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相为后_一度君华【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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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蛟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有些麻木。那边却听廉康道:“那这事便十分有可能了。大当家除了对先生,旁事都不怎么上心。”
天心倚进他怀里,也是叹气:“这事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否则大当家还不死了我的嘴!不过说起来大当家也真够可怜的,先生那样的人,方正古板,心中又有人,她就算掏心挖肺,又如何捂得热呢?”
沈庭蛟知道他同殷逐离之间不过也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不管殷逐离怎么算,他都是只赚不赔的。可是如今看来,此人不除,殷逐离始终不会同他一条心。
待天心和廉康离开之后,月已中天。沈庭蛟从花丛中站起身来,自去了归来居。那夜唐隐还未歇下,归来居内没有盏灯,月色如诗,唐隐倚着栏杆而立,见到他来倒是有几分意外:“九爷,天色已晚,怎的还未歇下?”
沈庭蛟的笑颜柔中带媚,隐没在奶白色的月光里:“若是不打扰,本王相同先生叙谈一番。”
唐隐有些疑惑,他同沈庭蛟虽然也算旧识,但一向话少。他不道旁人之恶,却也总觉得这位九爷未免太柔弱了些。大好男儿做女儿之态,是他所不喜的。是以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二人有什么话需要叙谈。但他仍是温言道:“九爷请讲。”
沈庭蛟同他并肩而立,月光浸透衣襟:“今日先生为何罚逐离跪祠堂?”
唐隐不擅撒谎,但他也不能如实相告:“过几日她要随九爷前往洛阳,临行前跪一跪祖宗,也是应该。”
沈庭蛟心中便有数:“先生有所不知,曲大将军已调兵马,yù从金城起兵,但皇兄手中有御林军六万,眼下qíng势紧急,我们必须离开长安,随曲将军一并退至金城县。”
唐隐敛了眉,神色严肃:“九王爷,眼下形势唐某大致能揣测,殷家同曲家虽有旧仇,但逐离始终是曲天棘的骨血,她这般选择,原也无可厚非。唐某只能祝九爷马到功成。”
沈庭蛟嘴角含笑:“马到功成?先生真是这般想的?”他目光如刺,语声中带了几分讥讽之意,“可本王还是不明白,若本王横死,先生不正好可以同本王的王妃双宿双栖?如何先生竟然祝本王马到功成呢?”
唐隐被这句话噎得面红耳赤,他本事方正古板之人,上次的梦境令他多日不安,如今便显得底气不足:“王爷此话何意,唐某同王妃不过师徒一场,而王妃同她确实结发夫妻……”
不待他说我,沈庭蛟已经打断,语声颇带了自嘲:“本王何意,只怕先生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吧。”他起身,语带质问,“她对你的qíng意,你当真丝毫不知吗?”
唐隐右手握了腰间短笛,yù言又止。沈庭蛟步步紧bī:“世人皆道你长清,可是你敢说事到如今,你心中唯一记挂的只是殷碧梧,你敢说你没有对本王的王妃动过一丝qíng意吗?你悄悄挥霍着她的感qíng,面子上却严持师徒的qíng义,像你这种悖伦背德的无耻之徒,也敢号称君子?”
唐隐右手紧握碧落阶,骨节发白:“我没有!”
沈庭蛟走近一步,目光如刀:“没有?你真的不清楚她做了些什么吗?她杀了本王的贴身侍女,你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唐隐,你觉得曲流觞的死真的是意外吗?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十余年受尽殷家上下礼遇,却到底教了她些什么?”
唐隐微微后退,他极少与人争执,此时竟也无法反驳。那夜的梦境是他心中的魔障,他看不破。
沈庭蛟bī视他,目光中带了些许嘲讽:“你明知她已嫁做人妇,可瓜田李下,你有过半分避嫌之意吗?本王的贴身侍女就是因为撞破你二人jianqíng,你居然涎着脸告诉本王你和殷逐离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唐隐心中一惊,其实翠珠为什么死,他多少知道,这也是他这般气恼的原因。但事关殷逐离的名节,他不能含糊:“我同王妃什么也没做!你……”
沈庭蛟却不yù再言:“本王有眼睛,自己会看。你敢摸着良心告诉本王,本王的王妃从来没有爱过你?”明明只是为了刺激唐隐,他不知怎的,胸口竟真的有几分堵,“你敢说你心中对她从来就没有过半分臆想吗?”
唐隐说不出话,他不知道。只是睡梦中的脸已经重叠,他分不清是殷逐离还是殷碧梧。沈庭蛟目光锐利如刀,层层凌迟:“你口口声声地说报仇,可是这些年你做了什么?唐隐,她现在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本王是真心地想要和她过一辈子。你既然一心恋慕殷碧梧,便不该夹杂在我和她之间,你的存在对如今的她而言,还有任何意义吗?”
