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八哈哈大笑,傲然道:“我龙八的xing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你若想要,只管来取!”说着,转身昂然向城门走去。万千金兵甲兵森然,他视若无物。既然黑衣人不言战,他就再也不看一眼,连背心要害都放给对方。黑衣人凝视着他的背影,身上黑衣缓缓息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门嘶叫着挤开一条fèng,龙八踏了进去。独孤剑急忙迎上,皱眉道:“想不到金军来的居然这么快,咱们赶紧去寻俪大将军,商量对策!”
龙八面沉如水,缓缓道:“俪大将军?已经没有俪大将军了!”
独孤剑一惊,道:“怎么?难道已经jiāo战过,俪大将军殉难了?”
龙八道:“不是,他与他那五千士兵携着搜刮来的十万两银子,跑了!”
跑了?这消息宛如轰雷炸顶,独孤剑一时只觉得灵魂都仿佛被炸出了窍,脑袋里嗡嗡响着,思想一片空白。
跑了?这个要饮马huáng河的大将军,这个有着豪qíng壮志的军人,这个怀着一颗报国之心的勇士,居然在金军压城之时,跑了?
难道他所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么?独孤剑只觉得一颗心宛如被拧紧了,痛得无法忍受。他随着龙八向前走着,脑袋里空空的,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想起任何事qíng来。
他们穿过街道,那是嘈杂的,被恐慌笼罩的街道,每个人都在奔跑着,但却不知道该奔到何处。所有的士兵都逃走了,他们宛如赤luǒ婴儿般呈现在金军面前,没有一点屏障。他们拿自己一生的积蓄来供养着自己的军队,但这只军队却舍他们而去。他们怒骂着,诅咒着,却无能为力,有的人甚至幻想着这只是一场梦,赶紧跑回家,蒙着头睡觉,只求醒来后一切照旧。但却怎么都睡不着。
独孤剑费力地穿过这些人群,走进了他们驻足的那个院落。才一进门,就听到王老爹那伤痛的声音:“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小,就活不下去了,爹对不起你,爹不该相信该死的税官,爹该带你走的!”
虎子不明白爹爹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懂事地掂起脚,用自己的袖口给爹爹擦泪,一面道:“爹爹不哭。”
王老爹的泪水却落得更多,虎子见到独孤剑回来了,大喜,抓住他的衣襟,道:“大哥哥,你劝劝爹爹,爹爹只管哭。”
独孤剑无言。王老爹见到他们,猛然站起,大喝道:“你们这群畜生,骗光了我的钱,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跟你们拼了!”
他掳起袖子,向独孤剑冲了过来。但才冲到半路,对苦难的想象就立即击倒了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他哭着蹲下身来,陷入了绝望的嚎痛中。
独孤剑紧紧咬住牙,虎子看着他,道:“大哥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们,所以爹爹才这么伤心?好多大哥哥离开我们了。”
独孤剑抚着他苹果一般的小脸,柔和而坚决地道:“大哥哥绝不会走,大哥哥会留下来,保护你们!”
他说的很轻,说给虎子,更多的却是说给自己。他咬牙转身,默默走了出去。
这个陷入恐惧中的城池显得那么喧闹,一些年轻人握着简陋的武器,在街道上四处奔走,仿佛想要与敌人拼死一博,但眼中却全是惶惶如丧的神qíng;几个少妇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呆坐在家门口,不时低下头掩面哭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儒生长衫,在门口升起一堆火,将多年收藏的书籍、字画一一焚烧……
更多的,却是一片濒死的沉寂。
独孤剑的心沉的宛如石头,他走上了城头,望着万千金军。
旌旗飘扬,金营虽经方才之乱,却迅速恢复得井井有条。显然这次统军的将领极有韬略。独孤剑心中忧愁更甚。
城头上站着另一个人,降龙。他竟然还能笑出来:“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怎么,够朋友吧?清薇呢?”
独孤剑心中烦乱,随口道:“清薇自己跑了,没有回来。”
降龙讶道:“怎么,她没跟你在一起么?不行,我得去找她,万一不小心撞进了金军中,她可就脱不了身了。找到她后,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他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见独孤剑不动,回身讶道:“怎么,你不去么?”
独孤剑摇摇头,道:“我要留下来。”
降龙吃惊道:“留下来?你疯了!金军没有三万,也有两万,你留下来能做的了什么?乱世人不如狗,我们能保住自己的xing命,就算不错了!”
独孤剑抬头,望着天际那枯huáng的云朵:“降龙,你还记得在灵宝山上,我们救龙八大哥的时候,曾经说过,我们要做大侠,现在放弃满城生灵,独自苟活,还算是侠义么?”
降龙搔了搔头,道:“虽然不算,但我们留下来,也不过陪着他们死而已,于事无补啊。”
独孤剑摇头道:“不,起码我该试试。”
他踏上城头的石墙,道:“我们的热血撒在这片土地上,天下会记得,黎民会记得,山河会记得,我并未辜负侠义二字。”
降龙热血冲动,大声道:“好!咱二人的血就送给了这座城,你不走,我也不走。咱二人若是有一人能活下来,再找清薇去!”
独孤剑笑道:“也去找我的师父。”
降龙道:“你不用担心他,他早就跑的没影了!”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本来惊惧的心立即涌起了豪qíng万丈。满城黎民,要靠他们来守护,他们守护的,还有侠义!
