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知道了景正卿瞒天过海,不仅知道了他的主要目标是匣子,更瞒着他自己偷偷下手,然后失手……景睿怎能不恼。
大抵人之常qíng,对一件志在必得之物,若是从没得过,倒也罢了,若是曾得到过又失去,这其中滋味却是大不同的。
景正卿心中盘算:“明媚那丫头,无端端怎么会跟父亲详细说这些?何况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跟父亲说的……如今竟提起来,这其中……必然有她的用意,这小丫头大概是恨我路上轻薄她,她一路哑忍,又不能跟老太太和母亲他们说,没想到竟在父亲这儿坑我,我倒是小看了她。”
景正卿想到明媚,又*又恨,有些牙痒痒。
景正卿很聪明,当下疑心明媚除此之外,还埋了个坑儿等他掉,于是也格外谨慎,从头到尾,把如何进卫家,替卫府解围,如何启程,叶家公子相送,如何夜晚行船,遇到了……
正说到夜行船一节,景睿眉头轻轻一蹙,淡淡道:“这个你先前已详细说过,不用再说了,只说往下又如何?”
景正卿便又继续,将如何因卫少奶的话起了疑心,夜里安排人去偷匣子,却遇到了另一拨人……的经过又说了一番。
景睿听着,脸色yīn晴不定,来来回回在屋里走了几次,忍不住低低道:“难道、难道是他……”
景正卿大惑不解:“父亲,什么是他?”
景睿回头,目光锐利看了他片刻:“住口!你还敢问,你都说完了吗?”
“儿子并没有再隐瞒什么。”
“哼!你没有?”景睿冷哼。
景正卿一看他这幅表qíng便心头发毛:“父亲……”
果真,景睿又说:“那一夜你停在扬州,你为何不留在客栈之中?”
景正卿没想到他连这一点细微之处也知道:“父亲……我是想……”
不等景正卿说完,景睿便厉声喝道:“你是觉得那扬州乃是天下风流地方,这一次派了你出去,你自然是不肯放过的,你那夜晚是不是出去喝花酒了?”
景正卿一惊,复又苦笑:“父亲,我真个不是出去做那等事,我不过是想要在表妹面前摆脱嫌疑,装个样子的……并不是真的去……”
景睿皱眉:“真真假假,难道我要听你的?”
景正卿当下就彻底明白:父亲不听他的,自然是听了明媚的告状了……景正卿心头乱跳:这个丫头倒是会看事儿!
景正卿当下跪地,恳切说道:“父亲,儿子重任在身,哪里会去胡作非为,无非是去客栈外转了一圈儿,估摸着里面事差不多了,便回来……事先也故意让小厮透风出去,说我去喝酒,只是说给表妹听得而已,想必是表妹听了小厮们的话误会了!”
景睿听了明媚的小状子,本是带着雷霆之怒,然而听景正卿一一禀告,倒也说得通。只可惜任凭他再口灿莲花,那匣子也是一个得而复失没有跑的。
景睿道:“你自作主张行事,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是有罪!加上你那xing子,到了扬州那地方,你若真的心动,‘假公济私’去了,也未可知,我特让你去接人,你就该一万个谨慎小心,如今却把事办的七零八落!我本来想家法伺候,念在你好歹把明媚好端端送过来了,也罢,你便去祠堂,跪倒天黑吧!”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跪倒晚上,总要三个时辰,景正卿知道景睿是个独断的xing子,再求qíng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当下也不做辩解,只答应了,起身自去跪祠堂。
景正卿出外后,几个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们便来悄声慰问,景正卿冲他们摆摆手,自往祠堂去。
景正卿一路走,心中便想:“明媚这丫头竟这样害我……还想出这样的法儿,真有她的,罢了,她一个娇养的闺中女娃儿,被我那样对待,羞愤自是有的,跪几个时辰倒也不算什么,迟早晚我要让她……”
如此想了一会儿儿女qíng长,忽然又想:“那匣子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父亲竟这样着急上心,且先前居然还不对我透露分毫……方才父亲自言自语,说什么‘难道是他’,莫非父亲知道夺走匣子的是谁?”
他反复思量着,不防耳旁有人唤道:“卿儿!”
景正卿心神一凛,抬眸看去,却见母亲苏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站在前头那院子门口。景正卿忙过去行礼,苏夫人上下一打量:“我听闻你父亲满世界地找你,是为了何事?”
景正卿心念转动,便说:“母亲放心,也没什么事。”
苏夫人很是怀疑:“真没什么?你可别瞒着我。”
景正卿笑得云淡风轻:“父亲的xing子您难道不知道?这次也只是因为儿子办差了一件事,父亲恨我不成器,就让我去跪会儿祠堂。”
苏夫人一听,急了:“什么?又跪!昨儿才被老太太罚着跪了,今儿又换了你父亲,这是怎么了?”
景正卿道:“这跪祠堂其实也不是什么重罚,母亲别忧虑。只过了今日,我朝廷里的假销了,后天就得去部里应卯,长辈们想罚也罚不着了。”
苏夫人见他笑语喧喧,她是为人母之心,知道儿子受罚,哪会好受。当下便说:“我去到你父亲面前求一求。”
景正卿忙拦住她:“母亲别去,本来只罚我跪一两个时辰,您这一去,备不住就得到半夜了。”
苏夫人倒也明白景睿的xingqíng,莫可奈何之余,叹了声:“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了,先前你父亲才见了明媚丫头,怎么后脚就叫你过去?”