沈庭蛟并不敢在归来居久待,如果让殷逐离发现,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但他有十成把握肯定同意不会说出去,他是个君子,君子方能欺之以方。
殷逐离在祠堂跪倒天亮,殷家七代巨贾,富贵的久了,祖宗也比别的人家多得多。她四岁丧母,这些牌位之上的人更是绝大多数都未曾见过,实在没什么感qíng。
不过她神色仍极为庄重:“各位祖宗,我就不求你们保佑了,不过姆妈平日里对你们总也算是不错,香火什么的一直也多有供奉。此去一别定是数月光景,大家若在天有灵,留着保佑姆妈身体健康,平安长寿吧。”
她没有向唐隐拜别,这时候同他疏远,是件好事。
五月,殷逐离携沈小王爷以巡行洛阳为由出了长安,中途杀掉朝廷派往相随的官员,往西北方向潜逃。同年六月,殷逐离同曲天棘共举反旗,于天水起兵,拥立福禄王沈庭蚊为帝。
曲天棘宣读诸将联名弹劾之请折,谓当今王上沈庭遥弑父夺位、迫害兄长,在位三载,内薄恩德。外无建树。以天道选贤与能为由,迫其逊位别宫。
此书一出,天下哗然。
沈庭遥更是震怒,不顾诸臣劝阻,征兵二十万用以征讨平乱,命国舅傅朝英为天策上将,统领三军;又名安昌侯薛承义领兵相应。
大荥上下人心惶惶,烽烟再起。
与此同时,殷家老夫人殷梦鸢正式将殷逐离削去殷家宗籍,称此后殷家同她再无任何瓜葛。而长安之外各城镇都有的心腹,私下里仍然听她调遣,富贵城历经七代之后,终被分裂。
殷逐离对这些漠不关心,她只想知道一个人的态度,可这个人,—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殷逐离第一次过上军营生活,瞅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和君中奖时也是打成一片,每日里只当游山玩水。而曲天棘始终不放心宝藏的事,车马未动,粮糙先行,如今军中存粮不多,一旦jiāo战,后方粮糙如何供给?
是以他也就将殷逐离催得格外紧,殷逐离倒也大方,先就近从粮行调了十万石粮糙给他,解决了当务之急。
军队表面是沈小王爷任主帅,他自然就住在中军大帐。对于这次起兵他完全没有准备,再加之军中有曲天棘坐镇,他倒也极少言语。这日三更天,殷逐离将睡未睡,忽闻笛声,幽远清冷,是那首《渔樵问答》。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惊醒沈庭蛟,小心翼翼地出了大帐。
她借口如厕,偷偷出了帐营,循声而往。只见存dàng月光之下,唐隐倚松而立,见到她也无怒色,面容冷清。
殷逐离反倒有些忐忑,讷讷道:“师父如何来了?”
唐隐轻声叹气:“过来。”殷逐离前行几步,唐隐握住她的手,话语无奈,“你这行事莽撞的xing子,也不知何时能改。单凭宝藏两个字,你就敢诱曲天棘谋反。若是到时候jiāo不出来,如何收场?”
那粗糙的手掌包裹着五指,殷逐离受宠若惊:“师父,您不生气了?”
唐隐自怀里掏出一方绣样并不出奇的罗帕:“这是另一张藏宝图。”他将图jiāo到她手里,似又想起殷碧梧,目光绵长,“当年你母亲投奔沈晚宴时将它存于我处,现在为师jiāo给你,也算是你母亲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殷逐离握着那方罗帕,师父,其实她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不是什么宝藏,而是你。
唐隐,是永远部不会真正记恨殷逐离的。纵然她与他恨之入骨的仇敌为伍,尽管她掀起另一番腥风血雨,唐隐永远部不会真正恼恨殷逐离。
殷逐离将那图收好,整个人都坦在唐隐怀里:“我娘她—定很好吧。”
唐隐点头:“她是个好女人。”
殷逐离听着他宽阔胸膛中沉稳的心跳,轻声道:“能让师父受慕—生不能相忘的女人,定然是百世罕匹的。”
月亮自浮云间露出半张脸,唐隐的青衫洗得有些发白,却那般妥帖,月下的他容光温醇依旧,相思陈年。他抬手轻抚殷逐离的长发:“逐离,师父一直不同意你与曲家为敌,也并不全是顾念着你与曲天棘的父女qíng分。”他极少提及曲天棘,殷逐离抬头,见他眉宇间皆带了浅淡的笑意,和煦若三月chūn风。“师父只是想着,日后你若有难处,他身为入父,总也会照看着你一些。所以你和他为伍,师父……其实也无话可说。”
殷逐离在他面前一向柔顺:“师父的顾虑总有道理,不过逐离不需要曲家照看。”
唐隐微颔首,倚树而坐,目光却看向夜色中浓黑一片的山林,若有所思:“是的,到今日,师父发现我的徒儿,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看顾。你长大了,有权决定自己的路。旁人,甚至你姆妈的意见,都不重要。”
殷逐离与他比肩而坐,语声含笑:“谢谢你,师父。其实别人的看法,我并不在意,真的。”
唐隐摩挲着她的长发,那动作太过温柔,令人生出一种地久天长的错觉:“师父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六岁。这些年我明知道你在殷家过得不好,却仍是念着私仇,任你在这里长大。我发誓要报仇,偏偏力有未逮,一直拖延到现在。细细想来,为师真是羞愧难当。”
“师父!你最近看婉约词吗,怎么也学会悲chūn伤秋了,那些酸溜溜的文人愁绪,学不得。”殷逐离靠在他怀里,摘了片松针把玩,其声清悦,“如不是你,殷逐离不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唐隐握了她的手,那温度令殷逐离有片刻的无措,他的神色却如同牵着一个孩童:“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的时候太多,令我们师徒二人关系亲密默契。”他笑意无邪,“有时候师父甚至分不清站在面前的是碧梧还是你了。但是逐离,师父不足你的神。师父只是你的一段过去,一段回忆。”
那幸福来得有些突然,顷刻间又烟消云散。殷逐离抬目而望,他的眸子如同鹅毛不浮的海眼,表面温柔,内里激流凶险。而她只是那个站在海眼旁边玩耍的少年。
他的温柔让她不安:“师父,这些话留待日后再说吧。给我一点时间,好吗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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