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出门外,反倒是他怔在屋中,我奇怪的皱了皱眉,又回去将他胳膊一拉:“怎的跟个娘们似的,上次你陪着那老和尚杀我的时候下手可没这么犹豫。”
待走到菜市口,已有军士将架子搭好,我瞧着有几个士兵很是面熟,想来这些也是将军府的人。他们见到我毫发不伤的拖着国师来到这里,一时间都傻了。我翻身一跃跳到台子上,身形飘逸轻灵看得围观群众共一阵赞叹。
我用绳子将自己糙糙绑了绑,冲下方的国师招手唤道:“哎,好了好了!”
大国师此时却没有动手,他紧蹙着眉头望着我。我也将他gān望着。
突然,旁边冲出一个妇人,是那日陪着施倩倩上门来挑衅的女人。
她看见我大吼大叫起来:“就是她!她是妖怪!她魅惑了尚书郎的神志,又对我家小姐施以毒手,以至于我家小姐至今不醒。国师,大国师,你一定得帮我们将此妖除了,以绝后患啊!”她拉住国师的袖袍一阵哭号,这哭得当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若她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我,我怕是也会与她一起同仇敌忾一番。
国师眸色冷了冷,挥袖拂开她,冷声问我:“可有何辩解?”
我叹气:“我真不是妖怪。”
一个jī蛋砸在我的衣裙之上,一个穿着富贵的小孩自人群中钻了出来,举手又砸了我一个:“你欺负阿姐!你是坏人!你又抢了我阿姐喜欢的人!陌溪哥哥明明是喜欢我阿姐的,都是你!”
看着衣裙上的两个jī蛋我眉头为不可见的挑了两挑,而更撩拨我心弦的,则是他那两句话。我一声冷笑,指尖一动,那小子便被我隔空举了起来:“小子,你姐喜欢他,可是他喜欢的是我。”
他在空中左右挣扎着。那中年妇人哭号声越发大了一直叫着:“妖女休要伤害我家小少爷!”周围的群众也是一阵吵吵。
“休得伤人!”国师一声冷喝,我只觉身上捆绑的绳索一紧,指尖无力,那小子自空中落下,被那妇人接住。
紧接着浑身一灼,一把火自我的脚底燃起。
三昧真火。
这凡人还真的修得了三昧真火,着实不易啊。
其实我是怕火的,冥界的灵物没有几个不怕火。只是若要验出妖怪与灵物的区别,用火炼一炼确实是个好办法。因为妖怪被火烧过,会留下内丹,而灵物或是人类被火烧了之后则什么都不会留下。
我并不怕死,因为从每种角度来说,我从来都没活过。huáng泉路,忘川河,是我的故乡。
我本就生在已殇之地。
火灼烧得我浑身剧痛,恍惚之中,我又见到了我的老熟人。他们正在半空中看着我被火焰包裹灼烧。我想与他们打招呼,却痛得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上的灼痛渐渐轻了,黑白无常手一转,我便到了他们身边。身子是久违的轻盈。
“哈哈!”黑无常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见过这么多死法,三生,你这浴火的模样看得我哥俩都被震撼了几番啊。”
他脸上的表qíng是如此欣慰,让我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唯有拱手与他们客套了几句,转头往下一望。周围的群众和那个妇人都欣喜不已,欢呼着大国师的名字。而那国师却独自走上高台之上,双眼在一堆灰烬中寻了一番,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走吧,回头和哥俩说说,你这一生过得如何。”
“等等,你们且在这里等我一等,我……我还有点事未完。”
他俩对视一眼,白无常道:“战神?”
我点头。
“速回。”
皇家龙气依旧浩然,好在我现在已成了灵体,进去要容易多了。
我看见陌溪时,他正站在皇帝的书案对面。
他躬身道:“愿皇上能保我妻平安。”
皇帝品了口茶道:“女子终归只是女子。”
“皇上,三生乃是臣命魂所系。”
我心中一dàng,温暖满满的溢出。落在他身边,从他身后圈住了他:“陌溪,遇见你,三生有幸。”
陌溪身子微微一僵,他猛的向后转过头。眼睛穿过我的身子,不知落在了何处。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陌溪突然拔腿往屋外走去。
“大胆!”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喝。皇帝伸手拦住了太监。陌溪走出大殿,在宫廷的道路上疾奔起来。
我一路跟着他。
他先回了家,看见屋中空dàng无人,脸色顿时如纸惨白。独自静立了一会儿,又奔了出去,他在路上问了不少人,终是踉跄着脚步跑到了菜市口。
彼时大国师正站在高台之上,手握一把白灰,凝肃道:“我以大国师之名,为此女三生澄清,她并非妖怪。”
此时,耳边所有的嘈杂似乎都已隐去,我只见陌溪眸中一空,往后退了两步。
我想上前扶住他,而手却穿过他的身体。
我一声叹息。
“三生……”他轻呼我的姓名,带着无法诉说的悲怆。
我答:“嗯。”却恍然想起,他现在已听不到我的声音,看不见我的身影。
“三生。”
“我在。”
而在他眼中,我已不在。
陌溪的此生,三生已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这真的是一篇很轻松很很轻松的文章哦~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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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他是在护你啊。...
