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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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气得厉害,背过身去缓了缓,才重又开始回顾她的话。他的确是没有反驳的余地,她说的都没错。他走了岔道,让她冷嘲热讽也是应该。既然如此,他倒觉得这是个摆脱她的好时机。就算他自私吧,捆绑不成夫妻,分开了,对各自都好。

  他叹息,“知闲,有句话,我早就想同你说……”

  她突然有些歇斯底里,惶骇捂着耳朵尖叫,“不听!我不要听!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既和你订了亲,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你要退亲,除非我死了!”

  “什么退亲?”门外蔺氏接到消息急急赶了来,还没进门槛便听见他们在说这个,直把她唬得发晕。

  知闲看见她便放声大哭,一头栽到她怀里,咽得喘不上来气似的。蔺氏忙不迭的安抚,“好孩子,他犯混,你同他一般见识么?快别哭,古来父母之命,要退亲,我不答应谁敢提!”

  容与无可奈何,事态越发扩大了。他这会子只后悔,不该回府里来,直接去了衙门里倒没事了。

  “到底是个什么缘由?六郎,你说!”蔺氏脸拉得长长的,“男人家,动辄退亲挂在嘴上,好看相么?”

  容与只低头不说话,因为实在难以解释。事qíng的起因是什么也辩不清了,横竖知闲是有备而来的,至始至终都在往那上头靠。她无非是觉得自己捉到了他的把柄,要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出来。如今母亲问起来,他也不知怎么张嘴,唯有保持沉默。

  他不答,蔺氏本来也没打算追究。小夫妻拌嘴是平常事,说到恨处自然没好话。非要分出个谁对谁错,自己儿子的倔脾气她是知道的,惹恼了,到最后怕不好收场。

  她转而极力安慰知闲,“可是为了昨日庆生的事?若是这缘故,那倒大可不必。来日方长的,往后有几十年。今年错过了,下年不过了?他公务忙,你多体念他。我知道你委屈,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回头叫他给你陪不是,成不成?”又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男人和孩子一个样儿,要靠你哄着,劝着。你和他吵,他就撂挑子不gān了。你是明白人,好好思量思量。”

  知闲当然知道老夫人是帮着儿子的,里头内qíng虽不方便禀告她,但她的话也说得不无道理。又做好做歹的劝,她方收了泪。心里盘算着这事急进不得,若能寻着机会和布暖谈谈才好。她既然订了亲,就应当安分守己,和舅舅不清不楚,难不成还想日后私通么!

  她直起身掖了掖鼻子,两只眼睛红红的,视线和他的相撞,波光微微颤动了一下,迅速又调开去。

  蔺氏是冲着打圆场来的,既然都收了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因笑道,“你两个,平时四平八稳的作派,斗起嘴来却乌眼jī似的。”对容与道,“你是男人,又是哥哥,让让知闲是应当。她是姑娘家,莫说她有理,就是使小xing儿,你也不该和她置气。哪家媳妇不是这模样的?你要退了亲,哪里再去寻这么好的女孩儿?你且知足吧,一个上将军,专和女人计较,还说出那种话来,活打了嘴!”

  容与怏怏躬身,“是儿子失仪,母亲教训得是。”

  蔺氏见他服管,也知道男人总归是难的。官衔再高,在家里还不是儿子和丈夫!官威同谁去讲?嫡妻不像妾室,是一体的人。受了她的气,穿了小鞋,冤也没处申。

  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心里牵痛起来,“和知闲赔个不是,这事就作罢了。快来!”

  这样的问题,远远不是赔个罪就能了结的。双方都不快,又都想息事宁人,只得一个拱手作揖,一个欠身相让,算是把困境敷衍过去了。

  蔺氏满意的点点头,“这会子还是孩子,等拜了堂,入了dòng房便是大人了。夫妻间不作兴记仇的,否则一辈子就有生不完的气。”她放柔了声气,“六郎,我瞧你脸色不好,昨夜又是一夜奔波么?”

  容与道,“姐姐家里出了点事,都料理好了我就连夜回来了。”

  蔺氏愕然道,“什么事?莫不是夏家出了幺蛾子?”

  容与道,“惊动了督察院和州刺史,所幸有惊无险,蓝笙来救了场子。如今也见过了姐姐姐夫,放了小定,等暖儿出宫再完婚。”

  “阿弥陀佛,真是造化!”蔺氏拨着念珠道,“菩萨保佑逢凶化吉了,既下了定也好,总算有了根底。许給蓝家,后福无穷。”

  知闲撇着嘴,脸上是居傲的神气。容与看得生厌,起身道,“我想起来了,屯营里还有个案子尚未决断,我上衙门里去了。母亲回屋吧,这样热的天在外头走动,是儿子的不孝。等手上事qíng忙完了,再过园子给母亲请安。”

  蔺氏道,“才回来就要走么?歇了一觉再去不迟……”她话还没说完,容与早提了剑出去了。她叹了叹,再看看这满地的污糟,也顾不上知闲复又漫出来的眼泪,指使着婢女清理gān净。再看看哭得肝肠寸断的知闲,皱眉道,“哭哭啼啼做什么呢!眼泪最不值钱,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贤惠过了头,反倒忘了要和他走得近些。我瞧你们中规中矩的,心里也发愁。你说同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连手都没见你们搀过,这不是怪事么?女人娇媚些个,不愁男人不贴上来。你和他横眉冷对,他也没趣儿不是!”

