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媚好_八月薇妮【完结】(2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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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健望着灯影,淡淡地一笑:好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他用了颇长的一段时间才明白。

沉默,只有烛光无声地在摇曳,寝宫之中,有一种极淡的忧伤在流淌,蔓延。

李太后眼中带着浅浅泪光,望着暗影,隔了会儿,才说道:“这些话,我本……想留到死,或许,在我临去的那一刻,可以问一问你。”

赵健双眉一蹙,回头看向李太后:“母后。”

李太后却敛了悲色,复又从容一笑,道:“其实,除了这些,还有一句话,当娘的,想跟你说。”

赵健怔怔看着她。

李太后扭过头来,对上儿子的双眸:“阿健,这么多年,你做的很好。”

赵健身子发抖,放在膝上的手,陡然抓紧,不知为何,他有种无法置信的感觉。

——他已经垂垂老矣,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沧桑帝王,但是陡然听了这一句,却仍仿佛是昔日那个小小孩童,渴望求母亲的一句夸奖。

这种感觉如此qiáng烈,让皇帝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战栗,无法自制。

李太后继续说道:“你做的很好,不比你哥哥逊色,母亲承认,当初,一直小看了你。将来母亲含笑九泉,到了地下,也可以无愧列祖列宗了,因为当娘的,给大舜养出了两个出色的皇帝。”

两行泪,从眼中无声跌落,赵健身子的抖却一阵紧似一阵,宛如秋雨打在荷叶之上,簌簌地。

李太后道:“所以,阿健,不管多辛苦也好,继续撑下去,让娘到了九泉之下后,继续能够如之前一样,无愧于祖先,社稷。……好么?”

顷刻,赵健闭了双眸,泪也从眸子里飞快地流出来,如同本来gān涸的河chuáng,忽然之间,又涌出了甘洌的泉水。

次日平明,一夜未眠的皇帝,颁了一道旨意,命放出关押在刑部的端王赵纯佑。

皇后听闻这消息,一路冲到了皇帝寝宫,不休大闹。

但是赵健无视皇后的吵闹,仍是不改初衷。

皇后怒极,浑身发抖:“皇上,真的不管你的亲生儿子了吗?”

赵健咳嗽了声,淡淡道:“皇后,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跟纯佑无关。”

皇后道:“皇上!”

赵健道:“朕意已决,你不必再吵扰了,朕不会让皇室之间起内讧,何况,这皇位当初,本就该是属于纯佑的。且这么多年来,你把琰儿养成了什么样,你自己莫非不知道么?”

皇后倒退数步:“皇上,你是什么意思?”

赵健道:“你所该做的,就是好好地去照料琰儿,其他的事,不必cao心了。”

“什么叫我不必cao心了!”皇后大怒发作,冲上前来,把桌子上东西扫落地上,“琰儿生死未卜,你却要护着赵纯佑?你若是要扶持他,将来他登基了,你让我跟琰儿如何自处,你是要bī死我们娘儿两吗?”

面对皇后的疾言厉色指责,赵健仍是泰然处之,听她说完,才道:“纯佑的xing格温和,只要你好端端地,他绝不会为难你们。”

“他表面温和,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谁又知道!”

“他若真吃人不吐骨头,这么多年你明里暗里针对他,针对他的人,所做的那些过分之事,若不是他顾全大局不曾揭露出来,你又怎会安然仍旧稳坐皇后的位子?”

“皇上!”皇后大叫一声,脸上又惊又骇,神qíng复杂:她做的事,他真的全都知道?

目光相对片刻,皇后望着赵健的双眼,发现这双眼睛,镇静,稳定,安然。

蓦地,她明白了,皇帝做的决定,不会再更改,这意味着这么多年她的谋划跟算计都成了空,心凉,不甘,愤怒,可是……

“为什么?”皇后握紧双手,涂着蔻丹的指甲死死地刺着掌心,她只是问,“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昨天皇上还不曾如此,今日,竟变了意思?”

沉默过后,皇帝淡淡地回答:“因为朕,还想……当一个明君,不至于让父母弟兄蒙羞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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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挟雷霆之怒,却无法在皇帝面前彻底发作。

赵健说罢,皇后瞪视他,双眸几乎要瞪得脱框而出,片刻之后,才点头道,“好,好,我明白了,你们都是赵家的人,你们才是一条心的,我却仍然什么也不是,连琰儿也不是了,”

赵健垂眸,“去吧,去好好照料琰儿,纯佑xingqíng温和,不会为难他。”

端王坐在大牢之中,听外头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自从huáng昏开始到现在,牢房中的光线就一直暗沉如墨,几乎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什么时辰了,一切都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似乎陷入了时光的深渊,或许永远都没有尽头。

端王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错觉,其实一切,有开始,必然会有结局的,不管究竟是等了多久,不管他走了多漫长,才走到如今。

上天总会给他一个jiāo代。

夜深,时光静寂,大牢里隐隐约约会传来呻~吟的声音,是受刑的犯人捱不住痛,但因隔得很远,听不真切,然而那若有若无的声响,却更叫人惊心动魄。

端王猜这时侯该是深夜了,奇怪的是他丝毫睡意都没有,神智清醒的很,双眸睁着,又闭上,脑中无数个影像纷至沓来。

这一刻,他距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东西,只有咫尺之遥了,正是最凶险,也是最关键的时候,他伸手就可以触及,然而退后却必定四五葬身之地。

素来温和的赵纯佑,忽然之间,觉得浑身的血骤然而冷,又骤然而热,隐隐地有种冷静的疯狂:或许这样就好了?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没有限制,不必仰人鼻息,不必苦苦哑忍?

