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骇然。
连我也小小惊讶了一番,没想到陌溪的箭法竟然如此jīng准。
“不要!”一道尖利的女声突然从军队后方传来,一个女子踉踉跄跄奔至陌溪身边:“不要!陌溪不要!他好歹是养育你的师父!陌溪……”
阿柔的突然出现惊了陌溪的战马,这马脾气不小,前蹄立起,眼瞅着便要将阿柔踏于蹄下。陌溪拉住缰绳,但是这马却像发了狂,怎么也拉不住。
而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人给陌溪的马使了暗器,他们想让众人看见他踩死了阿柔,将他无德的恶名坐实。
我心中怒火直烧,我的陌溪求不得皇位便罢了,可却不能让你们这么欺负的!
一挥衣袖,yīn气飞散而去直直打在阿柔的身上,将她拍开几丈远。
我现了身,落在陌溪的马前,掌心凝气,将马身上的暗器吸出,反手便仍了回去。那军士闷哼一声被打晕过去。
我的突然出现使得众人一阵惊惶,大叫着妖怪,连连退出去好远。将我与陌溪围成一个圈。
陌溪翻身下马,紧紧拽住我的手,眉眼间皆是震怒,急急在我手心写下“回去”两字。
“你身边就是我该呆的地方,你让我回哪里去?”
我反问,陌溪一时无言。
我看不懂他眼里的流转的神色,突然想到,我想与他厮守一生,但是他想不想呢?他会不会在以后的生活当中仍然惦念着皇位,怪我……我心里拿不准,转身问道:“陌溪,如果我可以帮你夺皇位,但是从此以后再没三生。用三生换个皇位,你换不换?”
他盯着我,眼里的神色变得愈发奇怪。
正在此时白齐突然道:“三生姑娘,你养育陌溪长大,如姐,如母,而他却对你生了龌龊的心思,现在你还想救他?”
四周皆是窃窃私语的声音,陌溪握住我的手一紧,怒极
反而冷静下来,望着白齐,眼中的杀气骇得我也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安抚似的拍了拍陌溪的手,笑了,也知道为何白齐要帮着陌溪救我了。他想让我成为制衡陌溪的一颗棋子。想让陌溪身败名裂个彻底!
“白九,最近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没由着陌溪心善的救了你,我们现在的日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白齐脸色微微一变。陌溪垂眸。
我道,“可是时间不能倒退了,我和陌溪终是救了你,也终是走到这一天。我素来不喜欢你,想来是对未来有几分预感吧。你说陌溪恩将仇报,但是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之徒!你带陌溪走后教他武功,却让他帮你上战场,你担着一个首领的名义,让这个孩子为你卖命,当他帮你攻下了城池,你却只道他想要你的皇位而将他诛杀。”
“白九,你是欺我的陌溪不会说话,正好任你对事实瞎编乱造?”
“哼!妖女休得含血喷人!”他衣袖一挥,箭矢飞she而来,陌溪伸手将我护在身后。
我一声冷哼:“我喷人总是比你喷粪的来得好。”掌心yīn气在虚空中一推,飞she而来的箭皆被chuī飞。
我还想骂人,忽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急速袭了过来,我心中不以为然,随手一拍,没想到那东西竟然猛的炸裂开来。
眼前一花,我心道糟糕,下意识的握住了陌溪的手想将他护在怀中,慌乱之际一时竟没拉得动陌溪。接着眼前一黑,我只觉有个身体沉沉的压在了我身上。
爆裂声不觉与耳。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我舔了舔嘴角尝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意识到这是什么,我不由浑身发寒微微颤抖起来。
“陌溪。”
没人应我。这一世他从来就没有应过我。
等那些声音渐渐消失,压着我的身体依旧没有动静。我抖着手,从那身体之下爬出,等看清眼前这一幕时,脑海中瞬间变得空白。
“陌溪。”
护住他身体的铠甲已经裂开,背上被扎入了数不清的针,我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去触碰他。
他的脸颊贴在地上,沾染的泥土,阖上的眼不再睁开,更不会温柔的看我。他的手还拽着我的衣袖,就像小时候跟在我的身后,就怕我走快了一点将他丢下。
我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衣袖之上,血迹晕染的两个字——
“不换。”
我傻傻一笑,突然觉得之前问的那话是多么愚蠢。
陌溪死了。
尽管知道他只是历完了劫数,他只是去了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是我仍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澎湃而出,将我淹没。
他的劫数历完了,我与他唯一的jiāo集也就没了。
再不可能厮守,也没有下一生。
我埋下头,贴着他已变得冰冷的脸颊,在浓郁的血腥味中鼻尖忽然嗅到一阵芬芳,梅花香。
看着从他衣襟中掉落出来的红色梅花,我不由浅浅笑了,而心中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寂然。
“陌溪,你可知我为何喜欢梅?”我轻声道:“那是我与你缘分开始时的第一抹暗香,我喜欢的,只是因为遇见了你。”
此时我方才明白,为何陌溪每次到地府转世时都会那样生气。他气的只是我不懂爱惜自己。让他如此疼痛。
“叛将已死,速速捉拿妖女!”
