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间砂_语笑嫣然【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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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的那天,一切都奢华隆重。上百桌的酒席,露天摆着。上海不少的名流显贵,碍于苏老板的面子,真心假意都来贺喜。好事的记者也端了相机在人堆里喀嚓喀嚓拍个不停。一直想目睹这位苏太太风采的人,也都横着竖着眼睛从人fèng里打量萱仪。

  萱仪因为眼睛不方便,一直就较为沉默,只有在苏以诚拉着她去给人敬酒时,她才挪动一些步子,随即又回到母亲身边温顺地坐着。她的鲜红斜襟旗袍,裹得她一度觉得难受。

  鞭pào燃起来的时候,噼里啪啦的声音响遍了整个场子。沸腾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尖叫,极其惊恐。但宾客太过喧哗,谁都没有注意。直到一个腹部鲜血淋淋的保镖跌跌撞撞倒在场子中央的红地毯上,这场喜事就乱了套。

  人群开始四下奔跑,像散了的沙。

  萱仪听见母亲喊她,伸出手去,旁边哪里还有人。她全身发抖地站在那里,周围是慌乱拥挤的人群。撞到她,她的步子就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颠簸。她像一根漂在水面的稻糙,恐惧爬满了全身。苏以诚歇斯底里地喊她,声音被人cháo推得辨不清方向。

  当萱仪的手指终于碰到苏以诚,听见他说我在这里在这里。她竟又仿佛嗅到些布匹混杂的气味。惊疑间她突然听见耳边灌起呼呼的枪声,然后她就被人推了一把,扑倒在地上,松开了苏以诚的手。

  周围拥挤的人群再次发出惊恐的尖叫,像退cháo的海水,留出萱仪附近极小块圆形的空地。她嗅到鲜血的味道。腥浓而粘稠。她觉得胆战心惊,魂都要散掉,脑子轰然一转便晕了过去。

  

  上海在那个时候是歌舞升平的乱世。

  婚宴上血腥的祭奠,轰动了这座不夜城。报纸大篇幅地报道,说苏以诚因为私吞烟土,与日本人起了冲突。混乱中竟然出现一个裁fèng替苏以诚挡了那颗要命的子弹。子弹直接穿过心脏,裁fèng的血竟然比新娘的嫁衣还要红。他定是觉得委屈,死了也不闭眼,目光刚好落在新娘的旗袍上。有人伸手替他抹下撑开的眼睑,他眼睛里的水刷地就挤了出来。而傅家小姐萱仪,或许是惊吓过度,变得jīng神恍惚,死活不肯脱下她一身鲜红的旗袍。

  报纸到这里就没了下文。人们都不明白,为何这个裁fèng要拼了命去救苏以诚。一时,种种猜测便像传奇那样jīng彩。但谁也没有说中,这个裁fèng救的不过是一个女子毕生即将依傍的丈夫。这女子叫傅萱仪,而这个裁fèng叫顾绍元。没人知道,曾经有一段深切的爱,如灰尘,满布他们忧伤的眼睛,和始终开不了的口。

  苏锦天多方辗转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却指萱仪为丧门星,硬bī着苏以诚将她送回了傅家。萱仪也不吵闹,就日日抚摸着旗袍上的绣花,喃喃自语:“原来你是这副模样。”

  眼泪再没有下来过。

  烟雨·四段锦

  文/语笑嫣然

  

  第一个故事

  九月初九。苍茫戈壁。烈日如荼。

  顷刻之间,一场飓风卷着漫天的huáng沙,摧枯拉朽,纵是彪悍的士兵也不得不抱头鼠窜。有人被抛起,又重重落回地面。有人被沙砾掩埋了,身首异处。马儿的嘶叫声惊心动魄。花轿破裂的那一刹,她死死地捏着镶金边的衣袖,蜷缩成僵硬的一团。这一刹,她永生难忘。

  她是琉国皇帝的掌上明珠,高贵的乐阳公主。她披这一身鲜红的嫁衣,千里迢迢,是为和亲而去。沙尘过后她侥幸保住了xing命,但偌大的戈壁,间隙有gān涸的沙漠,她不辨方向,来来回回地走,只感到乏力和虚脱。

  昏迷之前,她看到一列鱼贯而行的商队。她奋力地张了张嘴,喊不出声音,又挥挥手,终于像石头那样沉下去。斑驳的视线中,飘飘渺渺的,只见一袭白衣。

  之后才知道,救她的人,叫虚御庭,是曲国大将军的长子。刚从战场回来。

  彼时他们的队伍离曲国的京城还有一段路,驻扎在戈壁中一处低洼的绿洲。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帐篷里,身旁有俊俏的男子。她疑心这一切都是梦境,伸出手去,男子一把抓住了她。他的神态显然比她还要惊恐,问,姑娘你做什么?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缩回手,满脸绯红。

  悉知对方的身份以后,她说,我是呼延薄雪。

  曲国太子与琉国公主的婚事,在大漠,早已人尽皆知。御庭怔忡,盯着薄雪,又问了一遍,和亲的乐阳公主?薄雪点头。

  御庭的眉头锁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让我相信你真的是公主?

