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_钟晓生【完结+番外】(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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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小楼正犹豫间,忽见完颜昭的胳膊似乎动了动,惊得他连退了三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完颜昭,眨也不敢一眨。又过了片刻,完颜昭并没有醒来,方才的动静仿佛只是昏迷时的抽搐罢了。

  秦小楼心里想着完颜昭这些年在穆国的作为,再加上前不久被金人掳去时那些事,一时间国仇家恨、新仇旧恨纷纷涌上心头,使得他一狠心,捏着那石块走上前,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把完颜昭砸个头破血流,却见那人突然睁开眼,眼神清明犀利,哪有半分昏迷的模样?秦小楼心下一惊,已来不及转身逃跑。完颜昭一个鲤鱼打挺,飞起一脚踹在他肩头。石块脱手,秦小楼闷哼一声,摔了出去。

  完颜昭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道:“我救你上岸,你却趁我不被偷袭。以德报怨,这是你们汉人的规矩吗?”

  秦小楼隐忍地捂着肩膀,硬是挤出一个微笑来:“不,只是对待蛮族,我选用蛮族的规矩罢了。”

  完颜昭冷哼一声,弯下腰解下秦小楼的腰带,将他双手捆缚。他把秦小楼提起来,秦小楼忍不住低声呻吟,表qíng显得万分痛苦。完颜昭见他脸色发白,额上渗出虚汗,右手不自然地垂着,不由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啊!”秦小楼痛苦地喊出声来,双腿软绵绵的往下跪,幸好完颜昭提住了他才没让他倒下去。

  完颜昭哭笑不得地说道:“秦兄,你可真是豆腐捏的人,我这一脚只用了三四分的力道就把你的肩膀踢的脱臼了。”顿了顿,又道:“上回你昏了几天不醒,军医告诉我救不救得回xing命要看你造化,我以为宗赞给你下了什么毒药,他却一口咬定只是打了你几鞭。我那时还不信,眼下看来,倒是真的了。”

  秦小楼痛的秀气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又滑稽又招人疼。

  完颜昭叹了口气,松开捆他双手的带子,两手扳住他的肩膀,是一副想要帮他正骨的姿势。然而手上迟迟没有用力,直把秦小楼疼的汗如雨下,他又收回手笑道:“你这样倒也不错,就不能耍什么花招了。”

  秦小楼心中又气又急,却明白此刻自己逞qiáng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的,于是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呻吟不断从口中溢出。

  完颜昭看他实在是痛到极致了,仿佛就这样任他去他便要活活痛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出手帮他正了骨,并道:“两三天内你的右手是使不出什么力气了。我劝你老实一些,等我带你回国,我还是那个态度——只要你肯为我大金效力,我给你荣华富贵。你若执意不肯,我就把你项上人头当做回礼送给你们的瑞王,报答他这几个月来和我那群不成器的部下对我的‘照顾’!”

  秦小楼只是潸然泪下。

  完颜昭带着秦小楼穿越树林一路向北走,因为秦小楼有意无意的拖延,直到天黑时分两人也没走出几里路。

  到了夜里,完颜昭在林子里生了火,打了几只麻雀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秦小楼就坐在离他五六步的树底下,灰扑扑的脸被泪痕洗染成了个花脸,看着格外可人疼。

  完颜昭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方才哭了这么久,渴不渴?”

  秦小楼安静地点点头。

  完颜昭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酒囊,自言自语地小声道:“还好这个没被水冲走。”他把酒囊丢给秦小楼:“喝吧。”

  秦小楼慢吞吞地挪过去,拔掉酒囊的塞子,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弹。

  完颜昭道:“怎么,不敢喝?”

  秦小楼嗡声道:“不会喝。”

  完颜昭目光犀利地看着他:“喝一点不要紧,晚上冷,酒能暖身子。”

  秦小楼犹犹豫豫地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因怕喝多了酒会丧失清醒的神智而不敢多喝。然而他感觉到完颜昭正盯着他,心里骤然浮现一计,于是又试着喝了几口,旋即表现出食髓知味的模样,一口又一口,一气喝掉了大半囊酒。

  完颜昭从他手里接回酒囊,将剩下的酒都喝了,一转脸却发现秦小楼哭得更凶了,不由奇道:“你又怎么了?”

  实际是因为那酒太烈,秦小楼被呛出了眼泪,不过他也就顺着这事态把戏做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声呜咽。

  完颜昭实在是哭笑不得:“你究竟是哭什么?我倒是看你不懂了。当初你被抓到我营中来时,那骨气真是……宗赞打掉你半条命你也不肯松口。眼下我不过伤了你的肩,你我谁死谁生还未定,你倒是哭个没完……”

  完颜昭不知道,秦小楼最擅长的就是示弱。他活了这二十多年,除了十三岁那年和秦程雪流落街头的那段日子、以及前不久被抓去金营的时日他是在逞qiáng之外,他永远都在向不同的人示弱。他从不觉得示弱有什么不好,示弱能降低他人的戒心,示弱能借力打力。只要能达成目的,面子和骨气又值得什么呢?

  秦小楼畅畅快快哭够了,抹gān眼泪,凑上来吃完颜昭烤好的麻雀。完颜昭分了他两只,边吃边看他,只见他的脸在光火的映衬下一点点红了起来,不一时便连眼皮都染上一层粉色。

  完颜昭奇道:“你这是喝酒上脸了?”