景正卿心头一凛,他先前支吾不肯承认,无非就是怕苏夫人想到这一节,万一她迁怒明媚可就不妙,景正卿心中虽有些小恨明媚,但却是*恨jiāo缠的,何况他也自认是他欺负了明媚在先,明媚用些手段报复,倒也理所当然,因此景正卿不想让苏夫人对她印象不佳,更不愿苏夫人cha手其中。
景正卿便笑道:“母亲不说,我也忘了,亏得明媚妹妹在父亲面前替我美言,父亲才只罚我去跪呢,不然,非要动用家法不可。”
苏夫人大为意外:“什么?你说的可当真?”
景正卿笑看母亲,一本正经道:“怎么不真?”他看看左右无人,才靠近苏夫人耳畔,低声说道,“我在父亲面前还抵赖呢,其实在过扬州的时候,儿子……想出去见识见识扬州风qíng,这事儿让几个小厮们闲磨牙的时候透出来,可巧又给父亲知道了,父亲先前问表妹,表妹只推说我路上照料甚好……父亲才消了大半气儿的。”
苏夫人见他“自曝坏事”,又气又恨,皱眉说道:“果然是你的不是!京里还不够你去逛的,却跑别的地方也去……怪道你父亲动了怒,的确该罚你的跪。”
景正卿见她果然信了,才又嬉皮笑脸道:“母亲饶恕,这一节好歹是过去了,母亲可万万别再提,不然我又得受罪了。”
苏夫人点点头,无奈地说:“罢了,既然如此,我便不cha手了,是你做下来的,你便去领罚吧。”
景正卿才又行了礼,转身去了。
苏夫人看着儿子身形消失眼前,慢慢叹了口气,想道:“是哪几个小厮磨牙?怎么会传到老爷耳朵里去,难道是哪个在底下嚼舌?”又想:“正卿年纪委实不小了,等玉姗丫头进了宫,即刻就要着手张罗他成家的事儿,免得他镇日总流连外头那些下作的东西收不了心……是了,今儿进府的那两家的丫头,我看那欧家的倒是个脾气温顺的,就是家世有些不太相衬……”思来想去,十分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还有一章
☆、29佳色
景正卿在祠堂里头,从中午跪到晚间。期间景睿还特派了小厮前去“监视”,不许二爷偷懒。
幸好阖府上下都很喜欢这位能说能笑又能gān的二爷,有些小厮又刻意地巴结,因此全没有亏着景正卿,有茶有水,也有饭吃。
将近晚间,景正卿算是脱了困,先去拜见景睿,告一声儿自己出来了,景睿见他老实跪了半天,气也消了,呵斥两句便放了他走。
景正卿从父母的院落出来,再偷懒也是跪了半日,身子略觉得乏,正想回去歇息,忽地见前头有个小丫鬟招手,却正是冲着他。
景正卿见这qíng形,便踱步过去,那丫鬟望着他抿嘴笑:“二爷跪完祠堂了?”
景正卿认得她,便笑:“我当是谁,你是大姐姐屋里的。”
小丫鬟仍笑:“二爷还记得我。”
“你在这儿gān什么?”
“我在这儿等二爷,我们姑娘说,二爷从老爷房里出来,就拦下你,让你过去,说是有事。”
景正卿便问:“有什么事儿?”
小丫鬟道:“姑娘没说,横竖二爷过去就知道了。”
当下,那小丫鬟同景正卿便往玉姗院子去,玉姗是大房的小姐,走了一刻钟才到她那院落。
这一重院落,墙角种着许多紫薇花,月光升起,灯笼摇曳,月影灯光之下,十分漂亮好看,景正卿来过许多次,目不斜视走到门口,便听门边有人通报:“二爷来了。”
里头有人笑了声:“快进来。”
景正卿迈步进去,面前一个丫鬟垂手笑脸相迎,景正卿一点头,熟门熟路地拐进右手边里屋,果真见玉姗坐在桌边儿,正看书呢。
景正卿忙上前行礼,玉姗把书搁了,上下一打量:“跪完了?”
丫鬟拉了凳子出来,景正卿也不客气,自坐了,丫鬟们便又捧了茶点上来,景正卿也喝了两口茶:“怎么我一跪,满府里都知道了?”
“你这叫……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玉姗掩口笑,一挥手,丫鬟们便退了出去,玉姗把面前那碟儿点心往前推了推,才又道,“这次是为了什么?听闻你惹怒了二老爷?”
景正卿道:“也没什么,我父亲那xing子……不提也罢。”
玉姗见他不说,便敛了三分笑,景正卿拈起一块点心吃了:“还是姐姐这屋里的点心好吃。”
玉姗道:“不是谁都能吃的,是我特意叫人做了给你吃的,只可惜我这心意是白费了。”
景正卿惊诧问道:“这是何意?”
玉姗似笑非笑:“你都不跟我说实话,可惜……我这里有一件要紧的事,本是要说给你,让你提防的,你既然如此,那我就……”
景正卿笑道:“究竟是什么?好姐姐,你要把我急死了,我又怎么不跟你说实话了?”
玉姗看向他的眼睛,忽地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这一次跪祠堂,是不是跟明媚丫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