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卿见他一脸慌张,便才一笑:“二爷没伤着,都是旧伤,这些是可以让伤快些好……还能去掉伤疤的。”
卫峰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见景正卿俯身看自己,他便打量景正卿的脸,道:“那二爷可要好好地用,二爷脸上的疤可还留着呢,要经常使唤的话就会没了吧?”
景正卿点头:“听说是这样的,不过还没试过呢,也不一定好使。”
两人说到这里,明媚便说:“峰儿,你该回去了。”
卫峰这才想自己的确是该走了,只是看见景正卿,便一时拔不动脚,当下便问:“二爷,你跟我一块儿走么?”
景正卿便说:“我才从夫人那来,不能回去了,你就乖乖听你姐姐的话,回去吧。”
卫峰把药膏jiāo还给景正卿,恋恋不舍:“那改天我去找二爷,可使得?”
景正卿笑道:“你随时去都可以,我留点心果子给你吃。”
卫峰大为高兴,拍掌叫好:“那一言为定啦。”
五福也在旁抿着嘴笑:“看小公子高兴的这样儿,方才还在里头跟姑娘说惦记二爷呢,谁知一出门就碰见了,那就改天再去找二爷吧,我先把你送回夫人那边去。”说完了,却又对景正卿道:“二爷别在这风口里站着了,留神chuī得伤口疼,快进去坐会儿吧。”
卫峰这才跟着五福,挑着灯笼去了。原地便剩下明媚跟景正卿,一时无语。
恰好这刻里头四喜从屋里出来,一眼瞧见明媚站在门内,便笑:“小葫叫我来看看,怎么送人送了这么半天?她可真上心姑娘,生怕姑娘在这门口给láng叼了去不成……”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猛地又看见景正卿,才惊道:“二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景正卿便若无其事地说:“才来,刚才遇见峰儿,说了几句话,他也刚走。”
一阵风嗖地刮过,竟呜呜作响,委实是大,四喜忙抬手护住明媚,一边急急道:“二爷快进来,先避避风头也好。”
明媚也不看他,转身往里去了,景正卿听她不做声,便道:“也好。”竟答应了,跟着进来。
进了里屋,玉葫先迎了明媚,把药碗送上:“说了不让姑娘出去送,五福送他回去就行了,今夜里风大,chuī坏了人。”
明媚伸手接了过去,也不说话,走到里间儿,就默然无声坐在桌边上。
那边四喜领着景正卿进来,玉葫看到他,顿时变了脸色。
玉葫张了张口,看看景正卿,回头又看看明媚,想到白日里明媚所叮嘱的……终于狠瞪了景正卿一眼,闭嘴离开。
四喜招呼道:“二爷快到里面儿坐,里头暖和。”
景正卿见明媚坐在里面,也不推让,就也走进去,四喜看玉葫也不倒茶,便笑道:“小葫这丫头真是的,架子越来越大,二爷来了不招呼不说,也不奉茶。”少不得她自己便去备茶。
这会儿景正卿坐在桌边,手中兀自还拿着那一盒药,便看明媚。
明媚捧着药碗,垂着眸子喝了口,只当他是不存在的。
景正卿看了会儿,没话找话:“妹妹,这药苦么?是什么药?你身子不舒服?”
明媚也不理他,只是仍慢慢地喝着。
景正卿不恼,反笑道:“若是热,我替你chuīchuī吧。”
明媚充耳不闻,慢慢喝了半碗药。
四喜奉了茶上来,便道:“二爷喝。”一眼看到桌上的那药膏盒子,不由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来好金贵。”
景正卿道:“这不是好东西,里头是药。”
“什么药,用这么jīng致的盒子盛着?”
“伤药……”景正卿说了两句,忽地看到明媚眉头微蹙,便道:“也没什么。”
四喜瞧着气氛不对,便机灵地没再问下去,只道:“二爷慢慢喝口茶,暖暖身子,方才小公子在的时候还问起二爷呢,说二爷不知怎么样了。”
景正卿道:“才在门口见过了。”
四喜点头,便才出去了。
景正卿把那药盒子仍旧揣进袖子里,犹豫一会儿,才说:“我不是有心提……”他怕明媚以为自己总说“伤药”,乃是有心说来“提醒”什么的,故而想解释。
明媚却忽然出声,竟问道:“这药,真是王爷给的?”
景正卿见她终于肯理自己,忙回:“正是,才从母亲那里得来,你要不要看看?”他本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谁知道明媚竟没斥他。
景正卿见状,便把那盒子掏出来,放在桌上,缓缓地又推给明媚。
明媚这才转头看去,先看见他推着药盒过来的那手指……还没十分长好,有地方嫩ròu红红,看来吓人,也不知究竟是磨破了还是自来那样。
明媚忙垂眸移开目光,又缓缓抬手,拿了那盒子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会儿。
明媚心细聪慧,灯影下看了看,便知道那开锁的机关,纤纤的手指捏住盒子中央那梅花心状凸起,轻轻一拧,又往下一按,才把那盒子打开了。
银盒刚开,就嗅到里头一阵清淡香气,暖暖逸出,连景正卿也闻到了,不由道:“好香,听说是很名贵的,虽然还没试,嗅着这香气,却也觉得是极好的。”
明媚见那药膏是rǔ白色,略有些透明似的,便又将盒子合起来,重新锁上。
景正卿不知她心中想什么,便也不做声。
明媚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景正卿一怔,本能地回答:“大部分是好了。”
明媚道:“你说这是去伤疤的药,还……有许多疤痕吗?”
