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勋坐在城头,羽扇纶巾,愁眉苦脸。
他在沉思。
沉思是诗之源头,但儒将王勋此时却没有诗xing。她直觉的无比悲伤。
红泥小火炉依旧燃着,玉林卫依旧那么静谧,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总兵。但,为什么,老天对他这么残忍呢?军国大事,为什么总是没有他的份呢?
他永远都是传小道消息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做一次小道消息的主角呢?那是他毕生的理想啊。
他摇了摇头。城中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他的痛苦是那么深邃,没有人能懂得。
他拿起一杯茶,茶已冰冷。不过这对他没有影响。
失去那么多粮糙,未能亲与军国大事,对他造成了双重打击,让他食不知味。
他叹着气,忽然,全身僵住。
一股浓黑的烽烟正从地平线上燃起。
他猛然放下杯子,风一般奔下城楼。
城楼下,永远拴着一匹马。那是王勋用三千两银子买来的,马上永远装着九斤gān粮、十一张全国通兑的银票、一壶清水。
他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打马狂奔。
一阵风chuī过,慢空烟尘顿起。玉林卫中的军民,忽然感到一阵压抑式的心慌。他们全部停下了手头上做的事,慌乱地张望着。
城头上的哨兵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蒙古人打过来了!蒙古人打过来了!”
城中顿时一片大乱,所有的人,不管是士兵还是平民,全部将手中的东西一抛,慌乱地向家里奔去。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收拾最值钱的东西,逃!
烟尘,在这一刻达到最浓。
一团巨大的黑影骤然在空中出现,一声爆响,玉林卫的城门被轰成碎片,黑压压的蒙古骑兵狂涌而入。
杀戮,在这一刻开始。
战争,一旦开始,就绝无怜悯。
骑兵仿佛一团战云,滚过玉林卫的城池,他们疯狂地斩杀着每一个活物,如戮糙木,jī犬不留。
鲜血,染红了如雪刀刃,染红了青苍的大地。
一个时辰之后,火光冲天而起,宣布这座城市已成为一座死城。
没有一个活口留下,只有功勋与战利品。
蒙古骑兵狂流一般没过玉林卫,向前涌去。他们绝不做任何停留,一旦杀尽之后,就第一时间冲向下一座城池。因为他们知道,会有专门的部队将他们的战利品运往糙原。等凯旋之后,他们将从大汗手中接过属于他们的战利品,绝不少一件。
狂烈的马蹄声撼动着每一个人的心!
王勋心急火燎地奔驰着。他总是嫌那匹价值三千两白银的马不够快,他毫不怜惜地鞭打着。
突然,他狂笑了起来。
这次,他总是亲身经历了国家大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了!
王勋只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被颠簸出了胸腔。当他看到长城那巍峨的城墙时,他才松弛了下来。他几乎是尖叫着冲入了长城。
“快!快关城门,快发láng烟!蒙古人打过来了!”
他一阵风般窜入了城门,敦促着守城之人。
“淡定。”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响起来。
这不是他的口头禅么?怎么会在这里听到?
王勋一愣,就在海棠花树下,红泥小火炉正燃得旺。一袭大红袍蜷缩在炉边,留着及长指甲的手,缓缓托起一只茶杯。
太监那特殊质感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哪里来的?在这里吵些什么?”
王勋一惊,这名太监名以上为监军,其实才是镇守长城的最高统帅,那自然不是他能够得罪的。本来依照规矩,他必须要下马,跪着参见此人。但王勋无论如何都不敢跳下马来,他急声道:“蒙古人打过来了!真的!”
太监哈哈一笑:“蒙古人打过来?十年前他们不打,三年前他们不打,现在怎么可能打过来?你放心好了,他们只是打秋围,抓点jī啊鸭啊的就回去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过了这里就是天子脚下,我大明皇恩浩dàng,小小俺达岂敢冒犯?来来,过来喝一杯茶,赶紧回去吧。”
王勋给他说的也有些犹豫。他迟疑着,搔了搔头。
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太监尖锐的目光盯住他,不住冷笑。明朝太监权柄极大,王勋倒是不敢得罪。他装出满面笑容,正想说两句挽回颜面的话,突然,一团漆黑至极的东西骤然划破长空,轰然击在城墙之上。顿时,整座长城似乎都摇晃了起来。太监也顾不得红泥小火炉,吃惊地跳了起来。
王勋脸色大变,低头催马,疯狂一般向京师方向狂奔而去。
长城之上,守城的士兵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蒙古人打过来了!蒙古人打过来了!”
