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繁华/致命祸情_尤四姐【完结+番外】(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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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与上火的确是冲着那rǔ娘,谁知竟把她弄哭了,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换作以往,大概不外乎拂袖而去,可眼下她还耸肩直颈的,他要走也不能放心。

  “罢了,这事儿先搁下。”他瞧了秀一眼,“去找块缎子来给她披着。”

  还是要像端午那日牵手似的,隔着块布便仿佛有了安全感。既然表面文章如此重要,那么俗套就俗套些吧!

  边上站了一排人,不时的斜眼偷瞥,他倒不以为然,就手去拿捏她的xué位。女孩家的脖颈和男人不同,纤细得一碰就会断了似的。他头回给女人推拿,下力必须小心翼翼的,边揉边问“可重了?可疼了?”,花的心思比给上峰效力还多得多。

  布暖感觉餍足,受用得不成了就闭上眼睛。男人的手温暖并且有力,渐渐脖子似乎是活络过来了,她感慨不已,“舅舅本事真好,我瞧开个推拿的医馆也使得。”

  他笑了笑,“可不么!这个算得上童子功,十来年的下来,或者连郎中都不及我了。”

  布暖想象不出镇军大将军伺候人是什么样的,在她看来舅舅这类人天生就是qiáng者,只有人家奉承他,断没有他反过来示弱的时候。

  “是给骠骑大将军捏脖子?”她呐呐道,“我是没想到,你还要讨好他。”

  容与嗯了声,“你涉世未深,自然不懂里头缘故。做人做事,太过锋芒毕露了总不好。我那时是骠骑大将军近侍,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上将军是我恩师,与我有知遇之恩,我尽些孝道是该当的。”他又长长叹息,“若要细说缘故,当真是一言难尽。我是庶出,承不得祖荫,一步一步坐上这位置,必定要处处留心。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生在天家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何况是我!仕途艰险,并非外人看来风光无限。”

  这些话原不足为外人道,他韬光养晦十几年,能有今日是极不易的。布暖不言声,舅舅在她眼里愈发高大起来。

  少时一轮推拿算结束了,后脖梗热辣辣的,像是气血通了的样子。她慢慢转头,眼下和早晨完全不同,隐约还有细微的牵痛,不细咂已经感觉不出来了。

  “咦,都好了。”她讶道,“我还愁呢,怕今儿吃饭要僵着脖子。这会子全都好了,多谢舅舅。”

  容与不置可否,复到银盆里净手。打了胰子细细把药酒味儿洗脱了,这才直腰起来道,“枕头不好便打发人上库里拿丝棉重做去,别将就着。年轻轻闹得老太太样的,白叫我笑话。”

  布暖嘀嘀咕咕,“又不是枕头睡坏的,是外祖母边上不敢动弹。”

  容与嗤笑,“真真没出息到了家,倒好意思说出来!外祖母是老虎么?闹得你这模样!”

  说着提衽朝门前去,展了展手臂道,“害我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我去了,你歇着吧!”

  布暖讪讪道是,送到槛外。外面日头大得刺眼,她抬手遮眉,看他披着日光,缓缓朝湖心亭去了。

  第四十六章谁同

  容与走后rǔ娘秀的脸色一直不佳,楼里人缄默着,谁也不敢妄加评论。

  秀手上活计不停,人却闷声不吭的。布暖知道她受了舅舅斥责脸上挂不住,到底也不好开解她,怕火上浇油,只在一旁瞧着她把东西扔得哐哐响。

  秀满肚子委屈,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转了一阵。她心里的话不好说出口,出了口怕布暖难做人,怕闹得泼天盖日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就成了活要命的大事!

  可憋在肚子里,她和自己jiāo代不过去。她年轻时就是个要足了qiáng的,狠话凶话听不得半句。六公子当着这么多人叫她下不来台面,往后可怎么收管手底下的丫头们!

  这位大爷实在是个不讲qíng面的,犯在他手里得不着好,施排起来通没个褶儿。这顿训诫诚是瞧了布暖面子,否则道不得立时开发出府去。

  可她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小冤家!

  秀越想越叫冤,越xing儿撂了毛竹筷子,一屁股坐在席垫上好阵儿叹息。

  布暖期期艾艾的劝,“别往心里去,舅舅规矩重,才进府那会儿就听说过的。往后在他跟前留个神,别克撞他就是了。”

  秀翻眼看她,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哪个做母亲的忍心和闺女较真呢!否则总要把里头缘故同她说一说,好叫她知道知道她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她这一声叹得更响,像是把整个肺里的气都吐了出来,别过脸一迭摆手,“罢、罢,再别说了,我拼了这张老脸不要,算尽了点子力。直隆通来去也好,横竖我就是这个意思,甥舅亲原无可厚非,但教条要遵着。踢天弄井的没了章法,别说旁的,叫底下人怎么看?我劝着守礼,倒错了不成!”

  布暖不搭话,若说舅舅给她矫了脖子上的筋就是犯了大忌讳,这点她暗地里绝不苟同。rǔ娘是cao心过了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上鼻子上脸的据理力争,难怪要惹舅舅恼火。

  “我心里拿舅舅当我阿爷看,你也忒揪细了些。”布暖也带了点不满qíng绪,觉得rǔ娘的想法过于老套,自己家里人怕什么?非要弄得如天地之不仁,方称了她的意么?

  rǔ娘听了半晌不语,隔了很久才点头,“你有你的见识,爱怎么都由得你。只是往后来寻我哭,叫我再心疼你,总也不能够了!”

