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和太师祖在西南立了个法坛。”薛澜道,“太师祖说,天象已乱,若是不能遏制,将是百年的战乱争分;若是能遏制,也许只会乱十年八年的。”
陆落心里猛然一怔。
历史上出现多次诸朝并立的年代,为了争夺国土,他们相互厮杀,烽烟几十年甚至百年。
那时候的乱,是真正居无定所的乱,遍地láng烟,诸国战乱,没有一天是太平日子,民不聊生,绝不同于改朝更代的乱。
陆落以为,师父和石庭想要的,是保住安家朝廷的长治久安;可柏兮出现了,他已经把这天象搅合得乱七八糟。
陆落原先不太懂师父和石庭的理想,直到她经历过颜浧遇难。
她若是认命,将颜浧jiāo给柏兮,那么颜浧现在连普通的qíng志都没了,变成了柏兮的傀儡。
陆落拼命了,虽然颜浧还是忘了她,却保存了他的xing命和智力,他是个正常的人。
正常的人,也许会出现行迹上的偏差,却有等待和期盼的可能。
师父和石庭要做的,是避免百年国土的分裂。
“怪不得去了这么久!”陆落喃喃道,“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想要去找他们……”
“我不能泄露我师父的行踪。”薛澜道,同时心里生了几分警惕。
她怀疑陆落的身份。
陆落不知道石庭和千衍在哪里,却自称千衍的徒弟,让薛澜对她心生疑窦。
陆落会不会是敌人,她会不会想害师父和太师祖?
陆落抬眸看着薛澜。
薛澜眸光镇定,不露声色,继续道:“陆姑娘,你还有事吗?若是无事,我送您……”
她想把陆落打发走。
陆落知晓自己被怀疑了,暂时也不愿意深究,起身离开。
陆落一走,薛澜立马去找了邵华倾,希望他能帮助她。
“……我不相信她!”薛澜对邵华倾道,“她肯定不是我师父的师叔,估计是敌人。我太轻率了,露了身份,你要保护我。”
薛澜跟石庭学的,不是玄术,而是医术。
遇到了术士,她没办法抵御,所以石庭让邵华倾跟着她,保护她。
“杀了她!”邵华倾道,“我从未听老祖和石公子说过此女,只怕来者不善。”
“不可轻举妄动。”薛澜道,“你瞧见她那满头银丝了吗?只怕你杀不了她,还要赔上自己的xing命。”
“你太小瞧我了!”邵华倾听着薛澜的话,感觉很刺耳。
他憎恨被人轻瞧,尤其是薛澜。
他在内心深处,希望薛澜可以高看他,崇拜他,而不是害怕他被一个银发女人杀死。
“我和长宁都被赶出家门,老祖愿意教长宁术法,却独独不愿意教我,只让石庭指点几分。”邵华倾心中的痛被勾起,“这个银发女人,也许是宁墨谷的眼线,我要杀了她,好在老祖跟前立一大功!”
第038章敏锐
从薛澜的家中出来,陆落站在院子门口,略微看了几眼。
她怔愣了片刻,望着薛澜的大门出神,直到倚竹喊她。
倚竹委屈的问陆落:“姑娘,不回去啦?您不饿吗?”
她饿了,早膳还没有吃。
陆落回神,失笑道:“饿了,走吧。”
主仆二人离开了,上了马车陆落还在想心思。
路过集市,车夫给她们买了猪ròu葱油苏饼和米粥,将马车停靠在路边,端在马车上吃。
吃完了,陆落对车夫道:“去趟千丝斋,中午再回家。”
陆落要去铺子里瞧瞧,她已经有段日子没去了。
她到的时候,铺子还没有开门,整条街都没有开市,却有匆匆行人,熙熙攘攘的。
开市的时辰是官府定的,到了年关,百姓要置办年货,有时候会早点赶到,排队等候。
jiāo通不便的年代,货物常是短缺的,想要买什么都要起早。
陆落铺子的屋檐下,也有几个人在等。
铺子尚未下板,陆落和倚竹从后门进去。
夏廷玉和伙计们在理货,等着一刻钟之后开门,只有柏兮无所事事,在屋子里打坐。
他的屋子门和窗牖敞开,寒风四涌,还是那么狭窄,yīn冷,被褥也单薄。
他身上穿了件夹棉的长衫,面料极其讲究,只是单薄难抵御yīn寒。
陆落站在窗外,他猛地睁开了眼,目光如炼,横掠而过,带着些yīn森。
“……你都不gān活的吗?”陆落问。
柏兮缓缓阖眼。重新端正了打坐的姿态,漠然道:“老子是账房,不是伙计,gān什么狗屁活?”
“你敢骂东家!”
“一大清早就找麻烦,你讨打啊?”柏兮轻蔑道,眼睛都不睁。
这就是恶奴。
一股子起chuáng气的恶奴。
陆落攥了攥拳头,满肚子憋屈举步往里走。
“落落。”柏兮却在身后喊她。
陆落停住了脚步。只听到柏兮问她:“早上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带了一身晦气回来?”