  这下子知闲哭得更大声了,天知道啊,她何尝不愿意和他亲近!多少回了,她靦着脸主动接近他,可他满眼的鄙薄,她终归是个女人,自有三分矜贵持重,怎经得一再的冷水浇心!现今到了老夫人嘴里,反成了她不愿意兜搭他。她的冤屈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又不能把实qíng和盘托出,委屈和苦闷两下里夹攻,她简直抽噎得背过气去。

  “好了好了!”蔺氏无奈上前拍她的手,“你看看,发作得愈发厉害了!我知道是六郎冷落你,我寻着时机自然狠狠说他。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眼睛。”

  她赌起气来,“我着人套车,回高陵去。”

  蔺氏脸上不是颜色了,“现在回去不是招人笑话么!家里爷娘哥嫂问起来怎么说?拌了两句嘴就回娘家去,牙齿和舌头还有磕碰的时候呢!夫妻哪有隔夜仇的?”

  她扭捏了下,“还没成亲,说什么夫妻。”

  “不是就在眼前了么!”蔺氏笑道,“等礼成了,来年添个小子,任他心再大,不瞧你还瞧着孩子呢,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满心失望后的空虚,若是真能走到那一步也罢了。她现在说不出的惊惶,还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和他的大婚究竟能不能如期举行,恐怕只有天晓得了。

  第113章隙月

  那厢布暖倒在车围子上,一张面孔白惨惨,看着要厥过去的样子。

  白天太热,只有选在晚上赶路。辞了父母出洛阳,正是天将晚不晚的时候。蓝笙因着还有公务不能陪同回来,心里又惦念,直送出城廓三十里远。再三再四的叮咛嘱托,真的有了做未婚夫的作派。

  他说,“暖儿,亲事虽订下了,你也别怕我讹你。你还是自由的,我就是给你个依托。”

  她看着他,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种尴尬的神气。她觉得对不起他,因为他注定要被她辜负。

  她凄然看着他,眼角在晚风里微凉。她觉得嗓子堵得难受,深深吸了口气道,“你给我些时间,我也想过安稳的日子,不过眼下……”

  他笑了笑,“不急,我等得。”又恢复了以往不羁的模样,拉着嗓子说,“以后不能管我叫蓝家舅舅了,给人听见我太扫脸了。叫我晤歌或是笙哥哥,两者由你挑。”

  她忍不住笑起来,这人总没正形。只是笑过之后心里又空落落的,她知道他在极力掩饰,他明明很伤心。

  她登上车挥了挥手,“再会晤歌。”

  他也挥了挥手,“再会暖儿。”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来,打湿了膝头的锦缎。

  贺兰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悔之晚矣!好好想想日后怎么办吧!看拉进个傻子进来,我早说你该嫁给我,就没有现在的进退维谷了。”

  她茫然看着车顶的竹棚子,“是他bī我的。”

  “沈容与么?”贺兰沉吟,“这事谁遇上都没法子,换作我,未必能比他办得好。毕竟你们的辈分在那里摆着,他就算有本事瞒天过海,也难过自己那一关。这世上太多的无奈,有qíng人难成眷属,人生最大的悲哀。”

  她泪眼迷蒙的歪着,头在木围子上撞得磕托磕托响。他靠过去,把那颗小小的脑袋揽到自己肩头,很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你真像敏月。”他又说一回,是真觉得像,脾气像,又单纯又倔qiáng。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对她有割舍不断的怜惜,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

  这样凄迷的夜,尤其令人伤感。两个人都很迷惘,车在颠腾,心却一直往下沉。

  布暖别过脸,眼泪鼻涕全蹭在他襕袍上,他不以为然,幽幽道,“回去给我洗衣裳。”

  她哼了声,“你府里没下人么!”

  他再次沉重叹息,“府里仆婢都遣散了,我如今是孤家寡人。”

  她艰难眨巴一下眼皮,“为什么?”

  他语调轻松起来,“也没什么,当初武家老太太薨逝,我嫌守孝忒无趣,招了一帮小戏儿在府里唱曲。后来叫人告发了,天后大发雷霆,把府里管事一应处置了。打板子,流放千里,弄得我无人可使。我想了想,既然一盘散沙,我又不常回去,索xing打扫打扫gān净,也省下不少月俸钱。”

  她目瞪口呆,“你真是个其xing与人殊的!偌大的国公府,不至于弄得一个人也不剩吧?”

  他说真的,表qíng很真诚,“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万一哪天我获了罪,至少不会牵连满门。”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说这样的丧气话,把那些不吉利的东西挂在嘴边上,叫她听得心发慌。

  她抬起眼看他,“你办事也的确不着调,荣国夫人大丧,怎么好听曲打茶围呢!不说旁的,她总归是你的外祖母。”

  说实话她又开始好奇了,不过不敢开口问他,怕招他发火,把她扔下风陵渡口去。她边忖度着,边偷着觑他两眼,连自己的悲伤难过全忘了,一心只琢磨他同他祖母的事。

  贺兰嗤笑着,“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她吃了一惊,“胡说!”

  他拿脸颊顶了顶她的额头,“你说沈容与看见我们这样,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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