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旭怔在原地,脸色愈发白了。
李霁忙了一整日,回到府中依旧是jīng神抖擞,竟是亢奋异常。
他回了屋,却是诧异地见到房中难得坐了一人,正把玩着壶上的茶盖。
李霁又惊又喜,走上前先替他斟了一杯,眉眼弯弯道:“东旭是在等我吗?”
顾东旭接过茶杯未饮,指尖划过杯口,泛起微微涟漪。
李霁口渴,正为自己斟茶,却听他淡淡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
李霁怔了怔,老实答道:“叔叔给的,这茶提神醒脑,效用着实不错。”
顾东旭轻轻点头:“的确不错,再配上牵机药的效用,不出一月你便可jīng力衰竭而亡。”
李霁手猛一颤,瓷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崩裂声。他死死盯着顾东旭,手中倾倒茶壶的姿势未变,温热的茶水泼在地上,蔓延开来,逶迤成一道丑陋的河流。
顾东旭缓缓阖上眼,睫毛微颤,语气寻常:“只可惜我给你下的却不是牵机药……”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李霁:“李忠儒给你喝这茶有多久了?”
李霁怔了又怔,讷讷道:“四五日……”
顾东旭抿了抿唇,道:“等会我替你抓副药,你分十日煎了吃。往常饮水最好尽换成牛rǔ或蜂蜜兑水,这茶不要再喝了,待上瘾了之后我也不大好办……自然,若你不信我的话,便当我方才什么也未说过。”
李霁的眉眼展平,又深蹙了起来,脸色几度变幻。片刻之后,他从震惊中缓了过来,澄澈的双眼望向顾东旭:“你方才说,你给我下的不是牵机药……”
顾东旭淡淡笑了笑,垂着眼道:“你不信么?”
李霁嘴角缓缓上扬:“……我信。不止是信,或者我早已猜到了。”
顾东旭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从周俊臣那里领了药,自己先服了一贴——我也未当真见过牵机药的药力,试过之后才用几味药配出与马钱子表效相近却不大伤身的药来……”顿了顿,突然蹙眉,又有些恍然:“你早就知道……难怪你明知我给你下药,却依旧敢将它们吃下去……”
李霁嘴角上扬:“我愿意吃……不过是因为那是你下的药罢了。”这话说出来确是不实。自那日楚元秋在宫中召太医替他诊过,他往后都只装作将下了药的饭菜茶水吃下去,再装出困乏无力的模样——李霁并不傻,也全无必要拿自己身家xing命玩笑。
顾东旭嗤笑:“我实在不明白你这样,到底想做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便问罢,我统统告诉你。”
李霁挑眉,开门见山道:“你同周俊臣是甚么关系?”
顾东旭垂下眼:“甚么关系?他捉了我的人,我手里有他与南夏国私通的密件,你说这算是甚么关系?”
李霁点头:“你为何伊始要自称徐溪月?”
顾东旭道:“我在陈阳镇收到溪月的急函,他无意撞见周俊臣的人与南夏国使者私会,他偷了两人的密函藏在惜乡酒馆外第三棵柳树下,逃离时又被他们扯下了身上信物,故而bào露了身份。他在信中说他已被发现,正躲避追杀,我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京城了。伊始我也不确定溪月有没有被他们捉住,若是没有,我引开那些人的追杀。若是有,我这样也能引得他们主动来找我,我才好见到他。”
李霁微微蹙眉:“若是徐溪月没有被他们捉住,你这样四处招摇,就不怕他们直接将你杀了?”
顾东旭耸肩:“信没有放在我身上,他们寻不到就不会贸然杀了我,顶多用些刑罢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确认他的境况。”
李霁顿了顿,道:“那密件还在柳树下么?”
顾东旭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我早已取出来,贴在四蛋子身上了。如今在我这里。“
李霁伸手要接,他却突然将手向后一扬:“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李霁颌首:“你说。”
顾东旭道:“你们若要捉他,不可打糙惊蛇事先让他知晓,我的朋友还在他们手上。我要你答应出其不意地派兵拿他,救出我的朋友。”
李霁又是一顿,颌首道:“好。”
从他手中接过密件,李霁急忙拆开匆匆糙过一遍,神色惊怒不定。他和了信就要外出进宫,却听顾东旭轻声道:“你叔叔……和你那对弟妹怎么办?”
李霁身形一顿,眸光流转,旋身回来将地上的茶渍擦gān,小心翼翼地将瓷杯碎片包起,嘴角不由上扬:“既然不能打糙惊蛇……那便演到底罢。”
崔少宴替武冰扎了针,又开了几剂清毒的药,不敢妄自惊动他人,便上街亲自去抓了药,又偷偷找地方煎好才拿去喂武冰服下。
他深知事qíng并不简单,连忙去找师弟商量。
顾东旭听了原委不由蹙眉:“连武冰都被下毒了?”顿了顿又道:“此事还同谁说过?”
崔少宴摇头:“我只敢跟你一个人说,我怀疑……药是李忠儒下的。”
顾东旭颌首:“就是他。等武火去看武冰的时候你偷偷替他也看看,说不准他也着了道。老大,事关重大,此事你连小七也不要告诉。”
崔少宴笑了笑:“自然。不过溪月的事当真连我也不打算告诉?”
顾东旭张了张嘴,又被他打断:“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我也不是什么能守秘之人。但凡有我能做之事,你便来找我罢。无论如何,这世上与你和老三最亲之人……一定是我!”