再踏入冥府的那一瞬间,我脖子后微微热了一下。是阎王给我留的三个印消失了一个,这表示陌溪许我的三生已完结了一个轮回。
回冥府后我不再喜欢沿着忘川河独自散步了。因为再如何走也只是一人。
我日日倚在石头边等着陌溪再入轮回,然后我就和他一同去人间历劫。
在冥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当我看见一个算是熟人的身影之时,我方知人界已经过了四十余载。
我笑吟吟的将他望着,他也看见了我,怔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
“大国师,好久不见。你的容貌倒是没多大变化。”
他并不理会我的打趣,眉头微皱:“为何还不入轮回?”
“我等人。”
我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倒让他又是一愣。他默半晌,叹道:“是我害得你们天人永隔……”
我摆了摆手,正要说这一切都是天命劫数,他又道:“你在地府等了他一生,他在人间为你守了一世,断了你们今生的缘,是我过错。”他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坚定道,“因果轮回,此生我欠你们的,下一世定会将它还回来。”
“不用不用。”我忙道,“这是我与陌溪之间的事,犯不着将你这外人扯进来。”
他摆了摆衣袖,摇头叹气翩然而去。
我想这在人世间活得过久,总是免不了有用自己的观点去揣度并且确定别人的心思这个毛病。
他今世再是个道法高深的国师,一碗孟婆汤下肚,一座奈何桥跨过,一口轮回井跃下,前尘往事皆忘得gāngān净净。
下一生永远弥补不了上一世的过错,
国师投胎之后,我琢磨着陌溪也该到冥府来了,便每日照着忘川河梳洗打扮,将自己弄得整洁得几乎与yīn森的地府有点不搭调。无事的时候便在石头下学着凡人的模样,捡跟棍子,画着圈圈,嘴里喃喃着:“陌溪快下来陌溪快下来。”
许是我的诚意终于感动了上天,那日我正将自己装扮好,刚在石头上摆了个姿势,陌溪践踏着huáng泉路的彼岸花,怒气冲冲而来。
是的,他怒气冲冲。
我还在怔然,一团明晃晃的火焰夹杂着灼热砸到我脚边,我骇了一跳连忙躲开。
周围看热闹的灵物和小鬼们一见到火立即便消失了身影。
我不明所以的望向陌溪,此时他的相貌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天人之姿。
只是这天人发起火来着实让人莫名其妙。
我心中有点委屈,等了这么久将他盼来了。一见面话都未说一句,他便直接对我动手,真是甚伤我心,甚伤我心!
他欺身过来,动手便要扣我的手腕,我护着命门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他的爪子。
他冷哼一声:“这倒是知道躲了,这倒是知道害怕了,你怎的不由着我抓,由着我烧了?知道自己这条命得来不易,舍不得丢了?”
我琢磨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陌溪,你是在气我?”
“气?”他一声冷哼,“我何气之有。你护我一生,又以身做盾,替我挡劫,我谢你都来不及,哪敢有气。”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确实不知你有什么好气的,然后想戳破他这个言行不搭的表现。但是看见他眉间丛丛的怒火,我还是闭嘴忍了下来。心中的委屈更甚。
见我一脸委屈,泪眼朦胧的将他望着,他的面色僵了僵,生硬道:“不许哭。”
我依旧波光潋滟的将他望着。
他额头青筋跳了几下,终是长叹一口气:“罢了。”他眼神一软,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无奈笑道:“说到底其实是我的过错……”紧接着他面色狠狠一沉,“你身上的yīn气怎么如此重?”
我娇羞的掩面:“因为想着你快来了,所以我日日用河水梳洗,你瞧我如今这模样,可喜欢?”
陌溪沉默了半晌。
我道:“我日日都将东西好好收拾着,就盼着你下来。陌溪,你什么时候去投胎,我同你一起去。”
他紧蹙眉头:“一起?”
“当然。”
他手腕翻转,一道金印打在我身上:“五十年内,你不得出冥府。”
我大惊:“为何!你说过许我在人世活三生的。”
“没错,不过是让你五十年后再去罢了。”
“可是你也答应过让我勾搭的。”
“五十年后你自可去勾搭。”
“可那时你应当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我找到你后与你一起的时间会变得很少!”
“如此,便别找了。”
言罢他迈步跨向奈何桥。我气得抓了一把泥直接砸到他的后脑勺上。
他背着我,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qíng,只是孟婆突然跪了下去,深深的磕头道:“神君恕罪。”
我这才想起,冥界huáng泉路上的泥土被万鬼践踏,当是这三界中极肮脏之物,我将这泥砸到了他头上,对于天上的神君来说,是天大的侮r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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