不管这世上有没有大侠,他们就要做两个,用自己的热血,用自己的生命!
夜色,渐渐笼罩而下,这座城池中,已没有光明。
第二十二章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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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剑与降龙胸中豪qíng万丈,少年心xing,觉得万千金军又算得了什么。两人大声谈笑,回到王老爹的院落,龙八却已不在了。
独孤剑灿烂的笑脸暗了暗,降龙大笑道:“没有他又怎样?我们照样抵抗金军!该走的,始终是要走的!来来来,咱们剧饮三大杯,出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独孤剑的一腔热qíng却被浇熄了大半。他清晰地知道,金军之中隐藏着什么样的人物,如果龙八在,凭着他的大风云掌,还有一战之可能,但现在……以他们两人的本领,只怕连黑衣人手下的通天道尸都打不过!却又如何奢谈对抗二万金军?他沉默地叹了口气,四处搜寻着。
潜意识告诉他,龙八已经走了,但他却有些不愿相信。那个虽被叫做魔头,但却如此豪迈,那个以一双ròu掌孤对大军的龙八,就在此危急关头逃走了么?独孤剑心中满是苦涩,心qíng沉重之极。
这一晚总算过去,黎明的光辉尚未照耀满郢城,金军那喧天的战鼓已然惊起了所有人。郢城每个角落里都张满了惊恐的眼睛,人们惶急地抱在一起,那战鼓已然震慑了他们所有的希冀,瓦解了他们所有的斗志。当灾难来临时,人们能够选择的,唯有等待。
等待他们生命被夺取。
独孤剑皱着眉站在郢城城头,城下旌旗摩云挥舞,金军将士在号角的指挥下,整齐地列出阵势,缓缓向郢城北门bī了过来。晨风chuī得旌旗猎猎作响,合着战鼓低沉的咚咚声,压得城墙几yù坍塌。独孤剑甚至能感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急,几乎被这种无形的压力挤出了胸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降龙道:“你千万沉住气,我去去就来。”
降龙答应一声,道:“你若是也跑了,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朋友!”
独孤剑大笑道:“咱们还要共同杀敌的,岂能先跑?”
他跨上一匹马,出东门绝尘而去。
金国军队已然列好了阵势,林立的旌旗中,军队肃然站立,黑压压的望不到头。当先的帅旗麾动,一道黑流鼓涌而出,顿时杀气宛如海cháolàng打,直迫郢城北门!
黑衣人仍旧笼罩在那袭沉沉黑衣中,只是身上气势更为隐秘,杀气更寒。他身后紧紧簇拥了三名通天道尸,呈扇形翼护着他。黑衣人所修武功善于御使他人之力,此时背倚两万金兵,那浩浩莽莽的军阵之气被他借势而来,身上黑袍就宛如无边黑夜,侵侵然凌压过郢城北门。
黑云压城城yù摧!
黑衣人手抬处,gān枯的声音啸叫道:“龙八,还不出来?”
他的声音中灌满了独门真气,凌厉宛如qiáng箭,咯嚓一声响,啸声中隐含的劲气正中郢城头的战旗,战旗从中折断,飘飘落了下来。
降龙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目睹黑衣人如此威势,却也不禁暗暗心惊,禁不住犹豫道:“独孤剑这小子,不会真的跑了吧?”
独孤剑打马狂奔出三里许,下马轻轻一掌拍在马臀上,道:“马儿马儿,我若能逃得xing命,再来寻你。”
马儿一声柔嘶,小踏着步奔入了林中,觅糙吃去了。这是一片寂静的小丛林,蜿蜒绕着一条小河,在朝阳的清光中,显得格外静谧。
独孤剑忽然想到了武当,那时,他是无忧无虑的,现在,他却要为一城的百姓而战。
所谓侠义,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概念,但他知道,如果他不奋剑抵抗,虎子这么可爱的孩子便会夭折在金军铁蹄之下。郢城的百姓们他十九不识,但他知道,这里面有许许多多像虎子这样的孩子,也许还有许多像降龙这样豪迈的壮汉,像伍清薇这样俏皮的少女,只要他抵御住了金军铁蹄,他们就都能回归安稳的生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战火,本就不应该烧到他们身上。
独孤剑握紧了手中的剑,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绝决。为此,他不妨血溅五步,头颅摧,肝胆裂。
他展开轻功,向郢城北门掠了过去。
大军摧城,黑衣人宛如上古神魔,带着无上的威严,紧紧bī压在郢城之前。旌旗摩麾,金军眼见宋军避不敢战,斗志汹涌怒发,一齐随着战鼓高呼起来。每呼一声,便齐唰唰地前进一步;每前进一步,战意气势便增qiáng一分;战意气势每增qiáng一分,郢城便脆弱一分,直到如危石悬卵,摇摇yù坠!
独孤剑大呼道:“战书到!”
黑衣人yīn冷的目光倏然she到了他面前,两万金军的目光也跟着一齐转过来,独孤剑便觉心神一窒,那股庞大的战意仿佛化作实体一般,轰然怒压在他心头,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的身体分崩离析!他qiáng提一口气,双手托着那柄松纹剑,一步步,并不快,但却无比坚定地向黑衣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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