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_钟晓生【完结】(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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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肆奕看了看自家师父的脖子,又看了看身上cha着箭已奄奄一息的江颜逸,很分轻重地丢下裴满衣向江颜逸走去。

  裴满衣yù哭无泪,装可怜失败,只得继续从身上撕下布料自己包扎颈间伤口。

  韩轻嗣神qíng茫然。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定是不信的。以往自己看到血腥时心中都会腾起一种隐秘的快感,他并不敢对人说,也没有细想过其中缘由。

  他弯腰拾起青雪剑,盯着剑锋上的斑斑血迹gān涩地开口:“怎会……”

  他方才竟险些伤了裴满衣与郝伍少!

  然而裴满衣并没有说,韩轻嗣方才发狂时有挣扎之色,挥剑的动作也缓滞了不少。若不然,他和郝伍少又如何躲得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睨了眼逆光坐在黑暗中的江颜逸,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

  郝肆奕将江颜逸的身子放平,点了他伤周几处xué,回车上将包裹中的药罐翻出来,走回他身边道:“忍着。”

  江颜逸微笑。

  郝肆奕利落地将两支银箭拔\出来,迅速撒了些药粉在他的血dòng上,又将一张涂满了药膏的纱布覆在伤口上,这才开始替他包扎。

  江颜逸的蛊毒已逐渐平息,然而因失血过多,嘴唇泛白、周身发寒,禁不住蜷起身子打了个哆嗦。

  他yù语还休地看了眼韩轻嗣,又低下头去环住双膝。

  韩轻嗣蹙眉,与裴满衣说了江颜逸所中的蛊,待裴满衣上前替他察看之时又去一旁拾了树枝生火。

  方才江颜逸替他挡箭之时,他心尖儿竟是不由颤了颤——从来没有人待他如此,即便在郝家,也找不出一个会不假思索将他挡在身后之人。

  郝家人待他再好,他也终究只是个外人,虽说并没有人薄待了他,然而总有层跨越不过的东西隔在中间。这其中也有他自己的缘故,他心中也一向总将郝家人与自己的关系定做恩人与报恩之人。除此之外,不敢僭越。

  每当他与郝伍少有矛盾之时,虽说几位兄姐大多时是公正地替他训斥郝伍少,然而心目中、行为上又总是不自觉地偏向这骄纵的五弟。

  说不寒心不伤心,也是假的。人心都是ròu长的,韩轻嗣表面再冷,心中也期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放在心尖上。

  裴满衣替江颜逸断了脉,又问了些详细状况,陷入了沉默。

  韩轻嗣走上前:“先生能解否?”

  裴满衣道:“玄灵蛊的蛊虫是以人血喂养,只听输血之人支使。蛊虫进入人体后会产出十数只周身长满倒刺之虫,勾住人五脏六腑。每到月圆之夜,虫刺骤长,扎入人肺腑之中,痛不可言。”

  韩轻嗣并不爱听这些,直截了当道:“怎么解?”

  裴满衣又沉默了一阵:“给我几日细想想。”

  待裴满衣替江颜逸瞧完了伤势,郝伍少yù言又止地看着韩轻嗣,悄悄将裴满衣拉到一旁:“先生,轻嗣他那究竟是什么毛病?”

  裴满衣道:“青雪剑心法极阳,修炼之人容易走火入魔……恐怕是因他所练武功的缘故。”

  郝伍少忧心道:“今日这样的状况可会在复发?”

  裴满衣想也不想便道:“一定会。”

  郝伍少纠结道:“……那……我的血可否治他?”

  裴满衣斜睨了他一眼:“……可以。只是毒xing也有个轻重之分。若是简单的迷药、chūn\药,你的血几滴便够了。如韩轻嗣那般走火入魔的重症,恐怕要用掉你一半的血。”

  郝伍少吃惊地张了张嘴:“那我岂不是只可用两次?”

  裴满衣十分同qíng地看着他:“不……你是一次xing用品,放这么多血你一回就活不成了。”

  郝伍少结巴道:“可,可否一天一碗……不,一天一小杯血的来?”

  裴满衣道:“这样也成。不过恐怕要费上一年时间才可拔毒。”

  郝伍少松了一口气:“一年……没什么。”只是往后要吃一年的红枣猪肝了。

  裴满衣道:“待他彻底发狂……体内潜伏的毒因激发出来,解起来更为容易。”

  郝伍少“唔”了一声,心中有了计较。

  两名太虚谷出来的师徒替大家处理完了伤势,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便又各自去睡了。

  韩轻嗣悄无声息地走到江颜逸身旁,借着火光静静看着他。

  江颜逸阖着眼,呼吸平缓而微弱,大约是睡着了。

  韩轻嗣看了一阵,转身yù走,江颜逸突然开口道:“别走。”

  韩轻嗣停下脚步,身形僵了片刻,回身走到江颜逸身旁坐下:“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江颜逸依旧阖着眼,嘴角却不由勾起:“我说过,我喜欢你。”

  韩轻嗣蹙眉:“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说过,我不是叔父。”

  江颜逸笑出了声:“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韩子凡。”

  韩轻嗣不悦,只觉他的口吻像是哄孩子一般。

  江颜逸道:“我会等你,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韩轻嗣冷冷地站起身:“我会考虑。只怕你也须好好思量思量,你只是bī着自己喜欢我罢了。”