顾东旭鼻腔有些酸,一把搂住自家师兄,闷声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摊牌了……这算不算小高cháo?算不算算不算?
望天,贫道对自己很无语,小李和小顾的对手戏真是少到可怜……于是以后要是再有连续两章都没有两位主角对手戏的qíng况发生,不要客气地抡起你们手上的砖头砸死我罢!!
第四十一章
南夏国要攻天朝,势必先攻叶城,叶城距京城不远,若叶城沦陷京城便是唇亡齿寒。
周俊臣与南夏国勾结,定于九月九日突袭攻叶城,届时宫中大设重阳宴,周俊臣以兵部侍郎裴亭窃出兵符,虎将军刘猛威调兵内应,助南夏国攻下叶城,待宫宴结束,皇帝才发现人家已经打到家门口了。
周俊臣早已将叶城及京城的地图画给了南夏国使者,皇兵所在位置也一一标出,届时若是一鼓作气长驱直入,运气好一些当夜便可直接攻入京城。
楚元秋看罢了密信,冷笑着将它收起来:“很好,先是一个王爷,又是一个中书令,你说南夏国到底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李霁耸肩:“衎王好歹没有做实,周大人已经预备好开门迎人了。”
楚元秋笑着晃了晃手中折好的信:“他倒是将家底都透给南夏人了,他要不写,朕所知道的京中周党势力还没这么全呐。虎将军刘猛威、兵部右侍郎裴亭、刑部员外郎张支、太府寺少卿王长广……”顿了片刻,盯着李霁缓缓道:“礼部郎中李忠儒……”
李霁眼中冰寒一片,嘴角却微微勾起,起身跪下:“求皇上勿以叛国之罪查办家叔。若家父知道李家蒙此孽罪,势必huáng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楚元秋将他扶起,挑眉道:“李忠儒此人……玩忽职守行贿受贿,斩他足够了。”
李霁缓缓起身,在一旁坐下:“那皇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以此密函为证,将他们一网打尽?”
楚元秋冷笑道:“若朕是南夏国的将军,九月九日偷袭叶城,七月二十日势必要出兵了。眼下已是十七日了。朕此刻将他们都捉了,岂不是打糙惊蛇?”
李霁沉吟道:“他们此番是偷袭,若他们得知皇上已知晓此事,势必鸣金收兵……”顿了片刻诧异道:“莫非皇上想要将计就计?”
楚元秋嗤笑:“就这么放他们拍拍屁股回去,岂有这么便宜的事!”顿了片刻,蹙着眉头不悦道:“阿霁……你说这些官员到底为什么要叛朕?周俊臣此人既无才又无德,总不能每个人都像父皇一样瞎了眼,看上他了罢?!”
李霁沉思片刻道:“皇上这些年一直装作懦弱无能……以前明明是皇上的策谋却让家父居去功劳,这两年有甚么佳策也都借臣子之口提出,难免让宵小之辈以为有机可趁。然而像虎将军刘猛威此人只是头脑简单,也许他是怕皇上难以治国安邦,才有此下策。”
楚元秋冷笑:“朕若不装出傀儡皇帝的模样,以父皇丢给朕的四处洪水猛shòu虎视眈眈之qíng景,朕早已死过千万回了!”
李霁脸色一僵,却听楚元秋继续道:“朕纵是再不济,他们引异族来犯,莫非宁愿尊异族为王也不愿做朕的臣子?”
李霁道:“臣来之前便思索过这个问题……南夏国国力再盛,到底是未开化之蛮夷,论智谋计策根本不可与我中原人同日而语。先皇匀给周俊臣的势力四散全国,只足够他危急之时确保有安身立命之地,却不够他造反。依他的兵力根本不能bī宫自立,所以才要借南夏国之手挫败皇权,届时他应该还留了后手一并将南夏国击败,来个一箭双雕之计。恐怕周大人的目光已觊觎着龙座了!平心而论,臣相信这密函上所提之人无一愿臣服异族,刘猛威之兄当年便是死在与南夏之战上,他向来恨透南夏之人。”
楚元秋大笑:“好!好一个一箭双雕!他一个姓周的异姓,竟也想做九五之尊!朕若不承了他献计之qíng,倒是对不起他一番心思!”
两人主意既定,便将这瓮中捉鳖将计就计之事商讨了一番。
李霁道:“其他人都好办,只这刘猛威有些棘手。万一届时他请兵与南夏军一战,皇上又没有理由拒绝。他若来个阵前倒戈……”
楚元秋想了想,道:“柳……朕近日暗察户部与军官勾结私吞军饷之事,已有了眉目。刘猛威正在要查办的官员之列。原本没有这么急,看来朕要提上来将此事办了。”
楚元秋预备在七月二十日解封京城,李霁一怔:“倘若周俊臣派人与南夏国报信让他们撤兵怎么办?”
楚元秋轻轻摩挲着扳指:“京外之事已办的差不多了,朕原也打算在这时候解封,京城毕竟不能这样长久的封下去。届时四处的消息传至周俊臣那边,他便会发现他已是孤家寡人,除了南夏再无可依之枝,哪里还舍得让他们撤兵,便是玉石俱焚也要硬着头皮打了。更何况他尚有侥幸之心,并不知顾东旭已将密函jiāo予你呈给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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