耳畔忽然似听到了一声幽幽地叹息,仿佛是错觉,又像不是。

端王悚然而惊,猛地睁开眼,在极快之间,有一股刺骨般的寒意,飞快地从他的脊背上爬过。

端王重坐直身子,深吸了几口气,才将翻涌起伏的心境平息下来。

正是夜最深沉之时,万籁俱寂,正是心魔盛极之时,也是所有无法见光的鬼魅横行之时,死寂的牢房中,有道幽淡的影子一闪而过,悄然无声地往内潜入,夜行的黑衣,看来像是死亡的旗帜。

就在看到看到墙上出现的那片极淡的影子那刻,端王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或者说,他早就没有退路了,而今天,不过是一切的终结跟新的开始而已。

而就在暗影重重的刑部之外,宫墙内外,京城之中,也正有一场大风波波澜乍起,终将引发翻天覆地的变动。

三个月之后,卫府。

入了秋,天气变冷,一不留神,明媚病了场,足足十几天才病愈,期间多亏了玉婉跟李曼梓两个常来陪伴,除了两人之外,景正卿云起等自然也时不时地前来探望。

而这一天,格外不同寻常。

这日,正是皇帝赵健退位,端王登基的一日。

一大早儿卫凌就出门去了,卫峰来找明媚,见她睡着,便自己去后院玩。

最近卫峰去了学院读书,但因为新帝登基,学院休假三天以示恭贺。

明媚正休养生息,却觉得脸颊边上一阵阵地痒痒,明媚抬手挠挠,不以为意,谁知一会儿的功夫,嘴唇上复又痒起来。

明媚知道有异,便睁开眼睛,果真看到眼前有一人,正笑吟吟地俯视她——正是景正卿。

明媚不惊,懒懒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得去朝贺的么?”

景正卿道:“人都齐全了,不差我一个,我想你在家里必然无聊,就过来看看了。”

明媚抿着嘴笑道:“你也不怕王爷……不,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也不怕皇上治你的罪?”

景正卿道:“皇上是真正开明贤德的君王,我这段日子也为他忙了不少,连同姑父也是……今儿好不容易能松口气,我必然要趁机过来看看的。”

明媚笑:“人家都到齐了,就缺你,岂非给人说闲话,你留神又给弹劾。”

景正卿握住她的手:“好了,不用担心,其实我今儿不用列班朝贺,我是负责宫内外防卫的……方才跟你哥哥,云起他们都jiāo代好了,才抽空过来看你的。”

明媚哼道:“你倒是早说,白叫我替你担心。”

景正卿见她娇嗔转开头去,便俯身下来,在那花瓣般的唇上轻轻亲吻:“我就是想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儿。”

两人唇瓣相接,亲了数口,委实温存缠绵。

良久,明媚才侧过脸避开,低笑说道:“这话若给爹爹听了,看怎么收拾你。”

景正卿道:“我不怕姑父收拾我,就怕他不肯早点让你嫁了,如今王爷的皇位总算是坐稳了,天下太平,大事也定,你说,姑父是不是得开始考虑你我之事了?你究竟说了没有?”

明媚道:“我说了,爹爹说会及早安排的……”

景正卿问道:“真的?”

明媚一点头,景正卿俯身下来,轻轻压住明媚:“那究竟是怎么个早法儿,年前?”

明媚想将他推开:“哪有这样快,起码要过年。”

景正卿道:“我就知道……不过,好歹先给我讨一些利息。”

明媚问:“什么利息?”对上他含笑的双眸,顿时红了脸:“走开,你别乱来!”却给他压下,捏着下唇,复又吻上。

大概两刻钟后,景正卿讨足了利息,便从卫府出来,依旧带着随侍,便往皇宫而去。

一路上所见,街市热闹太平,百姓们人人欢腾,皆因端王登基之事欢欣鼓舞,一片喜气洋洋场景。

景正卿微微笑,打马过长街之余,目光扫过远处一座被封的宅邸,顿时之间,双眉微微挑起。

那层熟悉巍峨的门首,宅子里曾住过个不可一世的人物。

只不过,随着那一夜兵不血刃的骤变之后,有人崛起,有人自是倒台。

三个月前,端王被囚于刑部,宫内,皇帝赵健呵斥了皇后,皇后自知道皇位无望,怎能甘心这么多年的野望都化作泡影,因此,竟孤注一掷。

趁着皇帝病弱,将赵健秘密地软禁深宫,一面指使家族之中掌握京畿防卫的亲眷,闪电般地开始控制京城中的防卫大权,同时镇压端王一派的官员。

同时,另有一股杀手潜入刑部,试图趁乱将端王斩杀!

谁知道,正所谓“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

皇后只道自己虽然处于危急之时,但因身后的家族跟党羽们早就认定皇位是手中之物,因此也早就做足了一击得手的准备。

虽是仓促行事,却也并未占据劣势。

却不曾想到……这边上刚一动,对方,却更似雷霆万钧一般地反击了。

首先外围方面,关于城门跟宫门的防护,因卫凌事先早就安cha了人手,再加上景正卿跟云起等为首的青年官员,里应外合,成功将皇后党的势力拦截,杀了为首重臣,把叛军成功地控制于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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