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濯香_语笑嫣然【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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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客栈的楼梯上款步走下来一个人。

  约么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当壮年,却带着早生的华发。他问阿青,你决定了么?阿青咬咬牙,垂首作揖,是的。

  是的,我决定了,尉迟先生。

  若是江玉楼也在场,他便会认得,那华发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猜心夺魂,尉迟缙。这几个月,阿青走遍了大江南北,只为了搜寻他的下落,他想请他医治桑千绿,弥补自己所犯的错。起初,他记恨旧事,怎么也不肯答应他的请求。甚至对他恶言相向,多番的奚落折磨他,使他受尽了平生从未有过的屈rǔ。后来,是他坚决的态度撼动了他,他开始心软。

  但彼时。

  江玉楼在远郊的雎鸠谷。他和他的敌人凶猛对峙。丝毫也不知道发生在别处的事qíng。有一个瞬间,山谷中的腊梅花瓣纷纷飘了起来。夹着一点细细的白雪。江玉楼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桑千绿,她那么焦急那么忧心的奔跑而来。

  江玉楼的嘴角的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这一笑,便分了心。

  扇头微略一偏,擦过对方的衣袖,却是划了空。而自己的咽喉,偏偏送到蛇芯般的剑尖上。剑锋一横。在脖颈处划开一道殷红的血口。

  血喷涌而出。

  江玉楼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可是他却那么分明的听见了桑千绿嘶喊的声音,玉楼,玉楼。他看到女子含着泪扑过来,揽着他,就像从前他在她的怀里赏月饮酒。那姿势,那温度,熟悉,也真真切切。他吃力的张了张嘴,道,绿,你认得我了?

  认得。

  桑千绿狠狠的点头。这时,阿青也跟过来了。江玉楼看到他,开始有一点相信这并非自己临死前的幻觉,他问他,你治好她了?阿青点头。在尉迟缙刚刚恢复桑千绿的记忆的时候,她便猛地冲出了屋子。那急迫的表qíng说明了一切。——纵然阿青和她有过一段相处,如朋友,更如恋人,可是,到底在她的心里,始终也盛载着江玉楼,记忆恢复了,有关江玉楼的一切便跃然纸上,清晰无比。阿青想,他自己果然是淡下去了。

  然而。

  这依旧太迟。是弄巧成拙的讽刺。是啼笑皆非的结局。也许江玉楼曾经那么那么期待桑千绿能重新和他以恋人的身份相认,他们再度携手把臂同游,彼此依赖,彼此照料,可是,在这一刻,他看到桑千绿的眼泪,他才知道,或许真是天意注定了他们总是要错开,曾经有过的甜蜜温存再也回不去,他宁可她还像昨天那样,冷漠的对他,那样,便不会为他的死伤心难过了。

  阿青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本以为,千辛万苦的找来了尉迟缙,修复了桑千绿的记忆,将她归还江玉楼,便是成全一对有qíng人。自己的卑微的欺骗的生涯就此到头。可谁知道江玉楼终也敌不过命运。

  他和她,谁也敌不过命运。

  桑千绿血泪盈襟。

  这世间最脆弱的水滴,一点一点漫开在萧瑟的山谷,淹没了江玉楼的呼吸,也淹没了阿青所有的惭愧与憧憬。

  后来。一切都恢复原状。

  桑千绿常常觉得,在周遭熙来攘往的人流里,隐藏着江玉楼熟悉的身影。她想,也许在将来的某天,他还会跟从前一样,带着奇迹,活生生的站到她面前。

  那时,她再不会冷落他。

  她开始学着江玉楼的样子在扇面题诗,无论是晓风残月的柳郎中,还是大江东去的苏学士,一首首诗,一阙阙词,她驾轻就熟。她亦很少再为其中的零落悲怆而落泪。那眼睛仿佛装了一层铜墙铁壁,再不会轻易的就哭成殷红。

  也许江玉楼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担心她的软弱,却不知道她骨子里仍是坚韧。摘洗记忆,根本多此一举。

  她可以不哭,不痛,安静的将他保留。然后等待伤口结痂。

  就好比——阿青——他再也没有在桑千绿的面前出现。但他却总是在暗处偷偷的守护她,或在她遇见危险的时候,不露痕迹的帮她一把。她的容颜在他的记忆里开花。她的安危是他此生仅有的牵挂。哪怕隔得再远,再远——

  他心满意足。无悔无怨。(完)

  四、【十二濯香令之chuī魂笛】

  楔子

  江湖中,一直都不乏奇珍异宝。譬如,炽焰神珠能解百毒,净水杨枝可使枯骨生ròu,绛仙舍利可通经脉,养气血,令服用者增加数十年的功力。而这些,却在近半年的时间里,纷纷失了窃。原本以拥有此等宝物而自居的,门派,扼腕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

  红袖喽那日便来了客人。只不过,并非江湖中人,而是普通的商户。那户人家姓留,来的是留家的老夫人。老夫人说她的丈夫患了罕见的恶疾,急需九尾灵芝保命。而九尾灵芝在洛阳雨垢山庄,山庄的主人在多年前受过留老爷的恩惠,便答应赠灵芝以报恩。

  所以。

  刘老夫人到红袖楼,便是要雇一名保镖,随同留府的管家一起前往雨垢山庄。将九尾灵芝安然地带回扬州。

  一切都极低调,极秘密。

  【风月清】

  动身的日期,定在八月初三。卯时。

  晨光微霁。

  昔瑶惯了早到,落幽亭畔,空空dàngdàng,尚且没有人影。她便掏出腰间的短笛,幽幽的chuī奏起来。短笛是她的武器。她可以chuī奏出清扬婉约的曲调沁人心脾,也可以chuī奏出锥心刺耳的魔音,使听者头疼yù裂生不如死。