太监疯狂地冲上城墙,就在几十里内,都是黑压压的骑兵。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晕倒在地上。
大明士兵们也顾不上管他,慌乱地关着城门,一面准备兵刃,一面准备láng烟。大明与蒙古虽然jiāo战连年,但甚少打到长城来。明军守将多年不战,已有些懈怠。加之嘉靖皇帝好道术,自言有神将固国,蒙古兵不敢来攻打。士兵习于此论,手背力量未免有些松散。此时一旦仓促临战,立时有些手忙脚乱。daijie82打
蒙古骑兵却在这瞬息之间,迫近长城之下,长城除了是道守御之城外,还有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它的城墙上有极宽的通道,一处受到攻击,别处士兵可以迅速增援。但这次,却无兵支援,因为蒙古骑兵黑压压的满山遍野,几十里内都是,向长城发动猛攻。
十万骑兵,披挂着最jīng良的战甲,几乎无法抵御,只能依靠长城阻挡他们。但这次却出乎大明守兵的意料,只见许多骑兵下马,将马上驮着之物卸下,顷刻间组成了无数攻城车于投石机,甚至云梯、箭楼等物,疯狂地向长城展开了冲击。漫天箭雨,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城墙。
又过了片刻猛烈的pào轰狂响而起,带着炽烈的火光,砸在城墙上。三连城的铸造之术果然天下无双,红衣大pào这等粗蠢之物,竟也被分解开,化为几十斤一块的部件,分装于不同的马屁上。行军时,丝毫不影响战马狂奔的速度,而一旦需要,几十匹马上的部件组合起来,立即便能启动pào轰。
几乎每匹战马上都负着这样的部件,同一件战争机器的骑兵们组成一个小分队,有一位队长指挥。他们早在白银城中练习熟了,作战、转移时互相协作,绝不原理。装卸之术jīng熟无比,片刻就能组解。
而明朝边防则显得极为被动。由于没有援兵,每处pào楼只有几十位守兵,哪里架得住如此猛烈的攻击?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基础城墙就被攻破,蒙古骑兵cháo水般涌了进去。
这道费了无数人力建造的城墙一旦被突破,就一文不值。绝大多数的骑兵一刻都不停留,向着南方奔去。少数的jīng兵留了下来,展开屠杀。
战火,在苍穹与大地上裂开炽烈的痕迹,迅速向南蔓延。
第二十六章惊回万里关河梦
王勋每奔到一处,都狂呼“蒙古人打过来啦”,但没有人相信他。连长城都没有发出láng烟,蒙古兵怎么可能打过来?
王勋心中着急至极,他们怎么就不肯相信自己呢?这次,我真的参与了国家大事啊!求求你们相信我吧!
他顾不上再跟他们费口舌,一路不停,打马狂奔,直奔入了京师。
蒙古骑兵,几乎衔着他的马尾,攻到了京师城下。这个民族的骑战之术天下无双,机动xing非常之qiáng,这也使他们遭受到的抵抗减到了最小,大多数的防御工事根本没有发挥作用。大明官兵的麻痹大意令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没有阻挡住蒙古兵的脚步,甚至连时间都未能赢取。
王勋跪在金銮殿上,以投叩地,泣血陈词的同时,兵部尚书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他们几乎同时喊出了同一句话:“蒙古兵打过来啦!”
嘉靖皇帝大吃一惊,他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可能?”
接下来,他说出了第二句话:“皇弟,你看怎么办?”
他所说的皇弟,就是指吴越王。
满朝朱紫的目光,也集中在吴越王身上。当日互市,和亲之事便由他力主,此日酿成大祸,当然要唯他是问。
吴越王却毫不惊慌,出列跪拜道:“俺达假意与本朝修好,提出互市、和亲二策。臣念及我泱泱大国,当修道德以服四夷,故力主其成。不料俺达口蜜腹剑,láng子野心,臣一时失察,被他蒙骗,实在愧对宗庙社稷。事已至此,臣愿将功赎罪,请皇上授命于我,臣即刻披甲出城,与蒙古兵决一死战。若不胜,则当血染沙场,以报国恩。”
他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让群臣顿时哑口无言。
嘉靖皇帝更是听得龙颜大悦:
“皇弟不愧为朕分忧之人,就依皇弟所奏,朕亲自与你压阵。”
蒙古兵狂悍的攻势震慑住了京师守兵,他们抓紧时间,加固城墙,完备防御工事,死死扼守着京城,哪敢出城jiāo战?蒙古兵却趁此时机,以极小的代价,攻下了守兵极少的顺义,通州等城,大肆杀掠。
战争,从一开始,就没有怜悯。然后,他们踏着满地烽烟,带着苍láng般的怒嚎,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京师。
这座大地上最繁华的都城,终于迎来了战火的洗礼。
京师乃是大明首善之都,明成祖迁都京师,最重要的用意就是倾全国之力对抗蒙古,无论驻军、辎重、补给,都为全国之冠。虽然近十年来,天子好道、宦官专权、京师防御工事略有废弛,但百年积累下的根基并未动摇。
此番京城遭蒙古骑兵突击,数日之间已到城下,速度之快,迥出意表,好在明朝边患已久,大量武备物资储备于京师仓库中,只要略加调动,基本的防御工事已隐然成型。zx250031944打
防御工事共划分为三层。
最外层是专为对付骑兵的铁蒺藜阵,足足布了一里多宽,将城门严密地护住。铁蒺藜是一种jīng刚铸成的战具,上面生满了尖刺,马踏其上,尖刺刺入马足可令战马不胜创痛而跌倒。乃是克制骑兵最为有效的方式。京师城边撒满的铁蒺藜,上面浸满了剧毒,一入马蹄,立即会发挥作用,令战马癫狂而死。铁蒺藜阵布的范围,恰好是城头上利箭所能覆盖的范围,这使得敌人无法扫除铁蒺藜,达到最有效的战争意图。
第二层,是护城河。几丈宽的护城河上面的桥已全拆去,河极深,里面布满了淤泥。就算是蒙古战马,也无法涉水通过。
第三层,便是城墙,京师城墙之坚固,不亚于长城,而且有城中补给,易守难攻。城中储备了大量的土瓶、石灰、滚木、松油等物,打起来时从城头上倒下来,便可将攻城者打个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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