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手,明媚一时说不出话,拧着眉不停地落泪。
端王见她垂泪之态,忙抬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然而才擦了去,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又滚出来,却是擦之不尽,端王心急,忙劝慰:“乖,别哭,叔叔没事,只是在此坐坐……没什么大事,值得你落这么多泪么?”
明媚吸吸鼻子,抬头看他:“你、你是替我来的?”
端王忙一笑:“自然不是,是我在宫内……跟皇后打了个赌输了,她一气之下,就罚我来静坐思过。”
“不是,”明媚摇头,“你骗我。”
端王握紧她的手:“乖孩子,叔叔真的没事,你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倒是你,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他们也肯让你进来?”
明媚听了这些话,只是哭,原本以为她跟景正卿都没事了,没想到,到底还有个人代他们受过……只是她万万想不到竟会是端王。
景正卿去后,明媚怀着疑心,旁敲侧击,终于从云起口中得知真相,她哪里会受得了这个,当下便叫云起领着来刑部。
若不是云起,恐怕还真的进不来。
明媚抽噎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王爷,做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端王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我虽是王爷,可我也是明媚的叔叔……关爱照顾你是应当的,何况如今你爹爹不在京中,我若让你有一点闪失,他回来后,必然饶不了我的,横竖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啊。”
明媚听了这话,忍不住含泪噗嗤一笑:“王爷怎么竟怕我爹爹?”
端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我忍着忍着,竟成了习惯了。”
明媚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才露个笑脸,忍不住又觉得心酸,泪便又掉下来:“总之我不要你为了我这样。”
端王忙道:“明媚,你听话,快点跟人回去,好好地呆在家里,不要出来走动,这件事不出几日就能解决。”
明媚道:“都不知是谁刺杀的太子,怎能如此轻易?你又骗我。”
端王道:“这回不骗你,你相信纯佑叔叔。”
明媚抬眸,含泪看他,端王望着她带泪的眼睛,不知为何脑中竟有一种奇怪的闪念,仿佛……
端王握着明媚的手,身子往前一倾,将要靠近明媚的脸的时候,却又恍然惊醒,忙松手,重站直了身子。
明媚怔了怔:“纯佑叔叔?”
端王暗中吸了口气:“没事……明媚,你相信我吗?”
明媚呆呆看他:“我、我也不知道……”
端王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摸摸她的脸:“那你相信卫凌吗?”
“爹爹?”明媚不解。
端王yù言又止,微微一笑:“总之你好端端回去,静静等候就行了。”
明媚用力摇头:“不,我不走!本来是该我在这里的……纯佑叔叔,我陪你一块儿吧。”
端王吓了一跳:“说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好的……快回去。”
明媚仍是固执地摇头,隔着囚栏把头蹭过来,试图靠在他的胸口,端王望着她充满依赖的动作,心中一动,伸出双手,将明媚环抱住。
明媚忍不住又哭起来:“纯佑叔叔,我要跟你在一起。”
端王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她身上那种淡淡地香气,是这充满了腥恶臭气的黑暗地方唯一地宁馨,端王亲了口,忍不住又轻吻一下:“乖乖地回去,别让叔叔的一片苦心……都白费了,知道吗?”
宁妃跟玉姗出了刑部大牢往王府返回的路上,正好明媚跟云起同他们擦身而过。
宁妃从轿帘的一角看出去,瞧见是卫府的马车,刹那,放在膝上的手略用力,将缎裙抓出数道褶皱。
此夜,在卫府内室,明媚抱着卫峰,望着面前一根红烛滴泪,呆呆出神。
与此同时,就在卫府门口,一顶小小轿子缓缓停下,有人躬身出来,拾级而上。
而在皇宫之中,太后的寝殿,有一道暗影缓缓闪身而出。
李太后若有所觉,扭头看去,顿时面露骇然之色:“是你?”
那人无懈可击的笑容里泛着一丝冷意,目光如剑锋般,淡声道:“太后,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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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望着来人那浸润在暗色之中的容颜,凝视良久,缓缓一笑,竟慢慢说道,“的确是够久了……大概也有二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那人负着双手,迈步往前,白皙素净的面容逐渐在烛光之下清晰,长眉星目,气质出众,真是卫凌。
李太后身边的嬷嬷看着太后脸色,见她示意,便悄悄退下。
李太后举手示意,卫凌走到她的对面,一笑落座。
“没想到已经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卫凌望着面前的太后,“太后还是这样貌美,竟好像分别还在昨日一般。”
李太后忍不住笑道:“都老成什么样儿了,……倒是你仍是这么会说话,就好像我昨日还在宫中见到你一般。”她年纪已经颇高,脸容虽还能看出几分昔日的秀美,但却已是一头银发,整齐地挽起,端然而坐,显得十分威严端庄。
两人寒暄两句,才对视敛了笑意,李太后问道:“听说,你出京了?”
卫凌道:“是啊,本是有事要出去一趟,只不过走到半路,听闻家里头出事儿了,便只好赶回来。”
太后问:“可是有急事?”