  秦小楼闻言瞟他一眼,这一眼却把完颜昭下了蛊一般定在原地!眼似秋波横水间,眉如远山黛色青。空山雾重人影渺,墨染西岭似画景。所谓媚眼如丝,不过如此。

  完颜昭瞠目结舌,想要说些什么,舌根却被蜂蜇了似的麻木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出声的关窍。“你……你……够吃吗?”

  秦小楼冲着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将手里吃空了的枝条立起来,伸出舌尖舔了舔黏在上面ròu丝。完颜昭只觉头脑轰一下懵了!他从前是不好男色的,并且不相信如果秦小楼当真只是个男宠的话赵平桢会对他宠幸到如此地步。然而这一刻,他突然有种彻悟的感觉。

  秦小楼一句话不说,还是笑,舔完了枝条又舔嘴上的油,目光却始终盯着完颜昭不放。完颜昭被他看的心跳如雷,一时间知觉口gān舌燥,心思不由多了起来——秦小楼莫不是在勾引他?

  他试探着挪近秦小楼,声音变得低沉沙哑:“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小楼还是笑。

  完颜昭逐渐觉出他这笑容有些不对劲,呆了片刻,猛地向他伸出手去,却已迟了一步——

  “砰!”

  秦小楼轰然倒地,嘴角挂着微笑,睡着了。

  第47章

  完颜昭傻眼了。

  他是北方高寒地区长大的游牧民族,如他方才给秦小楼喝的那等烈酒,于他自己而言不说千杯不倒,起码喝他半斤八两是根本觉不出醉意来的。秦小楼喝的那些在他眼里不过是润润口的量,居然就把他给醉的人事不省了。

  完颜昭心qíng复杂地将秦小楼扶起来,给他安置一个舒服些的睡姿。秦小楼被他翻来覆去的弄醒了,费了大力气迷迷瞪瞪掀起眼皮,其实看到的都是一片影子,但他感觉到那人似乎搂着他,于是本能地往那人怀里钻:“贞卿……”

  完颜昭吓了一跳,下意识举起手刀就要往他脖子上劈,手落下三四寸,硬生生停住了。

  秦小楼的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好容易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满足地喟叹一声,又唤了一声赵平桢的表字:“贞卿……”

  完颜昭第一回还没听清他口中呢喃的是什么,这一回可是明明白白听真切了。他皱了皱眉,轻轻拨弄秦小楼的脑袋,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

  秦小楼茫然地重复道:“他……?”

  完颜昭心里起了个主意,想看看是否能趁着他醉酒的时候撬开他那副伶牙利嘴,便试探着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秦小楼轻轻嘟哝了一声,完颜昭几乎将耳朵贴到他脸上才听清他说的是“秦无涯”三个字。

  完颜昭心中暗喜,又问道:“你是赵平桢的什么人?”

  秦小楼喃喃道:“我是……殿下的……殿下的……为殿下暖chuáng的……”

  完颜昭眉关紧锁,不信秦小楼仅仅是赵平桢的一个暖chuáng人。他围山之前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吴袆,甚至是赵平桢本人,故秦小楼骑马下山的时候他第一眼还没将人认出来,因为他满心想的是那两个人的身形。从前秦小楼被掳到军营里的时候,他心里知道秦小楼不简单,因为赵平桢在他心里也不简单,一个不简单的人看上的必定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何况赵平桢还让秦小楼陪伴了自己数年之久。他那时还不知道秦小楼到底有多大本事,直到他围山时发现领军的人是秦小楼,才知道这人的深度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难测得多!

  他再问道:“赵平桢为什么让你领兵?”

  秦小楼却不答了。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睡踏实了。完颜昭推搡他几下,但他睡得死沉死沉,任完颜昭把他像个软柿子一样揉来捏去,就是不醒。

  大约是经过赵平桢这些年的调教,秦小楼睡着的时候是很乖巧的,要是有人压他,他便下意识地往另一边翻身;要是有人揉捏他,他就老老实实任人捏,实在被惹的烦了,小猫似的哼唧一声,把脑袋往下转;要是有人戳他,他就吧唧吧唧嘴,把蜷缩的身体展平,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完颜昭本来是想弄醒他,结果弄着弄着觉出些趣味来,最后演变成一种玩乐,在他身上揉来捏去的,被他不清醒时各种本能的反应逗的直乐。

  过了一会儿,完颜昭一边觉着有趣,一边又暗暗觉得这一幕滑稽可笑。这两个人,一个是带着七万大军出征的金国三皇子、大将军,一个是肩负着民族荣rǔ的汉人军官,却在这偏僻的树林里像两只好奇心很重的大狗与刚出世懵懂的小猫一样玩耍。想到这里,完颜昭慢慢停下动作,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再看看昏睡不醒的秦小楼,自嘲地哼笑了两声,从衣服上撕下一块长长的布条搓成绳子,将秦小楼和自己的手腕绑到一起,也倒下睡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完颜昭才发觉自己这一举动是多么多余——秦小楼还保持着和昨晚一样的姿势睡在同一个位置,仿佛一晚上没挪过窝。他睡的雷打不动,完颜昭拍他脸、在他耳边喊话,他就是不醒。因为他的睡相实在太好,完颜昭甚至害怕他醉死过去了。

  折腾了大半天,秦小楼总算恢复些意识,喃喃着头疼、口渴一类的词,躺尸一般就是不起来。完颜昭用力捏他肩上的伤,发现他反应迟钝得很、推搡的手也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这才相信他的确是醉酒醉的太厉害,起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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