景正卿越发不明:“是……有一些的……”
明媚垂眸,淡淡说道:“我想看看。”
景正卿身子一震,几乎疑心听错:“啊?”
明媚抬眸,看向景正卿:“你身上的伤,给我看一看吧。”
景正卿竟咽了口唾沫,不知为何,心头一阵狂跳,又有些窒息似的,隔了会儿,才说:“妹妹,难看的很……我怕你看了会……”
“会嫌弃你,还是会吓得哭?我想看,你若是觉得为难,便走就是了。”明媚的口吻仍是淡淡地。
景正卿皱眉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抬手,在领口处微微一抹,继而滑到腰间,便把腰带解开。
明媚仍坐着不动,景正卿眼睛望着她,如是gān净利落把外裳脱了,又解里衣,瞧她仍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虽然那脸色似乎……景正卿咬着牙,把里衣飞快地脱下。
明媚这才抬眼,看向他身上。
一下子映入眼帘的,便先是他胸口那一处险要的伤,果真如欧玉娇所说,伤正在心口处,有卫峰的拳头大,结着痂,但旁边却有新鲜的血迹未除去,显然是又落了新伤的。
明媚只觉得浑身又有那种如浸没冰水被针扎似地刺痛感,好不容易才把目光转开。
除此之外,却见那本来如玉一样的好肌肤上,疤痕斑斑,形状各异,令人触目惊心。——这是她目之所及的,明媚心里是知道的,他的后背,腿上,也少不了,当日她所见他的手指都给折腾成那样凄惨,他们怎会放过他周身寸寸?
明媚死死地咬着牙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眼睛瞪得大大地,自从看向他的那一刻,就没有眨过眼。
景正卿把衣裳合起来,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且我也没怨过谁,这无非只是我的命。”
明媚转头,定定地看向虚空处,她微微地垂着头,不肯眨一下眼,因眼中的泪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撑着,固执地不肯落下,可也退不去。
景正卿看见了,即刻停了话头。他看得清楚:明媚坐着,看似平静,如木雕石像一般,然而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可是她已经竭力自制了。
景正卿竟也知道。
景正卿起身,明媚却忽道:“别过来。”
景正卿站住,明媚转开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隔了会儿,景正卿听她说道:“时候不早了,二爷……先回去吧。”
景正卿见她如此,便道:“那妹妹好好安歇。”
他转过身,心里空空地,迈步正要走,却听明媚说道:“你先前说的话,我会再想一想,改日再跟你说。”
景正卿不解,刚要问她,外头五福回来了,跺着脚搓着手跟四喜说起:“外头的风越发大了……差点没把我chuī跑了,又冷的很,耳朵都要冻掉了,幸好早些送了小公子回去。”
此刻里间明媚唤道:“玉葫。”
景正卿心里一叹,举步往外。
四喜五福见他出来,便道:“二爷要走了?”
景正卿点点头,迈步下了台阶,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四喜道:“二爷等等。”
景正卿疑惑回头,却见玉葫塞了一样东西给四喜,不知说了什么,转身入内去了。
四喜就跑出来,把那物抖开,竟是一件大氅,就给景正卿披上:“姑娘怕外头冷chuī着二爷,叫二爷先披着这件儿回去,好歹避避风。”
景正卿听了这句,一时呆了。
四喜垫脚替他把帽兜兜上,捂着耳朵跟半边脸,又笑:“不知小葫抽什么风,居然不肯出来给二爷送,还非得让我送。”
景正卿披着明媚那件大氅,也不知是怎么出了她的院子的,一路飘飘dàngdàng地回到居所,也不知是怎么回来的。
回屋后便裹着那大氅,倒在chuáng上,再也不肯起身了,鼻端嗅到上头淡淡地香气,于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忽然之间双眸一睁,才想通了明媚那句话的意思。
北风呼呼地刮了两日,年关近了,城内各处三五不时响起pào仗的声音,委实喜气洋洋。
与此同时,景府又来了一拨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却正是明媚的哥哥嫂子一家。
景老夫人听了门房上的来报,脸色一沉,很不耐烦,连相见都不愿,只道:“去看看大老爷二老爷谁在家里,让他们去料理此事。”
小厮领命而去,却是景睿在家中。
景睿一听,心中盘算:当初卫凌临去之前,只叫照料明媚,对于长子跟幼子却是并无提及,且据景正卿回报所知,卫凌的这位长子卫宸,起先是因好赌成xing才闹了人命官司的,差点儿连累明媚……景睿自然不愿意把这样的人留在家中,只不过明媚自在府里,直接便把她哥哥往外推出去,似也说不过去。
景睿思来想去,却不知有哪个多嘴的丫鬟,早就把卫宸来府的事传了进去。
明媚听说了,到底是兄妹,并没有连见都不见的道理,于是便出来,先求见老太太,老太太见她竟知道了,暗恨丫鬟多嘴,却也只好叫人去给景睿通传了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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