  薄雪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轴羊皮卷,上面写着和亲的细则,还有琉国皇帝的玺印。

  御庭沉吟片刻,神色不得不黯下来。转身走出帐篷,对守夜的士兵说,召集人马即刻起程,护送公主回京。

  薄雪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

  太子大婚,庆典自然隆重。皇宫里弥漫的,都是脂粉和美酒的气味。如今的大漠,三足鼎立,以曲国国力为最盛,一旦拉拢了琉国,西边的乌夜国若要造次,得胜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心头的大石放下了,也难怪曲国皇帝如此轻闲嚣张。

  只是,这喜庆刚刚开始,宫中便传出噩耗。太子在新婚之夜遭人行刺,太子妃已然不知所踪。

  曲国皇帝满怀丧子之痛,认定薄雪是杀人的凶手。而当初送她入宫的,虚将军一家,也被定了叛国弑君的罪名,株连九族。

  薄雪换上黑色的素衣,轻纱罩面,在午门看到张贴的皇榜,觉得有些愧疚。虽然是萍水之jiāo,但终究是因为自己,而牵连他无辜入狱。

  她决定劫法场。

  行刑的那天,刽子手明晃晃的刀举过头顶,御庭满腔的恨意,却也不得反抗。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刀却在离脖子还剩一寸的地方停下来。观看的人群里不知是谁扔出一把飞刀,临刑的人安好,执刑的人却送了命。

  随即御庭的枷锁被砍断,黑衣蒙面的女子拉着他,一路杀出了重围。

  这女子当然就是薄雪。

  他们跑到京城外的一处乱石岗,在千仞高的悬崖旁边。起初,御庭还心存感激,毕恭毕敬地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然而,当薄雪揭开面纱,御庭的表qíng忽然变得很复杂。有痛苦的愤怒,也有仓皇的焦虑。他问她,你救我做什么?

  薄雪咬着嘴唇,过很久才说,我没有想过会连累你。

  御庭冷笑,你救得了我一个,却偿还不了我虚家上下一百零八条人命。

  薄雪不言。御庭追问她,你为何要杀太子?薄雪更加不能言。她望了御庭一眼。只一眼,好像透露出万般的苦衷。

  她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今后,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yù走。

  背后突然有冷硬的凶器袭过来,狠狠地cha入薄雪的左肩,霎时,血流如注。

  薄雪没有防他,在他面前薄雪剩下的只有愧疚。她回头看见御庭烧红了的眼睛,血丝清晰可见,他的双唇不停颤抖着,右手是一把防身用的匕首,还有温热的血滴答滴答从尖上落下来。他那样歇斯底里的神qíng让薄雪害怕,她捂着伤口,开始一步一步后退。

  御庭说,我要带你回宫,向皇上解释这一切。

  薄雪讪笑,你以为他就会放过你了吗?他根本就是一个昏君。

  御庭不理,仍是怒瞪着两眼。他知道这样的关头,缉拿到元凶是惟一的胜算。薄雪想逃,渐渐退到了悬崖边上。一脚踩空的时候,她看到御庭仓皇不及的惊恐。他原本扑过来想拉住她,他不知道以薄雪的轻功,这一脚就算踩下去,她也不至于跌落悬崖。

  薄雪是故意的。

  等御庭一碰到她的手,她便猛然将他整个人都拽过来,再用力一推。最后,跌落悬崖的不是她,而是御庭。

  

  事实上,她不叫呼延薄雪。薄雪是那个真正来和亲的乐阳公主的名字。是她在途中将公主掳走了囚禁起来,然后再换上嫁衣。只用一张人皮面具,她就成了跟乐阳公主一模一样的女子。然后回到迎亲的花轿,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路上的两次意外,她都不曾料到。一次是飓风。一次就是虚家的公子御庭。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告诉他,她叫落微。曾经是yīn月圣教教主最宠爱的弟子,面如冰霜,心如磐石。后来,逐渐有了恻隐和厌倦之心,做事难以gān净利索,也便逐渐失了宠。

  yīn月圣教效命于乌夜国的朝廷,琉国与曲国结秦晋之好,对乌夜国来讲无疑是极大的威胁。所以,她假扮公主,杀太子,挑起两国之间更凛冽的纷争。

  那以后,战火便开始蔓延了。

  

  第二个故事

  七月十四。琉国京城。

  喧闹的大街,无论有多少嘈杂和繁华,镜花堂也是一眼便可以望见的。楼头有醒目的匾额和布幌,翘角上是大红的灯笼,还有七彩的丝带缭缭绕绕。那气派,不逊于任何一家豪门府第,而个中的温柔和香艳,更是熏得路人都为之倾倒。

  大多数人都知道,镜花堂里有一个叫阑珊的姑娘,模样生得娇俏,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还饱读了诗书,能出口成文。但这样一个稀世的美人,惟独不会笑。

  多少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博红颜一笑。却只是徒劳。

  鸨母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阑珊却只是哭。她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黑dòng,卷走了她之前所有的记忆,虽然她总是很努力地去回想自己的身世,但越想就越是害怕。那种感觉,就好比站在陡峭的悬崖上,前无去路,背后却是万丈的深渊,她不知道几时会掉落下去,也不知能否脱险。

  那一天,京城的大街上挤满了人,百姓们争相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阑珊站在窗口,看下面远远地走来一列队伍,马背上一个穿红袍的男子,脸上并没有太明显的喜悦的表qíng,反而还有些冷漠。

  只是,经过镜花堂,那男子不经意的目光扫上来,看到阑珊,整个人似乎凝固了。阑珊下意识地退身,关了窗。

  她只当这新登科的状元跟一般的好色之徒无异。

  却不知道,他是虚御庭。

  

  当初御庭跌落山崖,没想过竟然还可以保全xing命。只是他不能救回家人,他听说皇帝出了告示通缉他,而剩余的死囚,已在他脱逃的当日行了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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