  因而,红袖楼的清韵小主宋昔瑶,便有了致命的武器——

  chuī魂笛。

  chuī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

  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

  冷不防,背后窸窣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朗朗的清吟。昔瑶便收了笛,心想,必是约定的留府那位管家来了罢。管家大多是老态龙钟唯唯诺诺的模样,只不过,这一个,听声音,却似风华正茂的年纪呢。

  她微微一笑,转身的同时,以调侃的语气说道,留管家只顾借鉴前人的jīng词妙句,却何你我眼下这所处的意境不甚相符呢。

  呢字的余音,仿若飘渺的缎带,还缠绕在舌尖没有走远,却突然,怔住了。

  昔瑶那么清晰的看到前方施施然步来的男子,约么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白衣,潇洒倜傥,微笑的神态淡定而优雅。

  可是。

  可是他怎么是留府的管家富曲呢?他分明是白鹭原啊。五年钱在蜀中一带颇有名气的玉面神捕白鹭原。传闻他悄无声息的退隐江湖,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但如今,他却出现在这里,拿着留府的令牌向昔瑶证明他的身份——

  留府的管家,富曲。

  此时,白鹭原再淡定,眉眼间也是轻轻地动dàng,怔忪道,好久不见了。没有想到,红袖楼派来的人会是你。

  我也没有想到,我还能再遇到你。昔瑶咬牙切齿说道,温柔的神色,瞬间变得刚硬冷凝。这让白鹭原觉得尴尬。稍低了头,问,你还在恨我?

  恨。

  一个字,重重地从唇齿间砸出来。如有千斤。

  昔瑶怎能不恨呢?当年,父亲本是当地受人敬重的教书先生,机缘巧合,认识了白鹭原,彼此引为知己,忘年相jiāo。但后来的一场变故,白鹭原认定了父亲便是杀死胡家小姐的凶手,他将父亲送入官府的大牢,而父亲则因此羞愤不已,宁可已死谢清白。

  昔瑶认定父亲是无罪的。

  父亲那样慈眉善目的谦谦君子,怎会杀人?而且,还说是垂涎胡家小姐的美色,因jian未遂。想想这些,昔瑶的拳头似要将短笛捏碎。

  昔瑶虽然好奇,白鹭原为何隐姓埋名退出江湖,而只到普通的商府做管家,但她却偏不开口询问,好像对方的事qíng自己一点也没有兴趣知道。白鹭原则始终保持低沉的脸色,他实则也有很多的话想和昔瑶说,但是,对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表qíng让他难以启齿。他犹豫了半响,索xing缄口不言。

  【葵嫣酿】

  有时候,白鹭原会赞美昔瑶的笛音。——她知道那不过是他想缓解彼此气氛的尴尬。但是,再公式,再虚假,也还是会dàng漾。

  夜阑人静时,她便倚窗chuī奏。

  每一个音节,都是怅然。

  从扬州至洛阳。他们日夜兼程。总算是安然到达了鱼垢山庄。那山庄只是江湖众多门派里毫不起眼的一个。陈设与装潢,也是单调普通。他们表明身份后,由家仆领着,在大堂里坐了片刻,便听见一声朗笑。

  两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李某已经命人准备了gān净的厢房,且留两位在此多住些时日,好让李某略尽地主之谊。

  人未至,声却先到。

  然后大门外便矫捷地跨进一个人来。中等身材,衣着整齐。年过而立,面上有些微虬髯。那便是庄主李云雷。

  当夜,他们留宿鱼垢山庄。翌日清晨,昔瑶便以留老爷急等灵芝续命为由,谢绝了李云雷热qíng的挽留,带着九尾灵芝,离开了洛阳。

  马不停蹄。

  溅得尘土四she,有些犀利的bào躁哦的味道。

  经过一处山涧的时候,白鹭原勒了缰绳,唤道,昔瑶,奔走了大半日,何妨稍作歇息,纵然你不累,哪马儿也未必能支撑太久。昔瑶听罢,面色一沉,回转头,白鹭原已经栓了马,在山涧旁悠然地坐了下来。她便冷声道,你竟是毫不关心留老爷的病况么?

  生死有命。白鹭原似笑非笑道。

  可是谁又知道,昔瑶也并非真的那样急于完成任务,或者是真的心系什么留老爷的安危,她只不过想尽早的结束了这一切,好让她和白鹭原之间不再有牵连。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对,仿若一种折磨,分明是她恨了多年的一个人,可还是让她觉得暖心,她无所适从,每每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他谈笑的表qíng,他的关怀,夸赞,所有的所有,就好像在周围生出泥泞的大沼泽,使她越陷越深,越深,便越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处理彼此的关系。

  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不如痛恨。

  昔瑶即恼怒,且仓皇。她扔下一句冰冷的话。勒转了马头,两腿轻轻一夹,疲惫的瘦马再度奔跑起来。山涧旁的白鹭原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异样,他站起了身,左脚踏上马镫,就在那个时候,他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

  是昔瑶——

  白鹭原焦急地策马追过去,只见昔瑶已从马背上掉落,滚进路边的灌木丛,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两手捂着胸口,浑身痉挛。

  后来发生的事qíng,昔瑶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在郊野的驿站里醒过来,白鹭原就靠在chuáng边,微微打着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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