幸好如今已经风平làng静。”
蓝大人沉吟问道:“莫不是那场太子被谋害之事?我在黔南也听说了,影影绰绰听到你们家卷入其中,虽不知详细,却也觉得此事匪夷所思,难道是二郎被牵连了?”
景睿道:“何止牵连,差点儿便丢了命,是刑部那些糊涂官严刑bī供所致,他们找不到正主元凶,就想在他身上弄个着落,真真可恨之极。”
蓝大人也皱了眉,正色说道:“刑部之人办事竟如此荒唐,堂堂世家子弟,岂会作出那等事来,何况你们家又是皇亲,又是世袭,也不想想这种种,就算真的怀疑人,拿了去,好生相问也就罢了,无凭无据的这是做什么呢,的确可恨,荒唐。”
景睿见他说的在qíng在理,也连连点头,又笑道:“按理说这话我不能跟你说。”
蓝大人愕然:“事无不可对人言,为何不能对我说?”
景睿道:“据我所听闻的,你这次调任上京,恐怕出任的也是刑部官员,——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因这一趟差事,惹得端王也很是恼怒,颇为恼恨那些为非作歹的无能官吏,把刑部的人撸下去好些。”
景睿说到这里,望着景正卿,双眸微微含笑,未尝不是有一丝傲然的,这也是让蓝仲然看看,景家的颜面还是颇大的,连端王都出面说话。
果真,蓝大人点头,又笑道:“没想到竟给下官腾出空儿来了,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底下景正卿听到这里,因他心不在焉,颇有些气闷。
景睿笑了会儿,便看他,又道:“正卿,你大概不知道,我方才也忘了说,这位蓝仲然蓝大人,所来的地方,就是你茂二哥为官之地,蓝大人跟你茂二哥也有些jiāoqíng,对他十分赏识,故而今番调任进京,特意前来拜会。”
景正卿听说蓝仲然认得景正茂,这刻才重又jīng神起来,忙道:“失礼失礼,原来大人是我哥哥的上司。”
蓝仲然笑道:“谈不上上司不上司,只是正茂为人耿直清明,实在是年轻一辈之中难能可贵的好官,故而我对他格外青眼,也算是……结成了个忘年之jiāo吧。”
景正卿听他的口吻,跟景正茂关系竟非同一般,因此一时对蓝仲然也是另眼相看了。
景正卿在厅里头应付了一阵,景睿便道:“你在此也坐了会儿了,就出去见见老太太吧,她也知道你去王府了,正盼着你回来呢。”
景正卿点头,起身告辞,出来厅内。里头景睿跟蓝仲然两个相视一笑,蓝仲然叹道:“真真虎父无犬子,二郎好个出色人物。”
景睿深深叹息:“你若是早些上京来,也看不着他,被刑部折腾的的确够呛,躺了快一个月,这才刚刚起身,元气大伤啊,jīng神气儿到底差些。”
蓝仲然笑道:“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权当这次是历练罢了,如今我看二郎,虽光华夺目,但却又神采内敛,年青子弟里很少这样的人物了,先前我见了你们家的茂二郎,还以为已经是难得的,如今一看麟儿,真真竟出色的让人失语了,经过此事,将来必定行事越发稳妥,大有可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景睿笑吟吟地,被蓝仲然几句话说的心旷神怡。
且说景正卿出来,实在无心去老太太那边,想了想,还是得应付一场,于是勉qiáng拔脚前去。才进了里头,就见门口的小丫鬟们脸上带笑,喜洋洋似地,他便有些惊讶:“都在笑什么呢?”
其中一个丫鬟大胆说道:“二爷回来了,方才来了个蓝家的蓝小姐跟夫人,正在里头跟老太太说话呢,真是个美人,说话也好听。”
景正卿听了“美人”两字,就撇嘴:他此刻心心念念都在明媚一人身上,便自然把其他女子都瞧不进眼里去。更何况景正卿眼光极高,什么美人儿没有见过,三分好奇,迈步入内。
进门后,却果真见景老夫人身边儿坐着一人,景正卿一眼瞧见,竟有些愣神儿,却见那人靠在景老夫人身边的姿态,竟有些类似明媚——只是看不见脸。
若不是早知道里头有个什么“蓝小姐”,恐怕这一眼,必然要以为是明媚回来了。
本来里面正说得热闹,景正卿这一进去,错神儿的功夫,里头却鸦雀无声起来,人人转头,便看向他。
寂静里,那位蓝小姐有所察觉,便也缓缓转头看向景正卿,四目相对,景正卿不由地震了一下,平心而论,却见这位蓝姑娘,倒果真衬得上一个“美人”的。
蓝仲然今次调任上京,自是携带家眷,除了一位夫人,便是膝下一女,蓝同樱蓝姑娘。
这位同樱姑娘,年方十六,生得貌美绝伦,且又温柔贤淑,在黔南一带薄有声名,早两年之前前来登门提亲的贵门官家子弟便络绎不绝,一直都不曾定下,此番上京,正是大好机缘,蓝仲然是有心给自己爱女定一位天下少有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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