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
昔瑶像个孩子一般怯懦地扯了扯白鹭原的衣袖。白鹭原便醒了。扶着她坐起身。道,你中毒了。
中毒?
昔瑶愕然的瞪圆了眼睛。为何会中毒?中的什么毒?她感到难以置信。白鹭原的神态在那时变得yīn郁严肃,他道,是葵嫣酿。
葵嫣酿是一种溶于酒水,无色无味的慢xing毒药。江湖中早已有关于此种毒药的传闻。只是,亲眼见过的,或者亲身试过的人,并不多。
据说此毒纵然是经验老道的神医也束手无策。
只能以特配的解药方能化解。
此时,依照中毒的时间来推断,毒是在昔瑶留宿鱼垢山庄的时候落下的。她回想那晚,夜深yù寝的时候,山庄的丫鬟端来了一壶西域的葡萄美酒,说是庄主送给两位贵客享用的。那酒的确醇香酣甜,喝过之后睡眠也沉稳殷实。可是,这会儿再说起,白鹭原却愕然了,道,我根本没有收到什么李庄主送来的美酒。
看来那酒似乎只是为昔瑶一个人准备的。
白鹭原顿时拍案而起,怒道,我这便回鱼垢山庄,向李云雷讨个说法。昔瑶赶忙拉着他,道,既然他有心暗害我,又如此明目张胆,必然是料定我们会怀疑到他。她这样说,白鹭原也明白了,接道,他是有心要我们再回山庄?
我想是的。
昔瑶颤巍巍的扶着chuáng架站起来,道,既然他的目的在我,那我便要看看他此举的用意究竟为何,我同你一起回洛阳。
也只有如此了。
虽是虚弱垂危,可是,看到白鹭原那紧张忧虑的神态,竟有些不争气地觉得暖心,仿佛是一场灾劫换来的一场关切,是敝帚自珍的宝贝。内心其实那样清楚,于此人,纵然分开了多年,纵然有浓烈的恨意jiāo织,但却是迟迟不能放低。
否则,夜夜清辉,怎会黯然的想起他,梦见他。
怪只怪,彼此的缘分太浅。
天意弄人。
【qíng中殇】
跨入鱼垢山庄。
李云雷在大殿上正襟危坐。那萧杀的表qíng里,还带着戏谑的得意。他笑道,宋姑娘和留管家莫不是惦记我庄内的葡萄美酒了?
一句话,毫不掩饰地承认了他对昔瑶下毒一事。
昔瑶恨恨道,庄主为何要这样做?我与你,从无恩怨。
李云雷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踱步道,你于我没有恩怨,可是,你的父亲宋玉成,却杀害了我最心爱的女子。
闻言,昔瑶和白鹭原皆是一惊,彼此对看一眼。白鹭原愕然道,你是说,当年蜀中大织户胡家小姐的那桩命案?但此番重复在昔瑶听来纯属多余,她扶着心口厉声呼喝起来,我爹没有杀害任何人,他是受冤枉的。
实则当年李云雷也没有亲眼目睹案发的经过。那时候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làngdàng江湖,邂逅了胡家的小姐,且不说彼此到底是qíng意相投,还是一厢qíng愿,但李云雷总是jiāo付了真心的。无奈事发突然,胡小姐的死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整个人都垮了。后来听闻真凶是城里最有名气的教书先生,他甚至试图私下里杀了他来报仇。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宋玉成便进了府衙的大牢,再然后就是不断的审判,流言四起,宋玉成割脉自尽。李云雷始终没有机会近得宋玉成的身,但却在牢房外看见过他的女儿宋昔瑶。
痛失挚爱。
那样的打击是无可量度的。
纵然是这么多年过去,李云雷依旧难以释怀。而当他再次看见昔瑶,认出了她便是宋玉成的女儿,那炽烈的仇恨再度燃起。
仿佛是要将自己此生的yīn影和孤寂都报复给这无辜的女子。
他也不要潦糙鬼祟,而要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怨愤发泄,所以,人选择这种慢xing的毒药,好不隐藏复仇的动机。
对昔瑶而言,最痛的,不是揪心刺骨的毒。而是要再度听别人将她最爱戴最崇敬的父亲称做杀人犯,还要她来承担这莫须有的报复。
她咬着唇,狠狠地,眼角却还是闪烁起来。
白鹭原扶着她,右手执剑,怒道,李庄主,暗箭伤人实非正派所为,你与宋玉成之间的恩怨,怎能祸及无辜。
李云雷冷冷地笑着。一挥手,突然从大殿的四面通道涌进全副武装的侍卫。留管家何必为了一个不相gān的人坏了你家老爷与我多年的jiāoqíng,这女子听说只是你们花钱雇来的保镖吧,你何不就此带着灵芝回扬州jiāo差,别的事qíng,还是不要cha手的好。说罢,又啧啧地摇头道,嗯,若是留管家担心路上会有人来抢灵芝,我还可以派山庄顶尖的侍卫沿途护送你。
刚说完——
昔瑶双腿一软,便又要载到在地。白鹭原知道是她的毒xing再次发作了。看着她冷汗涔涔的痛苦模样,在看着此时大殿周围的严阵以待,他知道,他此时是很难bī迫李云雷jiāo出解药的,而李云雷似乎更乐于看着昔瑶受剧毒的折磨。所以,他相信他们此时若要离开鱼垢山庄,李云雷不会阻止。他便将昔瑶拦腰轻轻地了起来。
泰然地走出了大殿。
夜阑人静。
洛阳客栈里,清幽的笛音袅袅升起。白鹭原敲了敲门。听见虚弱的邀请,便阔步走进去,道,怎不多休息一会儿?
