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军队入城,皇宫失火,御庭就在城外的白头山上,一处清雅简陋的寺庙,随道行高深的老和尚诵着金刚经。他没有剃度,只是在庙里暂住,偶尔学学佛经,让心境慢慢平和,而不再纠缠于仇恨及其它。
来年chūn半。
在大漠,通常少有绿树红花,偶尔一点零星的野生植物,盎然了,也已是chūn意阑珊。听闻曲国的皇帝每年中秋都会到镇国寺祈福祭天,以表示自己勤政爱民,yīn月圣教便接到密杀令,中秋,取其人头。
听来使宣读皇上的口谕,每个人,脸上都是机械而生冷的表qíng。
他们像等待一个神圣而巨大的庆典,等待着中秋的到来。中秋,祭天仪式开始之前,皇帝会在镇国寺焚香斋戒三日,而这三日,便是他们下手最好的机会。
落微知道,此行比她乔装刺杀太子更为凶险。
不成功,便成仁。
那一夜满天都是晶亮的繁星,落微却不觉得美,已经很长的时间,她心里空dàngdàng的,有一个解不开的结,和莫名的惆怅。
纵使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中秋节的行刺,他们还是败了。
或者说,他们以为自己胜利了,看几把刀剑将一个人变成刺猬,他们以为,穿着龙袍的就必定是皇上,然而他们逃出镇国寺,在北门,黑压压的军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才意识到,中了对方的计。
那个穿着龙袍的替死鬼,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卫。
曲国皇帝因此看准了乌夜国的láng子野心,知道战事已然刻不容缓,于是派足了兵力,由最骁勇的将军率领着,一路攻打过去,就此统一了大漠。
这些,都是后话。
当日,落微拼死杀出重围,负伤累累,逃出京城已然奄奄一息。意识迷糊中,她想到曾经也是这样,她遇见白衣的少年,他抱她上马,安置她在温暖的帐篷里。
原来,一眼就定了永远。
这些年,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他。
以为永生不能再相见,然而天意总是弄人,虚御庭救了她,第二次。
祭天前夕,全国所有的僧众纷纷齐集于京城,准备到镇国寺观礼。御庭便随着寺里的老和尚越过戈壁,回到他阔别三年的故乡。
但毕竟是皇帝一度通缉的死囚,御庭不知道京城的人是否已经忘了这件事qíng,为了不给老和尚惹麻烦,他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一条刀疤,将皮肤也涂得跟黑碳似的,再换上朴素的衣裳,惟一难掩的,是他轩昂的气宇。
老和尚说他六根未净,不能坦然面对之。他只是笑,不否认。他不能坦然面对的,又何止这些。穿越戈壁的时候他还会想起一些旧事,红衣的女子,哀怜的目光,他分不清谁是谁,但总觉得纠缠。若是六根净了,他想,甚至不会来凑这热闹,他对自己的国土总还是挂念的。
御庭也没有想到,他跟老和尚被风沙阻滞了行程,走散了,却在京城外遇到一个受伤的女子。而这女子,眉心的一颗朱砂痣,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回想起,他也记得跟落微在乌夜国的皇宫有过一面之缘,却不知,她曾经用别人的容貌自己的眼神令他意乱qíng迷。
御庭带落微躲进城外五里的一座废弃庄园,悉心为她疗伤。虽然他的面上还贴着刀疤,看上去脏兮兮的,但落微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舌头发颤,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却怕他还会以刀剑对她。
不几日,落微伤势好转,御庭告辞,她始终都说不出一个挽留他的理由,只是反复地问,你要去哪里?御庭笑着说,也许,回寺庙去。那一瞬他接触到女子黯然的目光,心里微微一颤,但终究还是转过身去。
那背影渐行渐远之时,落微缓缓蹲下去,抱着膝盖,风很大,格外的凉。
第四个故事
三年后。正月初七。
曲国老皇帝驾崩,新皇即位,大赦天下。
彼时的大漠已然统一,琉国、乌夜国,都变做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在京城最繁华的烟花地,还有一个女子,总是低低地唱着琉国宫廷的歌谣。
她叫阑珊。
当初的呼延薄雪。