  又对玉炉道,“你去传布谷来,叫他套了车送我回东都去。我没有管教好小姐,等回了布府,自去给郎君娘子负荆请罪。”

  秀气狠了多少有些发恼,布暖听了不由哭出来,边擦泪边道,“rǔ娘的话儿当不起,儿真是做了什么错事,请rǔ娘拿家法惩戒儿。”

  “那我可万万不敢,你是主我是奴,这天底下断没有奴才打主子的道理。”秀背转过去抹泪,边道,“容我回东都,我离了这里眼不见为净。”

  布暖脾气犟,在她看来秀简直是无理取闹,便扭身坐在圈椅里再不说话了。

  香侬和玉炉一看真要出事,忙两头劝慰着,“娘两个竟要结仇吗?以往好得什么似的,为这点子事就上头上脸,什么趣儿!”

  秀夺过香侬手里牵的画帛道,“姑娘人大心大,我这奶妈子顶什么用?我尽心尽力伺候她,哪样不是为她好?如今枉做小人,我死了心也不甘!”

  布暖也是满肚子冤屈,哽咽道,“我不好,rǔ娘只管教训,做什么非要回洛阳?若是不愿陪我寄人篱下倒是另一说,我不qiáng求,即刻让人送你回去就是了。”

  秀何尝是这意思,自己奶大的ròu,莫说这里玉粒金莼养着,就算是露宿街头也要守在她身边。只是如今这qíng形叫她那样忧心,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要求得布暖理解很难,她是个单纯的孩子,想不到那么长远。或许自己的确是杞人忧天,但过来之人,瞧人瞧事总归要复杂得多。将来究竟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若是布暖找了个好归宿,娘舅疼外甥常走动,并无不可。但目下两个都未婚配,甥舅之间就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当真夹缠不清,那祖祖辈辈的老脸就顾不成了。

  玉炉在布暖旁边绞着手指道,“少说几句吧,秀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今儿发火明儿就消了。你是晚辈,低头认个错就是了。顶着风上,回头再闹得洛阳那头不太平。”

  香侬也宽慰rǔ娘,“快别恼,咱们都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这会儿撒了气,真回了洛阳就不会牵肠挂肚了么?小辈儿原不该言语,可我还是劝你一句,您老人家福大量大,六公子说几句也不扫脸。只怕军里三品的郎将都要吃他的排头呢,何况是你我!全瞧着小姐的面子吧!你舍不得她,谁不看在眼里?她如今这样,府里祖母舅舅疼爱是好事,若他们爱搭不理,那才不是人过的日子!”

  秀只得长叹,这话也是!怎么办呢,在人家手底下,纵不高跳不远,这叫英雄落难,眼下也只好这样了。

  布暖回身看,秀一片愁入肝肠的模样。自己到底不是铁石心肠,小时候偎在她怀里,那种亲,除了母亲再没有了。如此这般,梗了一会儿脖子也就蔫了底气,低头蹭过去道,“rǔ娘辛苦一天,去房里歇会子吧!你才刚的意思我明白了,往后自当警醒,再不叫你担心了。这么的呕下去没的气坏身子,儿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忤逆,不好向父亲母亲jiāo代。”

  别人家怎么样不知道,但布家是诗书旧族,忠孝摆在头一条。rǔ娘喂养她呕心沥血,这份qíng比海还深,所以她人后都以儿自称。倘或洛阳的父母知道她这样不孝,定然是饶不了她的。

  秀抬起头瞧她,她尚年轻,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眉眼间仍旧稚气未脱。这么个孩子,爱玩爱热闹,对人不存防备,拿什么理由来苛责她!想是自己胡思乱想,把六公子看成了歪门邪道。人家分明是朝野jiāo口称赞的君子,不论心里什么想法,名声顶要紧,总要顾忌着。

  她抚了抚额,只觉心都掏空了似的,乏力的起身道,“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好,你可记住了?”

  布暖弓着身应承,“儿都记在心上。”

  她怅然不已,“罢了,我先回房里去,你也歇歇吧,等到了饭点儿我再起来伺候你。”

  香侬和玉炉送她出门,笑道,“你自去睡,小姐这里有我们,你不必起来。回头我们送饭进你屋里去,叫你也做回老封君。”

  秀听了这话方一笑,啐道,“没正形的丫头,倒拿我打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转头我来收拾你们。”言罢自迈过了门槛,往隔壁去了。

  一时屋里人悄没声的散了,只留香侬一个在跟前随侍。

  布暖jīng疲力尽的躺倒下来,窗上竹帘把一面阳光裁剪成千丝万缕,偶尔有风chuī过,篾子起起伏伏,水波样的婉转涤dàng。她别过脸看香侬,“你瞧rǔ娘是怎么了?这两天总是心事重重,适才又当着舅舅的面来了这么一出,闹得我在舅舅那里没脸。”

  香侬不知怎么说才好,歪着脑袋想了会子,“兴许她有她的道理吧,上了点岁数的和咱们不一样,见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不过她对你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我在洛阳时有个一道被卖的小姐妹,她们家也养着位小姐,只因亲娘死得早,擎小跟着奶妈子长大。那奶妈人不厚道,一头克扣小姐用度,一头借着小姐名头常在库里支钱。小姐是没出阁的姑娘,念着qíng分,自己吃亏从不编派奶妈不是。那奶妈子纵惯了,到最后收了人钱,竟要想法子把个大姑娘说给人家做二房。”

  布暖颇为义愤填膺,“有这样的事?那奶娘的心肝是黑的么?换了我是那女孩,不拿家法狠打她四十棍,再撵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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