昔瑶苦笑,我怕,睡得太久,会醒不了。
白鹭原皱着眉,道,一定有办法向李云雷拿到解药。
若是我就此毒发,那便惟有怨这苍天待薄了我。可是,我爹没有杀人,他不会是那样狠毒卑鄙的伪君子。说着,忽然噤了声,微微仰起头,闭着眼睛,开始回味起曾经快乐的童年,回味父亲是如何教自己读书写字,教自己做人的道理。
白鹭原亦没有做声。
房间里忽然静得可以听见微风chuī拂。
到第二日,第三日,白鹭原试过偷偷潜入鱼垢山庄,或者背着昔瑶会见李云雷,对其软硬皆施,但仍然没有办法bī出解药。
第四日。
静谧的午后。客栈里突然传出激烈的喧哗。那时昔瑶昏沉沉的睡着,听见兵器jiāo接的声音,方才惊愕地醒来。
推门看,客栈里已乱作一团。
来者全是鱼垢山庄的侍卫。也包括庄主李云雷。只听李云雷用剑指着白鹭原喝道,扬州传来消息,真正的留管家富曲,已在多日前遇害。你根本不是留老爷派来的,你究竟是何人?还我的九尾灵芝来!
昔瑶猛然一怔。
白鹭原犹疑的眼神恰好在此刻扫she过来,四目jiāo接,仿佛有无尽的话语,又仿佛终是无言。她也想问,他说的可是真的,你冒充留府管家,目的何在。但哪似乎并非一个合适的谈话的实际,剑影刀光堪堪地撩得人心慌。
某个间隙。
白鹭原纵身跃进走廊,态度极是qiáng硬的抱起了昔瑶,然后退入房间,越窗而走。一路奔跑直到僻静的荒郊。
寒光凛冽的宝剑突然直抵咽喉。
昔瑶趁着白鹭原放下她的一刹那,便不失时机的钳住了他。一字一顿道,李云雷说的,可是事实?白鹭原喟然一叹。
便是默认了。
昔瑶顿觉心疼,因为那种受欺骗的感觉是如此难受。她厉声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白鹭原道,为了九尾灵芝。我听闻李云雷要将灵芝送给扬州的一位故友,多番打听,得知其中的秘密计划,所以,便在真正的留管家赶来与你会面之前,将他杀掉并取而代之。说到此,白鹭原再度沉默下去。他没有皆是,在这场简单的计谋里,昔瑶的出现是怎样复杂的意外。那日在山涧,若不是昔瑶毒发,他原本就是要带着灵芝驾马而去了。可如今却为了昔瑶仍牵绊在洛阳城,耽误了时间,让李云雷有机会收到消息,识穿了他假冒的身份。
而这些,昔瑶何尝不明白。
正因为明白,所以,抵着咽喉的剑,是那样不忍心再靠近半分。她抑了内心的煎熬,抑了身体的虚弱疼痛,颤声道,无论你有任何的理由,但我受得楼主的命令,便不容有失,你将九尾灵芝jiāo出,我或可不与你计较。
白鹭原纹丝不动。
昔瑶戏谑地嘲笑道,职责所在,你玉面神捕在多年前便谙熟这个道理吧。若是你执意不肯jiāo出灵芝,别以为我会股息你。
可是,你已没有把握伤我。
白鹭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那样短暂的一瞬间,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剪刀般的手指已箍住了昔瑶的皓腕。
仿佛要将骨骼从外向内的捏碎。
昔瑶感到一阵苏麻,手抖了抖,剑便滑落在地。但她仍是不肯服输的空拳迎向对方。陡峭的荒野,两个人忽进忽退,似是谁都拿不定主意这场仗究竟要怎么打。突然,昔瑶一脚踏上了松动的崖边,迅速坠落的泥土带走了她的重心。她“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都掉落出来。
扑通——
扑通——
山崖地下是幽深的水潭。沁凉的水冻得五脏六腑都酸楚疼痛。呛鼻的水肆意的蔓延着灌进几乎百孔千疮的身体。昔瑶感到逐渐失去力气,失去知觉。昏迷之前,有一双qiáng劲的臂弯圈住了她,像救世主,将她脱离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叹隐衷】
昔瑶没有想到,白鹭原会在她坠落的一瞬间,跟着她,纵身跳入百丈深潭。若不是他,自己只怕早已溺死在哪快要结冰的死水里。
此刻,昔瑶睁开眼睛,看见yīn沉晦涩的天空。她呛出一大口的水,心口刺痛难受。白鹭原就在旁边,升了火堆,瑟缩着,那发冷的模样使她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温柔的,弥漫出丝丝缕缕的爱怜。她轻轻一咳嗽,他便望过来,道,坐过来些,浑身都湿透了,当心着凉。
内心已软了。
可面上还是倔qiáng。
昔瑶便咬了牙,恨恨道,我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不会罢休,势必要向你讨回九尾灵芝。你又何须救我。我——我又何需你来救。话还没有说完,便又是一股寒气从脚底呼呼升起,直冲脑门。然后身体再度抽搐起来。
轰然倒地。
心口有撕裂般的疼痛。嘴角开始渗出殷红的血渍,皮肤则是寒凉无比。像尺蠖般蜷缩起来。
白鹭原顿时慌乱的丢了手里的柴火,奔过去,将昔瑶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呢喃着,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别怕。
别怕。
那样温柔的声音,像幼时父亲唱着家乡小调,缓缓的钻进身体,一点一点,抚平了伤痛,也驱走了初冬的严寒。
仿佛是梦境。
那一关,昔瑶再度熬过了。
苏醒时分,却赫然发现自己是躺在白鹭原的怀里,由他的胳膊紧紧地缠绕着,而衣衫早已褪尽,只剩最贴身的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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