御庭再次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他们澄清所有的误会,像多年未见的知jiāo好友,在风月楼上喝酒谈笑。薄雪终于明白了御庭为何要拿剑指着她,说那一番让她听不懂的话,而当御庭听说,当初虏劫薄雪又将她推到河里的女子,眉心有一颗赤红的朱砂印记,他忽然想到了落微。
那似有还无的眼神,让他打翻了杯中香醇的美酒。
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大街小巷贴满皇榜,丞相要为新皇物色一批美女,入宫选妃。风月楼的阑珊姑娘,声名在外,很快便被接入了丞相府。御庭来找她的时候,只看到轿子里一张美艳凄惶的脸。
夜里,御庭在酒肆买醉,心口始终堵得慌。
朦胧中似有女子来扶他,带他回客栈,为他细细地擦掉脸上的污垢。他口里喃喃地喊着薄雪薄雪,抓住女子的手,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神秘的女子已然不知所踪。只留下怀里的一方锦帕。
御庭决定,带薄雪离开京城。他潜入丞相府,单薄的女子正倚着窗,神色木然。看见他,脸上的表qíng却只有惊愕。
御庭说,我来带你离开这里。
薄雪摇头,用一种淡定得几乎让人难以置信的语气,说,我不能跟你走。
御庭想她一定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便顾不得许多,一把抓着她的手。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温度。彼时,薄雪就像一尊被您好控的玩偶,御庭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朝城外奔去。
她是如此清醒的知道,她不能走,但心和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跟着御庭。只希望,这奔逃的瞬间,便能够永恒。
守城的士兵发现了他们。
薄雪忽然挣开御庭的手,反倒向那群士兵跑去。御庭拉住她,回头的一瞬间,御庭再次被她的眼神震颤。她说,我们逃不掉的。
御庭就快咆哮起来,他说只要离开大漠。我们一定可以离开大漠!
沙尘滚滚。
大漠究竟有多大,这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御庭曾听说在大漠以外,有一处地方叫江南,山青水绿,花红如火,他说,我们去江南。
女子凄然的笑了,好,我们去江南。说完,她开始往城楼上跑。
御庭以为她真的改变了想法,要继续这场逃亡,可是,薄雪跑到城楼上,在御庭还来不及的时候,纵身跳了下去。
黎明之前,黑暗如鬼魅。
御庭摆脱了那些纠缠的士兵,却也是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他脑中盘旋的画面,始终都是那像树叶般飘落的女子,比蝴蝶还要凄艳。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为一个女子流泪。
东方微露鱼肚白的时候,他走到戈壁的边缘。白杨树下,他看到一个紫衣的少女,双手jiāo叠垂在身前。那容貌,赫然就是薄雪。
御庭呆了。薄雪告诉他,有人从丞相府救她出来,说,会通知御庭来这里跟她会合。薄雪一开口,便忍不住喜极而泣。
只是,御庭早了一步。
当他去到丞相府,把假的薄雪带了出来。他不知道,刚烈如她,宁可死,也是断然不会愿意替薄雪住进深宫大内享尽荣华的。所以,死亡成为最好的开脱。皇上不会蠢到对一个死人加以追究。那么,与其独自酝酿一场灾祸,寂寞地死去。倒不如便在心爱的男子面前,玉殒香消。世上便再没有阑珊或者薄雪,有的只会是跟御庭长相厮守的幸运女子。
后来御庭又想起,那女子应该有很好的武功,那样在城楼上轻轻地一跃,她或许并没有真正的死去。她只是假死以脱身。当御庭带着薄雪离开大漠,一路向东,寻找传说中的江南,他始终希望会在人群中意外的看到一张素白的脸,和一颗赤红的朱砂。他始终记得,那天晚上女子曾说,我们去江南。
怀里的锦帕落出来,在地上铺开。锦帕的右下角,细细的绣着一个女子的名字,落微。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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