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落失笑,问:“有这么好?”
“小人都说轻了,姑娘您亲自去瞧,您肯定喜欢!”伙计道。
陆落笑了笑,怀着期盼的心,到了千丝斋。
她开了几个月的布行,大致知道上品布是什么样子,下等布是什么样子,她在心里粗略估计了下。
结果,到了千丝斋,瞧见了滕元娘染的鸂鶒绫,陆落仍是震惊了。
这些绫布的白坯原就是最上等的,被滕元娘染过之后,越发惊艳。
大红的布,红得光亮柔软,颜色却不沁出半分,像大红的霞光被包裹在里头,格外的醒目璀璨。
桃红的,则是粉嫩娇艳,没有半分窒涩,似桃花的雾。
“这都是你染的?”陆落惊喜万分,无意识问道。
“是。”滕元娘道,神色虽然沉稳,却也有几分小孩子的得意。
“真好,比从前的鸂鶒绫都要好三成!”陆落道,“你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滕元娘听了此话,明明不意外,却也高兴。
她把父亲染布的jīng髓学到了。
哪怕她把染坊卖了还债,滕家的染技也会永远传承下去!
“我要聘请你做大师傅!”陆落道,“我不用你教给其他人,就是你来做染坊的大师傅!”
“我?”这下子轮到了滕元娘震惊。
她不是不相信能自己的能力,而是世俗对女人的偏见,以为女人就是愚笨而傻的。
让她挑起染坊的大梁,她想都不敢想,而且她才十三岁啊!
她睁大了眸子,既不敢相信,又带着迫切,望向了陆落。
第069章旺铺
陆落的建议,让滕元娘难以置信,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幸运!
她从小爱染布,从染料的种植、调色,到将布放到青楻大池里,她都有自己的心得。
她十岁就能在师傅们体力活的帮衬下,染出上佳的佛面金,比父亲和场头大师傅们都染的好。
“咱们家出了位神才!”父亲在世的时候,带着欣慰与遗憾道,“可惜是个姑娘,再好的染艺也是白费,合该我们滕氏染坊没这个福气,你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她父亲偷偷教她更多的调色和染艺,如今滕元娘会用家里种植的菘蓝、苏枋、红花等染料植物,调治出二百多中浸染色。
父亲也将看家的秘方,全部教给了她。
滕元娘想起来,心里就发酸,父亲真是很奇怪的,一边说女儿不行、祖业传男不传女,一边看着她琢磨染艺,又心疼极了,毫无保留教给她。
父亲只怕也是心里过不去,不该传给女儿的,以后女儿要带到外人家去,祖宗的秘方要被泄露,就不停告诉她说:“我是怕自己哪天出了事,染艺就失传了。咱们滕家的染艺,只传长男,连你叔叔们都不应该知道。”
这话是告诉她,别说女儿了,就是次男也不能学染艺,要她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过,她没有叔叔,她父亲是独子。
没想到,一语成谶,果然天降横祸,父亲离开了人世,她成了滕家染艺的唯一继承人。
滕元娘并未想过将这份染艺带出滕家。也没有想过嫁人。
她要帮衬她弟弟,把祖业传下去。
“多谢姑娘!”滕元娘确定了陆落真的要请她做场头大师傅,当即点头了,没有半分怯意。
滕元娘答应做陆落的场头大师傅,陆落当即买下了滕家的染坊。
“……这些钱,够还账吗?”陆落问她。
若是不够,陆落可以帮衬她。
想要收买人才。肯定要下血本。陆落以后想在布匹行立足。全靠这丫头。
“够的!”滕元娘立马道,不想占陆落便宜。
去年她家生意太好了,不少布匹行送白坯布过来染。父亲做生意刻苦,全收下了慢慢染。
铺子失火之后,烧掉的白坯布太多了,一千二百两是不够的。
滕元娘不想告诉陆落。
她不说。陆落也打听不出她家里的账务,更不好贸然出手。
到了正月十四。二伯母带着四姐姐,到南府做客。
闻氏专门请她们母女,让陆落和二娘陆苏作陪。
席间,陆落说起了滕家。问二伯母:“滕家的欠债都还给你了吗?”
陆落既是关心,也是变相打听滕元娘的债务。
“还有四百两没还。”二伯母道,“滕氏染坊一共欠下我们八百多两。好歹还了一半。”
陆落眼珠子转了转。
“二伯母,您知道滕家大概欠了多少债吗?”
“少说也有二千两吧!”二伯母道。“怪可怜的,烧死了当家的,又欠下巨款。你不是买了滕氏染坊?”
滕家突然有钱还债了,让二太太很吃惊。
一打听,才知道是自家的冤大头侄女,买下了滕家的染坊,花了一千二百两。
二太太觉得不值,那点铁锅、棍头、天平和青楻大池,根本不值钱!
值钱的是秘方,和会用秘方的人!
二太太知晓陆落有主见,无需她谆谆教导,也不好说她什么。
“是啊!”陆落道。
她又问二太太:“二伯母,您愿意不愿意买下滕家的铺子?”
