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轻嗣猛地瞪眼,向后下腰躲过他的手,怒意勃发:“好一个因为我是我!你说这话,也不怕九泉下的叔父寒心吗?!”
江颜逸怔住。
片刻之后,江颜逸轻叹一声,倚着树阖上眼:“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念出诩之的名字……不是睡梦中,不是临死前……子凡,都是因为你……”
韩轻嗣猛地站起身,却被江颜逸一手拉住。他依旧阖着眼未张:“别走。我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他的神qíng的确是在恳求。
韩轻嗣深吸一口气,平息怒火,屈身坐下:“休息两个时辰之后出发。”
江颜逸缓缓舒了一口气,依旧面带微笑:“是啊,你已熬了十年,熬至今日,便是两个时辰也再熬不起了。”
韩轻嗣斜睨他,冷冷道:“二十个时辰我也熬的住。只怕郝伍少等不起。”
江颜逸猛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盯着韩轻嗣。一颗稍许回暖的心被一瓢冰碴迅速冷却:“郝伍少?”
韩轻嗣环胸,冷漠地盯着地上的尘土:“你说叔父与她是故jiāo,必是叔父学了石阵教给她。劫走郝伍少的人必定是她。”
江颜逸忽觉空气中似是有着许多无形的细针,吸入胸腔中阵阵作疼。他想问:你还是为了救郝伍少而这么拼命?然而这句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细针化作熊熊烈火,烧得他满腔恨意。
须臾,江颜逸柔声宽慰道:“他既是白蔚之子,白蔚应不会伤他xing命,你莫担心。”
韩轻嗣颌首:“休息罢,两个时辰后上路。”
第二十二章
之后的脚程韩轻嗣稍许放慢,眼见蚀狐门已不远了。
两人停下小憩时,韩轻嗣突然问道:“白虎使说你逃出星宿宫时还偷走一本秘籍,是什么?”
江颜逸未料他会突然问起此事,微微惊讶:“朱雀秘籍。”
韩轻嗣挑眉,江颜逸笑着解释道:“玄武使擅水,白虎使擅阵法,青龙使擅魇魅之术,朱雀使擅医毒……星宿宫中每一宫弟子要学的功夫都有严格限定,四大使各有一本秘籍和一套修炼方法,这样即使宫主、大使、星主易位,也不至打乱星宿宫的秩序。我拿走的便是朱雀秘籍,这样便是宫主选定了新的朱雀使,他也无法胜任。”
韩轻嗣奇道:“你擅医毒?与裴满衣比如何?”
江颜逸笑着摇头:“与其说医毒,不如去掉一个医字。我平生所学更侧重用毒与解毒,若真要我治病救人,恐怕技拙。鬼医医毒俱佳,我自然不能和他比。”
韩轻嗣沉默片刻,开口道:“隐龙蛊可有解法?”
江颜逸摇头:“为成龙皿之前或许有计可施。然如今蛊毒侵入他全身血脉,除非与人换去一身血……”
韩轻嗣眼睛一亮:“怎换?”
江颜逸阖上眼,再次摇头后缓缓睁开:“不可能的。除非这世上能找出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不然两人血液相斥,必死无疑。况且,即便是有个一模一样的人,也须将郝伍少全身血放光后输入新血。然而在此过程中,他早已死了。”
韩轻嗣眼中的光芒再次黯淡。
江颜逸笑着宽慰道:“无妨,隐龙蛊又不伤他xing命,只消提放着勿让宵小之徒打上他的主意。何况成了龙皿,他身边之人平日中个小毒吃错些药都不怕了……”
韩轻嗣哪里笑得出来,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九星七耀之毒呢?也无药可解么?”虽说绿绮花不常遇,然而这毒一日不解,心中就难免梗了一根刺。
当初韩轻嗣问裴满衣时,裴满衣曾道有一种药可解此毒,只是得不偿失。韩轻嗣此番再问江颜逸,除了确认外更多的是试探。
江颜逸神qíng显然有些迟疑,半晌后终于开口道:“有一种药……或可为他解毒。”
韩轻嗣狭起双目:“什么?”
