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行人皆为之侧目,李霁愈发志得意满。
当人一旦自恋至某一境地之后,但凡是自己的,不论美丑也都是值得人欣赏的。这一脸糟践的梅花点缀在李霁看来倒成了画龙点睛。
三人走至刑部大牢,牢头一早接了上头的命令说是新任中书侍郎李霁要来亲省犯人,只是没想到人来的这么早,且形容如此诡异。
牢头刚看见李霁时吓了一跳:“你,你是……李大人?”
李霁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形:“人关在哪里,带本官去看吧。”
牢头连连点头:“李大人这边坐,小人去将犯人提上来让大人审。”
李霁突发好奇心,摆摆手道:“本官想去看看死牢,你带路吧。”
地道里yīn暗cháo湿且充斥着腐臭的味道,李霁连连皱眉,掏出白色织锦帕子捂住口鼻。牢头一路心惊胆战:“李大人,这污秽之地实在是……还是小人去将犯人提出来吧。”
李霁摇头:“人关在哪一间?”
牢头道:“往前边左转第五间,马上就到了。”
二武也早已被熏了眼花缭乱,连武火都难得有了嫌恶的表qíng,李霁突然一抬胳膊:“你们且在此处候着,本官亲自去看看。”看看那小道士在此处能做些什么。
牢头惊讶的张大了嘴:“大人……这……”
武冰摇头叹了口气,手搭上牢头的肩膀:“算了,你就听我家公子的吧,他不整出些幺蛾子是不会罢休的。”恐怕要将那驴骡的罪过一并算到那小道士头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李霁独自一人继续前行,走到拐角处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数过去: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
徐溪月偷偷藏下了吃饭用的木勺,正蹲在墙角专心致志的刨dòng,眼下已是被关的第四天了,他不眠不休的找尽一切机会挖dòng,早已急红了眼,也没注意到已经有人站在狱房门口看着他了。
李霁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徐溪月手上拿的工具不过是一柄木勺,险些笑出声来,忙捂住嘴转身就走。
徐溪月总算听到外头的动静,茫然的转过头,只瞧见一块糙绿色的衣角摆过,眨眨眼就不见了。这地道昏暗,徐溪月怔了好久,自我宽慰道: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李霁快步走回二武与牢头身旁,憋着笑摆摆手道:“今天不审了,明天,明天本官再来。”
牢头一脸莫名,也只得顺从的谄笑道:“好,小人这就去给他换个方便刑讯的牢房,明日候着大人。”
李霁停下脚步,眼睛一瞪:“谁敢给他换牢房?你不想gān了?!”
牢头一怔,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吓的手脚发软,赔笑道:“不换,不换,大人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霁这才满意一笑,一脸梅花开的狰狞:“很好。明日巳时本官就来,午饭等本官来了亲自给他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可怜的徐半仙要被调戏了
第六章
第二日巳时,眼见到了送午饭的时候,徐溪月将木勺藏起来,又将污糟不堪的粪桶搬到狭小的dòng口前遮住,然后坐在墙边静静等待。
他这几日只顾着疯狂的刨dòng,如今静下来才发觉心乱如麻,有太多东西要想,有太多不可能。
这是死牢,自己就因为一匹马和一块牌子莫名其妙的成了死囚,被扔进此处便再无人管顾。拼尽全力挖了四天也不过一个狗dòng大小,离重见天日依旧遥遥无期。身体疲倦到了极点,却被一根神经紧绷着,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睡,再坚持一会,你必须要出去……
即便是命大一些,不至于过几日便被提出去砍了,可要挖穿这牢狱又要多久?几个月,又或者几年?自己坚持的下去,可他却不一定等的起了……
出去,出去,出去……必须要出去,一刻都不能再等了……
徐溪月疲惫的阖眼靠在墙上,胸口一阵阵泛疼,想要支撑着爬起来继续去挖,却又像是被人抽空了全身的气力,连眼皮都沉重的撑不开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歪头靠在cháo湿的泥墙上:或许,就要死在这里了……
李霁提着饭盒走到牢房口的时候刻意放轻了手脚,还想看看他是不是依旧在挖墙,却见他满脸是泥的斜靠着,像是睡着了。身上原本青蓝色的道袍沾满了尘泥,破破烂烂的披在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来的裁制。
李霁咳嗽了一声,过了半晌才见徐溪月缓缓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里有片刻迷茫,旋即又闪出一丝希望,手脚并用的爬到铁栏前。
徐溪月抬头看今日送饭的狱卒,来人一直低着头,又加上地道里光线昏暗,也就瞧不清楚形容。
原本犯人的伙食都是馊饭剩菜或是烂窝头,搅和一下盛在一个木碗里扔进去便是了。可今日换了李霁来送,牢头事先备好了两素一荤的伙食,齐整的装在木盒中。这木盒还是红木做的,牢头晓得李大人素喜结整,事先还命人将木盒擦洗了许多遍,生怕污了李霁的手。
徐溪月瞧见硕大的木盒已有些奇怪,且送饭者也不似往常一般将食物扔进去便随他去了,而是在外头一层一层将饭盒展开,总算露出里头的——一柄铜勺。
徐溪月嘴角一抽:“你你你……”
李霁头低的几乎埋到胸前,硕大的红木饭盒塞了半天也无法从铁栅间送进去,索xing单独拿起铜勺递进去:“呶,用这个快一些。”
徐溪月两眼一翻,护着胸口被侵犯状后退,翘着兰花指控诉李霁令人发指的行为:“你调戏我~!!”