“铺子?”二太太不懂,“那铺子不是烧了吗?”
被火烧过的房子,不太吉利;烧死了人,就算yīn宅了。
yīn宅既不能做生意,也不能住人。
“铺子烧了,地基没烧啊,盖三间铺子就是了。”陆落道。
闻氏和四娘、二娘一直默默听陆落和二太太说话。
直到此刻,闻氏才轻声道:“落儿,你太胡闹了,烧死过人的地方,怎么再开铺子做买卖?你想要赔本啊?”
“风水上说,‘火烧旺地’。滕家从前不走运,去年终于大旺,结果承不住,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总归铺子是烧了。
铺子虽然烧死了人,可大火早已改变了四周的yīn煞,让其充满了生吉福气。再在那里盖铺子,生意会非常红火的。
二伯母,我若是去买,滕元娘会以为我是可怜她,想替她还债。她自尊自重,我以后还要依仗她,不可毁了难得的信任。
所以,我忍痛割爱,将那个铺子让给了你,你若是买下,肯定会有大赚头的。”
闻氏看了眼陆落,不说话了。
陆落到底是何种用意,闻氏也看不出来,多说多错。
四娘和二娘,面面相觑。
唯有二太太沉默了。
说起信任,没有人比二太太更信任陆落,她术法有多高超,二太太领会到了。
“那好,我买下了!”二太太道,“不过,我是买地盖铺子,不是施舍,我可给不了高价!”
四娘和二娘都震惊转眸,看着二太太,尤其是四娘。
“娘怎么这样宠落妹妹?”四娘大为惊讶,“生意上最讲究吉利了,落妹妹都没说几句话,娘就买下了烧死过人的铺子,这着实荒唐!”
转而四娘又想:“落妹妹的叔外祖父是闻乐喜,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权势比阁老们都大。娘如此讨好落妹妹,是不是想接下皇商了?”
有了这层考虑,四娘一个字也没说。
四娘不开口,身为陆落姐姐的二娘陆苏,更是不愿意打搅了陆落的计划。
那边,陆落和二太太还在谈。
二太太说:“一百八十两,否则我不买了!”
“您这也太抠了,那样的一块地基,怎么也值五百两!”陆落还价。
“这可不是京师,也不是杭州、苏州,铺子也烧了,断乎不值五百两,二百两差不多了。”二太太笑道。
她们俩竟然讨价还价,最后二太太答应,她用三百二十两,买下滕家铺子的地基。
她派人去找滕老太接洽,滕老太喜极而泣,几乎要感恩戴德,当即就同意了,没有还价。
“这是姑娘帮了我!”滕元娘心里明白,是陆落的帮忙,很是感激。
第070章红坊
陆落自己买下了滕家的染坊,而她的二伯母买下了滕家烧死过人的商铺地基,一时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众人猜测陆氏的用意。
外头怎么猜的,陆落和二伯母不知道,家里人揣摩了半晌。
“……怎么买了死过人的铺子?”首先不能明白的,是老太太,“论理,你的陪嫁经营我不该管,可你们小孩子家的,不知道轻重……”
二太太都四十二岁了,到陆家二十多年,在长辈眼里,仍像个孩子。
“娘,您放心吧,这次我知晓的!”二太太笃定道,“我自有用意,您以后就明白的。”
“是落儿让你买的?”老太太又问。
二太太点点头。
老太太就想起,当初陆落帮她测看八字那点本事,厉害得叫人不得不服。
同时,老太太也有和四娘一样的揣测,她以为二太太打皇商的主意,想要讨好闻乐喜,当即不赘言了。
她不能扰乱了儿媳妇的计划。
陆落的族叔陆锦乾夫妻俩,也听闻陆落指点二太太买了件烧死过人的宅子,心念一动,陆锦乾自己来找了陆落的二伯陆其镛。
“我出二千两,这块地转给我,如何?”陆锦乾道,“我最近要新开一家当铺,正缺三间铺子呢。”
陆其镛惊愣。
自家太太花了三百多两,买了间“yīn宅”,让陆其镛头疼不已。
不成想,这么个yīn宅,居然还有人讨要?
大家都鬼迷心窍了吗?
“……你若是想要。可以去找你嫂子,此事我难以定夺。”陆其镛道。
二太太的生意,陆其镛有决定权。
但是二太太亲自买的东西,那就是她的,陆其镛不能替她送人。
“二嫂未必肯给,二哥帮忙说几句好话吧!”陆锦乾笑道,态度极其诚恳。
听他这个话风。他居然害怕沈氏不给他!
若是沈氏不同意。此事就没了回转,所以陆锦乾先找陆其镛。
陆其镛又是一惊。
原先不打算多问的陆其镛,送走了陆锦乾之后。回到了内院,找到了妻子沈氏。
“那铺子到底有什么名堂?”陆其镛问,“怎么老七来讨,还说要给二千两。他可是jīng明百倍。绝不做赔本买卖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15端木景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