卫凌轻描淡写地:“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总比不上家里人重要。”
太后闻言,便扬了扬眉笑道:“可是说你的掌上明珠么?听闻是个很了不得的女娃儿,比当年的景如雪还要出色。”
卫凌一笑:“明媚那孩子生xing单纯,又被我养的任xing,虽然是个外柔内刚的xingqíng,但为人父母的,自是不愿孩子受丁点儿委屈。”
太后叹道:“你啊……说起这话,倒是让我又骇然,又惊笑,当初你离宫之时,岂不是也只是个孩子,如今,却已经为人父母了,真真令人生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感。”
卫凌微笑:“那是太后念旧,有qíng有义,故而才惦念过往,同此刻相比,若是对些冷漠无qíng的人而言,也不至于生出如斯感慨。”
太后忍不住又低笑了两声,而后,却又轻轻一叹:“当初我还以为,你毕生所效忠的,只有他了,没想到如今,你也有了zì己的负累。”
卫凌知道太后所说的“负累”是什么意思,道:“有些事有些qíng说不变,仍旧会有些变化的,而对我而言,明媚并非是我的负累,却是上天于我的恩赐。”
太后双眉一蹙,目光转开,看向旁边的灯火,深邃的双眸之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仿佛想起了什么。
卫凌并不打扰,一直等太后重又开口,道:“听闻你有过一个妾室,给你生了个儿子?”
卫凌答:“是,已经七岁多了。”
太后才重又转头看他:“你可疼他?”
卫凌道:“疼是疼的,但毕竟是男孩子,不至于跟女孩儿般地疼,也许之前对明媚太过喜爱,因此……分不过更多心神来关爱其他了。”
太后听了这话,又是一笑:“跟你说话,总是觉得有趣的,似你这样,倒也好,然而,你的小儿子不吃醋么?”
卫凌道:“峰儿年纪虽小,却也颇有男孩儿气概,瞧他一举一动,跟明媚很是投契,哪里会吃醋,恐怕关爱他姐姐还来不及呢。”
太后点点头,叹道:“你家女孩儿,倒是幸运。”
卫凌一笑,不言。
太后却又道:“可惜,我家里,却偏这样。”
卫凌从听太后提起自己家事开始,就料到太后大概是要说什么,当下道:“家不同,家国更不同了。”
太后又笑:“说的是,大家子的话,本就难办,多了一个国,就是难上加难。”
卫凌道:“然而对太后而言,最难的一段不是过去了么?”
太后抬眸看他:“真的已经过去了么,为什么我却觉得,现在才正开始呢?”
不知nǎ里来了一阵风,chuī得烛光轻轻摇曳,明灭不定。
卫凌道:“太后莫非是在王爷担忧?”
太后看他一眼:“你说的最难的一段,是当年阿健要取纯佑代之之事吧,是啊,那时候,委实是惊险万分的,若是不妥协,纯佑年纪还小,羽翼未丰,阿健若是再狠心一些,斩糙除根……”太后眼神沉沉,摇了摇头:“我该庆幸么?幸好他还顾惜那一丝的骨血牵连啊。”
回想往事,不堪回首,太后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忍受的痛楚表qíng。
卫凌说道:“太后觉不觉得,此刻的qíng形,有点类似于当年?”
太后苦笑:“这话,也只有你敢当面跟我说,真真是天道轮回……当初阿健夺了纯佑的皇位,如今……琰儿却成了那样,我每日求神拜佛,希望皇室之中能够不见血光,但是现在看来,仍是无法避免的。”
卫凌道:“皇上恐怕并没有那样的狠心,皇后却不一定了。”
太后说道:“阿健没有?人总是自私的,得陇望蜀……当初他当着他哥哥的面儿答应以后传位给纯佑,但你看现在,早早地就立了太子,又定下太子妃,为了琰儿扶持力量,不就是为了跟纯佑抗衡么?他自己许下的誓言,或许是因为太久远的缘故,他自己也都忘记了吧。”
卫凌沉默片刻,道:“皇上虽然如此,可是,却并没有过分地打压端王。”
“那也是纯佑自己争气。”太后说着,忽然又道:“当初,我生了两个皇子,人人称羡,因为长子立为太子,不知不觉里,我对纯佑的父皇大概更多了几分喜爱,对阿健未免疏于照料,后来他当了皇帝,我更讨厌他占了纯佑的位子,可是一直到现在……”
卫凌静静而听,听太后道:“他自己病了,现如今琰儿更是如此,且我也听说,琰儿在外很不得人心,如此,我倒是可怜起我这个二儿子来,他虽然夺得了他哥哥的皇位,却不曾对纯佑痛下杀手,虽然占据皇位这么多年,却不曾真正把琰儿扶持起来,更加上皇后不是个省心的,其实他,心里……也是很苦啊。”
卫凌听到这里,才说道:“为帝王者,自然要有非人之能,那皇冠本就不是等闲之人能够戴的,不属于他而他非要去夺取,若不是被皇冠压垮,就是……太后你该庆幸,皇上,仍是一个好皇上。”
“你倒总是如此冷静理智,如从来都置身事外般,”太后苦苦一笑,目光中透出几分暖意:“是啊……毕竟他也不失为一个好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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