江颜逸犹犹豫豫,终是说了出来:“且不说药效如何……你虽武功高qiáng,可若当真要去抢此药……恐怕还是危险。”
裴满衣更关心郝伍少的死活,然而江颜逸只在乎韩轻嗣的安危。
韩轻嗣眼神略一浮动,心中柔软处终是不可避免地颤了颤。
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神qíng依旧清冷而疏离:“……你只管说,是什么。”
江颜逸叹气,苦笑道:“好罢。五十年前寒山老人炼制的三疏丹,如今被……”
韩轻嗣打断道:“我知道了。”
他的说法与裴满衣一致。
江颜逸迟疑了一阵,道:“便是你得到了此药,郝伍少吃了,恐怕也……”
韩轻嗣阖上眼:“不必说了。”
江颜逸嘴唇动了动,终是叹道:“好罢。”他顿了顿,复又补充道:“子凡,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为他……不值。”这句话,江颜逸说的真心实意。
韩轻嗣不语。
是月十五,韩轻嗣与江颜逸赶到清江岸边。
一路上江颜逸并未提过玄灵蛊将发作一事,韩轻嗣也不提,竟是忘了一般。
江颜逸暗自叹了口气,眼望着无际的清江苦涩一笑。他将心沉下:韩子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待到申时,难得韩轻嗣早早勒停了马不再赶路:“今日赶不到村庄了,就在此歇息罢。”
江颜逸心中一暖,双眸泛着莹亮的光彩,翻身下马。
两人在岸边不远处走着,江颜逸指了指一块平地:“就在那歇息吧。”
韩轻嗣摇头:“平地难守,找处树林做掩护。”
一股暖流淌过江颜逸的血脉,他笑得万分温柔:“好。”
韩轻嗣找了处地方,与江颜逸背靠大树坐下。
江颜逸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子凡。”
韩轻嗣斜眼睨他。
江颜逸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缓缓站起:“还有不足一个时辰。月出之前,我授你一套剑法。”
韩轻嗣见他神qíng严肃,便也提着青雪剑站了起来。他不问是何剑法,只是静静地看了江颜逸一阵,颌首道:“好。”
江颜逸二话不说,手腕一翻,抄起剑舞了起来。
韩轻嗣不常看见他动手,难得这个机会,聚jīng会神看着。
江颜逸身形飘逸矫健,每一个动作似是无快无慢,然而韩轻嗣看得出他手腕何时使力,哪一招是必杀之狠。
然而他看了一阵神qíng却逐渐变得迷惑。
江颜逸剑过留风,身前滴水不漏,寻常人进不得三步之内。然而背后已不可用破绽来形容,而是毫不施防,莫说高手,便是普通的习武之人也可轻易得手。
江颜逸三招舞毕,将剑一收,竟是毫无缓冲便在杀招之中归于平静。收放自如,全无半点被动。
他沉声道:“看懂了吗?”
韩轻嗣缓缓颌首,又摇头:“看懂了。我不懂。”
江颜逸盈盈一笑:“我们有两个人。”
言尽于此,背后是留给同伴的。
韩轻嗣沉吟道:“可你的玄灵蛊……”
江颜逸道:“届时我吃一枚凝竹丹。至于功力……虽只剩下三成,足矣。”
韩轻嗣想了片刻,觉得有理。两人只须撑到月落,江颜逸功力完全恢复,只要不是那星宿宫宫主亲自出手应都不是问题。这一套剑法只要使用者互相足够信任,可称滴水不漏。
韩轻嗣颌首:“好,你看我舞一遍。”
他只看了一遍便将招式烂熟于心,当下提着青雪剑舞得赫赫生风。招式虽不按江颜逸方才的顺序走,然剑招jīng华却是丝毫不差。
江颜逸不由赞叹道:“果真是奇才。”
韩轻嗣收剑,淡淡抿嘴一笑,走到树旁坐下,闭目养jīng蓄锐。
酉时,江颜逸吞下一枚凝竹丹。
月悬当空,悠忽刮过一阵yīn风,树叶哗哗响动。
韩轻嗣冷冷一笑,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江颜逸拾剑缓缓站起身,笑得无比妖冶魅惑:“这次来的又是谁?”
回答他的是由远及近的琴歌声。
琴声靡靡,奏的是一支江南清歌。一个温婉的女音合琴而唱,声透如琉璃,滑如脂玉,亮如夜明。
韩轻嗣只觉眼前隐约展开一幅画卷,自己化作一枚飞花,在溪水之上缓缓飘dàng。溪水清可见底,中有鲤鱼游dàng,时而跃出水面,鱼尾溅起一片白沫;再往前飘。溪水两旁青糙丛生,红白紫橙各色花朵饰于其中,赫赫chūn景。
画面愈发清晰,各种感官开启,当真是身临其境。鱼跃时溅起的水花打在身上,清清凉凉。糙丛深处有莺语欢笑声,韩轻嗣迷茫地向声源飘去。
视线骤然开阔,触目是一片广阔糙原,糙原上有一名少年抱膝而坐,朗声笑道:“轻嗣!”
那般神qíng语气,不是郝伍少又是谁?
“当心幻术!”
韩轻嗣正yù走向郝伍少,忽被耳边江颜逸低沉的声音唤了回来。那一展画卷突然粉碎,少年的身体四分五裂,残片逐渐消融在空气中。
韩轻嗣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接住那些碎片。
“青龙,原来是你。”
江颜逸笑容毫无破绽,然而韩轻嗣却可感知他细微的颤抖。江颜逸功力只余三成,抵抗魔音已是十分吃力。
琴声戛然而止。
沈左扬大笑着从密林深处走出来,身着白袍,飘逸如仙:“朱雀,今日你妄想逃脱!”
沈左扬只有一个人,手无武器,几乎是毫无防备。
韩轻嗣霎那间已持剑冲了出去,转瞬已bī到沈左扬面前,速度之快,连江颜逸亦是暗吃一惊。
沈左扬但笑,竟是丝毫不避。
韩轻嗣扬手,狠狠一剑劈下!
同时,他听见身后江颜逸的惊呼:“回来!那是障眼法!”
韩轻嗣来不及收剑,剑锋砍在沈左扬脖颈处,活生生的沈左扬竟然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于此同时,六支铜箭向韩轻嗣所立之地呼啸袭来。
韩轻嗣硬生生扭转了剑势,身体一侧,劈开五支箭。
江颜逸也在同时赶到,替他打开了另一支箭。
两人背对背而立,江颜逸低声道:“你仔细看他们的脖颈,有红线的皆为幻影,其余则为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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