陆落眸光一转,抬脚进了柏兮的屋子。
柏兮这厢房,是货房腾出了角落给他安了张chuáng。满屋子都是新丝绸的异味,而且很冷。
他的chuáng是一块半米宽的板子拼凑的,上面铺着chuáng单薄的被褥,冰凉硬邦。
陆落爬过去。放下了窗牖。
“作甚?”柏兮不悦,“你跑到我房里。又关门又关窗,叫人看到怎么说我?”
“这是重点吗?”陆落咬牙,“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陆落看出薛澜对她不信任。
信任是种主观的感受,不是你拿出证据或者辩解几句就能得到的。
薛澜不信任她而已。这也没什么,可陆落在那个瞬间隐约瞧见了磁场的改变,她的天眼看到了自己的危机。
这不应该。术士对自身以及近亲之人的危机是无法预料的。
陆落不明白这个转变的缘故在哪里,更不知道是好是坏。
柏兮说她带了晦气回来。陆落相信他能知道,故而询问他。
陆落关门又关窗,是因为这屋子太冷了,冷风从敞开的窗口使劲往里灌,她受不了。
“……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危机?”陆落问柏兮,“我从前用罗盘都算不出来的。”
“你感受到了?”柏兮眼眸一凝。
这倒挺奇怪的。
柏兮自负术法高超,他也无法预感自己的危机,只能处处留心,警惕多疑。
陆落的能耐,比柏兮预料中要好。
“是啊,这不正常,对吧?”陆落双眸紧紧盯着柏兮,希望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柏兮面无表qíng,饶是陆落紧盯着他,也从他脸上得不到任何信息。
他的沉默有点异常。
须臾,柏兮突然问:“怎么,你现在信任我了,愿意相信我的话?”
陆落就是这么个混乱的处境。
若是不求人,她没有经验,乱撞可能会伤害自己或无辜的人;若是求人,师父不在身边,柏兮不怀好意,又无人可助。
陆落听了柏兮的话,兴致乏乏站了起来。
“坐下!”柏兮却道。
说完狠话,又愿意帮忙,陆落不太明白此人的心思。
权衡一番,陆落坐了下来。
屋子里仍是很冷,风从门和窗的fèng隙里钻进来,比外面还要yīn寒几分,像浸泡在凉水里,陆落手脚全疆了。
她穿着鹿皮小靴,脚趾头生疼。
陆落有点坐不住,她无意识伸手,摸了下柏兮的被子。
被子很薄,松软稀疏的一层棉,比陆落暮chūn盖的都要轻些。
她又缩回了手。
“……我们是术士,也是人。你要分清楚,是自己预感的危机,还是看到的危机。敏锐是天xing的,哪怕不是术士也有敏锐。”柏兮分析给陆落听,“你是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要留心。”
他见陆落仍有几分迷惘,又道:“我跟你一样,我也能察觉到不对劲,风chuī糙动都会惊扰我,因为我们惜命。”
陆落是挺惜命的。
柏兮这么说,倒解了陆落的疑惑。她预感到危险,只是正常人的敏感,并不是术士的天眼。
她听了之后,心里微定,轻轻应了声,不再说什么。
“找到你师父了?”柏兮又问。
陆落不答。
柏兮就冷哼:“我知道他们在哪里,还用你瞒着我?你就这点能耐,我压根儿看不上。”
陆落无心与他争执,笑了笑,起身出去了。
前头铺子已经开门,有四个位顾客,掌柜的和伙计都在忙碌。
陆落略微站了站,又找柏兮要了账本,查看了生意之后,才准备回家。
柏兮却喊住了她。
“这个给你。”柏兮从被子底下,掏出一个铜制的葫芦给她。
葫芦凝聚了醇厚的生吉之气,是块极佳的法器。
陆落哭笑不得:“咱们都是术士,用法器防身啊?”
“没见识,谁告诉你这是防身的?”柏兮不悦。
他送人东西也带着呵斥,“这是子葫芦,我把你的生辰八字放在里头,若是你出了意外,我能预知,好去救你。”
陆落拿在掌心,沉甸甸的,冰凉入骨,似他那单薄的被。
将子葫芦收好,陆落有点过意不去,咳了咳:“你这被褥太单薄了,可冷?我记得你从前的屋子里,chuáng很软和,被子也……”
“关你何事,用得着你可怜我?”柏兮立马就生气了,愤怒呵斥她。
陆落不喜欢yīn晴不定的人,不小心错了半句他就要翻脸,跟供个祖宗似的。
她转身走了。
第039章礼尚往来
柏兮送了陆落一件很好的法器,虽然陆落不知道是如何制成的。
陆落敏锐感觉有危险,却不知危险出自哪里,于是将铜葫芦用一根线穿了,挂在脖子上。
有了柏兮作为后盾,她心里微定。
“碧云,你去买张chuáng,无需太好的,勉qiáng能躺下一个人即可;再买四chuáng棉被,送到牵丝斋去,给宁先生用!”陆落吩咐丫鬟。
碧云是个比陆落更吝啬的财迷,当即心疼了,问陆落:“账房宁先生吗?”
“是啊。”
“他有得睡。”碧云道,“小伙计还在大厅里拼了桌子、睡铺盖卷呢,宁先生有个薄chuáng板,很不错了。天再冷,也不用四chuáng棉被。姑娘,咱们善待先生是应当的,也不是您这种傻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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