不知是谁如此吼了一声。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bàonüè的嗜杀之意。陌溪已死,我与他也不会再有jiāo集,这人间没了陌溪我又有什么好留恋的?阎王让我不得杀人,但是这些人确实欺人太甚,我便是将他们都杀了又如何!
我本来就生在忘川,生在已殇之地,我还怕什么?这些凡人,愚昧而无知,通通杀了才能还天地一个清静。
我抬起头来,遥遥望着城楼之上的白齐,哈哈一笑,将忘川千年的yīn煞之气皆集于声音之中,凄厉犹如厉鬼哭啸。
凡人如何受得住。一时间惨叫哀鸣声不绝于耳。
我听着只觉无比舒慡,笑得越发愉悦。
数十万士兵皆被此声震得七窍流血。我心中不管不顾,只想大开杀戒,让这宫城之外血流成河,污了那皇宫的浩然之气。
“三生!”
遍地哀嚎之中,忽有一道镇定的声音清明的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止住笑,转眼一看,却是长安。
他身着流波的衣裳,晃眼间,几乎让我以为看见了重华。眼眶一热,有液体自我眼中滚落而出,我随手一抹,却是一手的血。
三生石的血泪。
长安神色不忍道:“三生,勿入执念,勿生魔心。”
我冷哼一声。
长安叹道:“三生,你可想清楚,大开杀戒乱了天地运行之规便要受魂飞魄散之刑,这不过一场劫数,你助陌溪渡了劫,而自己却毁了千年道行……”
“那又如何?”我笑道,“我本就是颗石头,魂飞魄散了还是颗石头,还省得为世间之事cao心,有甚不好?这些人杀了陌溪,不管陌溪是不是渡劫,他们杀了陌溪便是真的杀了。我要他们偿命,没什么不对的。”
“三生。”长安神色悲悯,“你失了陌溪心痛不已,而这数十万人皆是生灵,他们与你一样有所爱之人,你杀了他们,又让他们的爱人如何是好?”
我一怔,回头看那些人。有的还在痛苦挣扎,而有的已经气绝。像陌溪一样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不该杀了陌溪,但是我也没权力杀了他们。
浑身凝聚起来的yīn气一散。四周的哀嚎声骤减,只剩一些细小的呻吟。
我突然想到,这三生不过是陌溪许我的一场美梦,这梦迟早也得醒的。而今陌溪走了,不过是让我醒得早了一点,
大梦初醒。
“长安,你已能窥得天机,好好修炼,他日必成气候。”
我坐回陌溪身边。握住他的手,摸了摸他已僵冷的脸颊。
这三生,完就完了吧。
我缓缓闭上眼,断了心脉。
魂魄飘出,这次来接我的却不是黑白无常,而是阎王身边的冷面判官。他手中的毛笔一挥,我只觉腕间一沉,一副铁链已经套了上去。
他道:“三生,你破了杀戒,我接你回去受罚。”
我只有点头,再无多的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快乐……虽然它快完了。
16
16、尾声,无殇...
剜心。
阎王神色肃穆的写下两字。
我跪在阎王殿上,头一次向阎王磕了头。
我在人间少说杀了数千人,已是大大的扰乱了轮回秩序。处以剜心之刑委实轻了些,想必阎王在暗处定为我背了不少压力。
我到地狱行刑之前黑无常拉着我好叹息了一番,道:“本来就是个石头,好不容易生出了点心思来便要将心给剜了……虽说还是个灵物,但是和块会动的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我道:“这不是还有脑子么。”
黑无常继续摇头晃脑的叹息。小鬼甲、乙也是一副哀戚的模样。唯有白无常还是素日的冷脸:“可悔?”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回了冥界,陌溪定是知道的,他现在已历完了劫。作为一个神君,替我求求qíng,说不定我还可以免了这次责罚。而且我这次受罚,在别人眼里看来大多还是因为陌溪。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连来冥界看我一眼也不曾。
我想了想,摇头道:“不悔。”
“为何?”
我回头望了一眼看不见尽头的huáng泉路,那里有鬼魂不断的走下来,而在我眼中却只剩下了那些路边妖艳而孤寂的彼岸花,一如初见陌溪的那一日,被人界倾泻日光扑洒了一地。
“偏生就有那么巧,被我撞见了。我也无可奈何。”我叹了口气,自嘲道,“兴许没了这颗心,就会后悔了罢。”
白无常没再说话,一直送我到行刑的地方才转身离开。
剜心的过程很顺利,给我施刑的鬼下手很快。我才感觉刀尖刺入胸口,那一直在我胸腔中温热跳动的心脏便被取了出去。直至伤口被fèng合,我才感觉到了疼痛。
原来,石头没了心也是会痛的。
冥界有规定,被处以刑罚的灵物或是鬼怪不能得到帮助。所以那天我是独自爬回三生石中的。血淌过胸口,渗透衣服,落了一地。
后来,我在石头里养伤时,小鬼甲偷偷跟我说,我落在地上的血迹上长出了一朵朵散发着芬芳的花,有人唤作梅。很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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