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昭迫不得已只好把秦大爷背起来赶路,一路上还要伺候他喝水撒尿,活活像个孙子。
就这么过了一上午,晌午的太阳总算把秦小楼晒出点jīng神来了,他也能脱离完颜昭自己摇摇晃晃走路了。
完颜昭在后面看着他脚步虚浮地往前飘,又好气又好笑:“你是故意的吧?”
秦小楼茫然又无辜地看他:“故意什么?”
完颜昭道:“你不能喝酒,却喝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你的部队找到我们?”
他这一点算是说对了。那么多穆兵看着他们两人跌入河中,赵平桢一定会派人沿着河岸找他们,所以只要离河岸越近,被找到的几率也就越大,秦小楼自然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他那醉酒的状态也是七分真三分演。
秦小楼平静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你的酒那么厉害。从前瑞王极少让我碰酒。”
完颜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走上前用力攥住秦小楼的手腕,直把他捏的脸色发白。他道:“你还是收起这些心思吧。就算有人找过来,是金兵是穆兵还不一定呢,当心你自掘坟墓。”
秦小楼颤颤巍巍的还想说些什么,完颜昭却更用力的捏着他的腕骨把他带到自己胸前:“疼吗?”
秦小楼微微一愣。
完颜昭冷冷道:“秦兄,你装的还不够彻底啊。我把你打的脱臼了,你倒在那里不哭也不闹,之后我来拉扯你你才又哭又叫的。我捏疼你,你第一反应也是咬紧牙关不吭声,脑袋里却想着要怎么装柔弱?你分明是能忍的,却故意向我示弱!那时候你被宗赞打伤,军医为你治伤,我在外面透过窗子往里看。你并不怕疼,药洒在你的伤口上,你连哼都没哼一声。”
秦小楼脸色微妙的变了。
完颜昭总算松开他的手,眯起眼威胁道:“秦兄,你还是老实一点吧。你这样的城府,不能为我所用,必定是个祸害。如果真有汉人找到我们,你放心,即使同归于尽我也会在第一时间掐断你的喉咙。”
秦小楼张了张嘴,却是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之后完颜昭再拉着秦小楼上路,秦小楼也算乖巧听话。不过他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完颜昭也不勉qiáng,或背着他继续走,或停下休息片刻。完颜昭也是聪明人,没过多久就摸清了秦小楼的体力深浅,让秦小楼装也装不得,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他走。完颜昭挑路的时候路好走难走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不容易被人搜查到。他毕竟行军多年,也是有本事了,连着两天都没遇上一个士兵,还两次识破了秦小楼想留给穆兵的记号。每次他发现秦小楼不顺遂他的意思就把秦小楼那脱臼过的肩膀废一次再安上,秦小楼又不是真的不怕疼,也是识时务的,只好老老实实的,不老实也要装的无比老实。
中午的时候完颜昭会随便摘些野果充饥,到了晚上则会稍费点心思,有条件就打些野味再生火烤熟,如果地势不够隐蔽怕生火bào露行踪他就茹毛饮血的吃。秦小楼自然不敢茹毛饮血,就只能自己找植物充饥。
第三天晚上,完颜昭逮到一只肥兔子,直接扭断了它的脖子,用佩刀割开皮毛就下嘴啃那生ròu。秦小楼四处转了一圈,没找到能果腹的食物,只好饥肠辘辘地回来了。
完颜昭活生生啃了兔子两条腿上的ròu,摸摸肚子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割下一条兔腿丢给秦小楼:“你吃。”
秦小楼嫌恶地转开脸:“多谢阁下美意,我不饿。”
完颜昭好笑地看着他:“打了这么久的仗,杀了这么多人,这个都不敢吃?”
秦小楼任他怎么说,始终对那条兔腿表现的兴趣缺缺。
完颜昭只好自己填饱了肚子,将剩下的兔ròu往糙丛里一丢。
秦小楼淡然道:“为何不留着,往后还不一定能找到食物呢。”
完颜昭笑道:“不要以为我是皇子就没有常识。不新鲜的生ròu吃了,你是想害死我吗?”
秦小楼皱了皱鼻子,心里想的却是赵平桢。同样是皇子,在这种环境下不知道赵平桢会如何过。秦小楼想,他会把他些ròu带走吗?不,以赵平桢那挑剔的xing格,决计是不会茹毛饮血的,哪像完颜昭这样的蛮人!
完颜昭和他并肩坐在树下,两人沉默了一阵,完颜昭突然开口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父皇病重一事,是不是也是你们的诡计?”
秦小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完颜昭转过头看着他:“我父皇真的病了吗?”
秦小楼道:“完颜兄,我知道的可真没你想得这么多。诚你如所说,我大约很有城府,但我的城府也不过用在如何使瑞王殿下的心留在我身上罢了。行军打仗的事,其实我……”
完颜昭的右手已扣在他受伤肩上,微微使力。
秦小楼从善如流地改口:“你的父皇活蹦乱跳,一天能接连宠幸一百个妃子,什么金主病重、大皇子夺位,全都是瑞王殿下造的谣——如果你愿意相信这样的话,我就这样说。”
完颜昭收回手,再度恢复沉默。
过了一会儿,完颜昭突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秦小楼,严肃的表qíng使人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你给赵平桢暖chuáng。”
秦小楼愣了愣,微微点头。
完颜昭略带点疑惑的问道:“就像女人一样?”