  他转身向郝伍少睡的地方走去,走出了两步却又停下。

  江颜逸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之后,韩轻嗣出声道:“……多谢。”

  他不再迟疑,大步走到郝伍少身边躺下了。

  第十五章

  第二日众人醒来,以gān净的树叶擦过牙便上路了。

  昨夜江颜逸与韩轻嗣带着血窟窿的衣物都扔进火堆中烧了,换上一身新衣,全看不出昨夜经历过一场恶斗。好在那受了惊的马醒来之后qíng绪也逐渐平稳,依旧能拉车赶路。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车厢中多了一人。

  裴满衣谄媚地笑着捧起郝肆奕的手:“我替你换药。”

  他笑得有些生硬,手指也微微发颤,不难看出心中的些微害怕来。郝肆奕对他发过几次火,最厉害的一次拍了他一掌,又险些拿剑砍他。裴满衣皮ròu上吃些苦头倒不怕,而然心理上却总觉承受不住,郝肆奕一个冷眼一声冷哼都会叫他心惊ròu跳。

  郝肆奕冷冷地抽回手,在车厢中扫了一眼,从包裹中抽出gān净的棉布和一罐药膏丢给郝伍少。

  郝伍少愣愣地接住,木讷地看着他。

  郝肆奕将手递到他面前:“换药。”

  裴满衣吃了瘪,讪讪摸摸鼻子坐好。

  郝伍少有些怔忡,然而被郝肆奕一个眼神凛过,登时脊背发僵,手已下意识地凑上去替他拆布了。

  鬼医配的药确是奇效,只过一夜郝肆奕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掌心上一道狰狞的壑缺教郝伍少心惊ròu跳。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四哥……”

  郝肆奕从喉间溢出一声“嗯”作答。

  郝伍少咬了咬下唇,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没、没什么。”

  郝伍少自小娇生惯养,gān起活来笨拙的很。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些药膏,蜻蜓点水似的抹在郝肆奕手心伤处,却被自家四哥冷冷一瞪:“省什么?”

  郝伍少看了看手指上少得可怜的药膏,自己指上残余的比兄长手心中的还多,于是凑到药罐中狠狠剜了一大块。这一回厚厚一层药膏覆住了伤口还余下一坨,既不好重新倒回药罐中,郝伍少只得小心翼翼探询地看着郝肆奕:“四、四哥,你还,还有哪……受伤了么……”

  他在郝肆奕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已羞愧地低下了头,“别làng费了”四字已是嗫嚅无声了。

  郝肆奕冷笑:“抹你太阳xué上罢。”

  郝伍少一怔:“呃……?”

  郝肆奕道:“治你蠢疾。”

  郝伍少:“……”

  他被郝肆奕骂了也是不敢生气的,况且他也的确深深觉着自己有些愚笨了。每每对着郝肆奕,他总觉受着一股无形的压迫,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故常做出一些令自己羞愧的蠢事来。如此又被郝肆奕嘲笑,他的羞愤更甚,便成了一种恶xing循环。

  他讪讪拿起gān净的白布替郝肆奕包扎,怕扎的紧了勒疼他,故松松垮垮包了几圈。

  郝肆奕冷冷看着,等他包完后轻轻松松将手从绷带中褪出来。

  郝伍少看着他无语。

  郝肆奕懒得多话,将手往他手心里一放:“重扎。”

  裴满衣鼓起勇气凑上来:“我来吧……”

  郝伍少无助地看他。

  郝肆奕恍若未闻,只拿一双墨色的眼眸盯着郝伍少:“重扎!”

  裴满衣垂头丧气地退开了。

  车厢中折腾了好一阵,郝伍少包扎了五次才勉qiáng得郝肆奕点头。

  他yù哭无泪地向王小虎身边靠去,车厢中气氛压抑太过,让他浑身不适。

  郝肆奕面无表qíng地撇开眼,不qíng不愿道:“进步挺快。”

  郝伍少怔住:“啊……?”

  郝肆奕不再言语。

  他对郝大富、郝贰文与郝叁侠的教育方式一贯是不满的——宠着惯着只能养出一个废物来,郝伍少有手有脚,脑子也不笨,之所以学无所成全是因为没一个人压着他。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回了扬州后决不能再纵容兄姐的一味宠溺了。自己bī着郝伍少读书,最好再让韩轻嗣教他习武,若是再能学些医术便更好了。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是信心满满的,心qíng也不由明朗了起来。这种心境不像一个兄长,倒有点像为人父母,对儿女的前景憧憬不已,总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厉害的,学什么便成什么。

  然而这种幻想连展开的机会也没有便被打破了。

  因狭小的车厢中五人太过拥挤,故江颜逸一直是坐在车外与韩轻嗣一同驾车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行出了树林来到一条溪边。

  韩轻嗣勒停了马,下到溪边去洗了把脸。

  他昨夜虽说换了件gān净衣裳,然而并未用水清洗过。他洗完脸,原本不觉粘腻的身上也难受了起来,于是走到车边撩起车帘:“下来走走,我入溪去洗一洗。”

  郝伍少早已闷坏了,率先从车厢里跳出来。

  王小虎、郝肆奕、裴满衣随之跟了出来。

  韩轻嗣并不避嫌,当着众人脱下了上衣,向溪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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