李霁终于憋不住,仰头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溪月瞧见李霁的脸,眼睛一瞪,连滚带爬退到墙角:“直娘贼的,怎么是你来送饭?!”
李霁只当他认出自己,也不闪躲了,戏谑的抛了个媚眼:“道长莫非不想见到在下么?”
徐溪月一脸苦大仇深地挠墙:“娘希匹的,就算老子是囚犯,你们也不能派个出天花的兄弟来送饭啊~!会传染的!!”
李霁坐在牢头特意清扫过的行刑室里,捂着肚子笑得无力:“你竟然想用木勺挖穿地道,哈哈哈……”
徐溪月被关进来后头一回离开死牢,被人提到这处gān净的小牢房来,看了看四周墙上挂的刑具,再看看一脸红梅的李霁与他身后的二武,爬上去抱住李霁的小腿痛哭:“呜……大人你放过小的吧,小的真的不晓得大人的身份,小的知道错了……”
徐溪月哭的颇为诚恳,趁机将脸上的污泥混着眼泪一同蹭到李霁裤腿上。
二武犹豫了一下,刚要上前将他拉开,却被李霁拦下,挥手示意他们退到一旁。
待徐溪月哭够了,也将花脸蹭gān净了些,李霁弯下身子仔细打量:唔,皮肤挺白细的,眼睛挺大,眸子黑亮,鼻子也算秀挺。总的来说,皮相不错。嗯,大约比得上本公子一半风姿。
徐溪月见李霁越凑越近,只看着他不说话,忍下转身逃跑的念头,再度憋出两行浊泪:“大人,小的不嫌弃您出天花,小的会医术,替大人扎几针就好了,保证不留疤。大人您就放小的出去吧~~”
李霁脸色一滞,抬脚把徐溪月踹开,却只使了三四分力气。徐溪月识相的松开手,慢吞吞打了两个滚作势被李霁踢飞。
武冰抽搐着看向武火,用眼神jiāo流:阿火,看来这里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武火面无表qíng地用心灵沟通:没错。
李霁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徐溪月:“道长当了多久驿使了?”
徐溪月谄笑:“呵呵……五天。”
李霁皮笑ròu不笑的看着他:“道长当了五天驿使,四天李大人,接下来想做什么,不如同本官说说?”
徐溪月一脸苦相:“不敢,不敢。小的知道错了……”
李霁颇有兴致的托着下巴:“道长真的是道士?听说你前几日还在文墨店偷了块汉代饕餮纹徽砚,那匹驴骡不会也是道长顺手牵羊来的吧?”
徐溪月眼睛一瞪:“小的绝对是真道士,如假包换!四蛋子是小的看着长大的,他是小的拜了把子的结义兄弟啊~~”嘁,谁说结义兄弟就不可以偷?
李霁颇有兴致的看着徐溪月:“当真?”这么无节cao的道士还是第一回见到。
徐溪月指天发誓:“我若是说谎,老天让我心疼肺裂,肝肠寸断!”
李霁微笑着点点头:“那为何道长从不自称贫道?”
徐溪月愣了愣,嗤笑一声:“天杀的无事咒自己贫做什么?小的平日最忌讳说这‘贫’字,金银珠宝哪个不爱?”
李霁偏了偏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那道长究竟为何赶着进京?”
徐溪月咬了一阵下唇,委屈的撇撇嘴:“我是来寻人的……”
李霁扬眉:“噢?道长寻什么人?不会是道长风流成xing破了门规,来京寻妻的吧?”
徐溪月眨眨眼,捏着嗓子翘起兰花指:“死相啦~奴家是来寻夫的。”
李霁:“……”
武冰武火听见自己下巴落下时清脆的“咯吧”一声。
过了半晌,李霁总算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长的……夫君是什么人?”
徐溪月无比娇羞的低头绞起已破成布条的道袍:“奴家夫君唤做顾东旭,与奴家是竹马竹马。前一阵爱郎到京办事,至今未回,奴家思郞心切,这才寻过来的。”
李霁qiáng压下胃部不适,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有些作疼:“本官听狱卒说……道长认识中书令周大人,不知道长和周大人又是什么关系?”
徐溪月一愣,笑容有些僵:“小的听小的的夫君说过他同周大人有些故jiāo,因小的被关在牢里走投无路,这才想沾沾周大人的光,说不定能放小的出去。”
李霁勾着嘴角直直地看着徐溪月。他逐渐敛了嬉笑,面无表qíng毫不躲闪的回视李霁,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李霁一抬下巴:“阿火,你去将牢头叫进来。”
武冰武火对视了一眼,犹豫了片刻,李霁不耐烦的又催了一遍:“阿火,去啊。”
武冰又踌躇片刻,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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