秦小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思迅速的动起来,想着怎么回答才能避开他将要提出的要求。
果不其然,完颜昭扣住秦小楼的手腕,yīn森森地说:“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留着你也没用,不如杀了你,还省了许多麻烦。不过赵平桢那么喜欢你,就说明你有本事。想要保命的话,就把你的本事展现给我看看,让我愿意再留你多活一阵。”
第48章
秦小楼听了完颜昭的话,微微变了脸色。
他在结识赵平桢之前的确攀附过两三个贵人,但那时他年纪还小,做不了工,又带着一个年纪幼小的弟弟,走投无路之下被一个好男色的小官员威bī利诱一番就上了这条道。他从小就是个有心机的,攀人的时候也不是位高权重就往上贴,此人心术正不正、执念qiáng不qiáng、权势背后有多少隐患等等,这些都在秦小楼考虑的范围之内。所以他一路顺顺利利地走,十六岁就认识了赵平桢,不光没碰上什么人用旧事要挟他纠缠他,还有如顾肖峻那等痴心念旧的人总在暗地里与他便利。与赵平桢的关系稳定后秦小楼就再没和别的什么人有过什么龌龊,并且他也不必再用这样不入流的方式来夹fèng求生——至于对赵平桢,大约是时间久了,秦小楼早已不觉得自己是在出卖色相谋名利,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并且他也很努力,他自认为自己的作为是对得起自己现今的地位的。
完颜昭见他眼神闪烁,又bī近了一点,两只手撑到秦小楼两边,把他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怎么?不愿意?”
秦小楼觉得他问得好笑:自然不愿意!且不说他对完颜昭全无好感,何况完颜昭还是个异族!他涩声道:“我……我一心仰慕瑞王殿下,还望阁下体谅我一片痴心。”
完颜昭两手卡主他的脖颈,突然笑了:“秦小楼啊,我突然有点想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要留着你?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秦小楼迅速道:“我是汉人,总不能帮着阁下为难汉人。但阁下要是有其他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效命。”
完颜昭漠然地看了他一会儿,将两手松开:“你的算盘打得可真好。我想要的你不给,你要你的命,却要我留着。”
秦小楼眼看着他的手逐渐远离自己的咽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失声惨叫,原来完颜昭竟是将他的肩膀又卸了一次,过了一会儿又为他接上。这样一来,完颜昭就算是惩罚过秦小楼的不听话了,于是也不再为难他,所谓暖chuáng一事就当没提过。老实说,完颜昭提出那个要求更多的是出于好奇,想到赵平桢为了救秦小楼可是不惜自毁宗gān这颗已经深入对方“士”位的棋子,他就恨不得想弄清秦小楼全部的好处——全部的!不过完颜昭还没有因此昏了头脑,何况在眼下的处境保存体力是非常重要的,于是他也不至于因为那事qiáng迫秦小楼。
秦小楼yù哭无泪地捂着自己的右臂,心想自己的右胳膊大约是废定了。完颜昭这几天来似乎把他的右肩当做搭扣一类的玩物了,卸了安,安了卸,使得他的肩无时无刻不在疼着,尤其是夜深露重的时候,仿佛有人用锉刀慢慢锉着他的骨头,并不断将醋灌进他的骨髓里。那绵延不断的酸痛感折磨的他整夜整夜无法安睡。秦小楼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废了的胳膊被人再多废两次,总好过被人弄屁股。这样一想,他的心qíng立刻就很平静了。
两人肩并肩靠在一棵大树下,秦小楼闭着眼假寐,但肩膀的疼痛照例弄得他无法入眠。完颜昭则定定地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完颜昭突然开口说道:“你觉得我的心胸开阔吗?”
秦小楼心思一动,不知道完颜昭又打的什么主意,于是继续假寐。
完颜昭接着道:“我知道yù成霸业者必有兼容四海之胸襟。我一直在忍,一直在让,我在皇兄和父皇面前谦卑,在下属面前兼爱,即便对着你这样顽固不化的敌人,我也用怀柔手段……”顿了顿,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可你知道有多少次我想杀了宗赞他们吗!你知道有多少次我看着大皇兄那愚蠢的嘴脸想要上去掐死他吗!我金人之所以被汉人当做劣等民族数百年,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蠢货!!”
秦小楼的眉毛忍不住动了一动。
完颜昭又逐渐平静下来:“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成就大业……”
虽然秦小楼对完颜昭有诸多不满,且两人立场相对,但秦小楼也不得不承认完颜昭是个英雄。能把从前没有谋略只知蛮gān的军队带的这样风生水起,已是几十年甚至百年才出一个人物。而英雄,往往都是寂寞的。
秦小楼缓缓开口道:“你想成就什么霸业?你觉得汉人欺压你们百年,于是要翻身来奴役汉人?”
完颜昭摇了摇头:“那只是愚蠢的重复历史罢了。即使我做到了,使汉人沦为贱藉,百年之后,忍无可忍的汉人又会站起来推翻我们金人的王朝。而占据了中原的我的子孙们,因贪图享乐、耽于安逸,又会被打回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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