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鑫问了她的好,又问少爷在不在,叶翠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才说:“他前一阵子被拘坏了,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外面,不知是闹些什么,怎么了?”
杜鑫一听她这么说,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怕是见不着少爷了,就说少爷前两天去了孟家一趟,落了空。又说孟老板去外地办事了,才刚回来。他怕少爷有急事,就来报个信。
叶翠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两眼,突然问他:“他是哪天去的,是不是大前天夜里?”
杜鑫听她说得这么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多了个心眼,撒了个谎,“不是呀,是昨天。”
叶翠雯哦了一声,口气很淡,杜鑫听不出来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心里有点发毛。
叶翠雯朝车外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来给他,说:“我替你告诉他吧。这么晚了,你回去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她这么一说,杜鑫不走也得走了,于是恭恭敬敬的同她道了个别,等汽车开走,他也慢慢的走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他刚起来洗脸,老太太就过来同他商量,大约是听秀华说孟家有人了,要他去孟家问问看有没有要洗的衣裳。杜鑫说:“家里就他一个人,两个小孩子都还没回来呢,哪里有衣裳洗呀?您先歇两天吧,可别累坏了。”
老太太很是吃惊,一脸的想不明白,嘟囔着说个小宁撒拧要看啊?
杜鑫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奇怪,孟青那么疼廷玉,昨天怎么不接回来呢?
这样一想,出了门,也不去医院了,先去孟家。
第250章
孟青大约早已经起来了,他一拍门,没等多久,就听到门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杜鑫不料他这样着急的来应门,倒也吃了一惊。
孟青打开门,见着是他,似乎很是失望,怔了怔,才把他让了进去。
杜鑫起初没有多想,问他吃过了早点不曾,又问几时才把廷玉他们接回来,同他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
等杜鑫走出弄堂口,突然想,难不成他是在等少爷吗?这样一想,心里便很不安。原本要去医院的,这时候改了主意,索xing去了航运公司。他想,若是能见到少爷,便把这件事qíng告诉了他。
傅玉声并不在航运公司,杜鑫打听不到他的下落,只好又去贸易公司碰碰运气。幸而他运气不错,老公司的人领他上去的时候,傅玉声正在那里同刘子民兴致勃勃的商量新厂的事。
两人见他进来,都有些意外。刘子民也见过他的,知道他是傅玉声身边的贴心人,笑了笑,就说要出去倒茶喝,伸着懒腰出去了。
傅玉声请他坐下来,笑着说:“你倒真是神通广大,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杜鑫站在这个熟悉的办公室里,墙上仍旧挂着摩登女子的相片,桌上仍是整齐的叠着一沓报纸,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样没什么愁烦的日子里,整个人也轻快多了,笑嘻嘻的说:“少爷的事,我自然是全都知道的。”
傅玉声哪里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呢?见他额头上都是汗,就拿了手帕给他擦汗,又把铜扇朝他转了转,好叫他多chuī些凉风。
杜鑫就把孟青回来之后的事同他说了,说:“少爷,他说他去找你了,路上看到你车子里有别人,他大概以为你有事qíng要忙,也没有同你打招呼,就自己回去了。”
傅玉声皱了一下眉,却没说什么。
杜鑫揣摩着他的心意,又说:“少爷,你的信我给他了,怎么那么短,你到底写的什么呀?”
傅玉声看了他一眼,突然问说:“你去了他家里,他有什么异样吗?身上有没有伤?”
杜鑫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说,少爷不是在杜公馆见过他了吗?为什么还要问这样的话?刚想要摇头,却又睁大了眼,想起了孟青在天井里躺在躺椅上的样子,犹豫着说道:“没有吧?倒也不像有什么事呀。”又问道:“少爷,他没回来的时候,你急成那个样子,他如今回来了,人也闲在家里,你怎么不去看看他呢?”
傅玉声却并不做声。
他这两天拿着骆红花转jiāo的那封信,迟迟等不到孟青的消息,急得厉害,夜里都是噩梦,结果胃病发作起来,很是受了一番罪。
孟青昨天回到上海,拨了电话请他出来见面,又叫了汽车去接他。因为孟青这样自作主张,不告而别的去了香港,他其实非常的生气,可是听到孟青的电话,却又忍不住原谅了他,想,下不为例。
谁知道汽车一路将他载到了杜美路,两个人见面就是在杜公馆前。
孟青见了他的面,便嘱咐他稍后见杜先生的事,其余什么话都没有。香港之行,连一个字也没有同他解释。
事已至此,傅玉声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虽然知道他是一番好意,这也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却还是忍不住要动气。
后来孟青也不知去了哪里,他还陪着在杜公馆里打了好一阵子牌。牌桌上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不止有杜先生,还有做地产起家的罗氏兄弟,声名显赫的宋律师等等,傅玉声只好笑吟吟的奉陪着。他输得多,赢得少,打到后来,竟然输掉了好几万,却也不动声色,杜先生连声的夸赞他牌风好。
若不是航运公司有急事打电话找过来,只怕他一时还脱不了身。
告辞的时候,也不曾见着孟青的面,他离开杜公馆,上了汽车,车门一关,只觉得胃里痛得厉害,后背都是冷汗。
偏偏下午赵永京又找他来,却是为了要同他商量杨秋心的事。
第251章
原来杨秋心在还给他的书里夹了一封信,信里写着傅玉声被关看守所的事,迟骊山早已经同她承认了。迟骊山还同她说:“你那位圣约翰大学的朋友,只怕也有些共党的嫌疑。我知道你们是市北中学的同学,一向也很要好。所以我特意请人关照过了,叫人放他一马。”
杨秋心在信里说,叫他快些去内地,不要留在上海了。又写道:我的婚礼不能邀请你前来,请你原谅我,我们日后有缘再见吧。
这封信写得很简短,赵永京却觉着不大对劲。他同杨秋心是多年的好友,若是当真同迟骊山陷入恋爱,以至于婚嫁,迟骊山又特意找人替他打点过了,她就绝不会说出不能邀请他参加婚礼,反而要他快些逃走的话来。
他猜傅玉声和迟骊山打过jiāo道,所以拿了信来问,想听听他的意见。
傅玉声原本就猜疑这桩婚事只怕并非杨秋心qíng愿,看了这封信,便越发的笃定。女子对于心爱的人总有一种深沉的牺牲,而傅玉声在花丛中周旋已久,很能体会这种隐晦细腻的qíng思。
他深知这一顶共党帽子的可怕,而赵永京的身份绝不会比他更无辜,若是当真被抓,只怕再要出来就难了。他更察觉到这封信里透露出来的意味十分的紧迫,所以极力的劝赵永京去内地躲避,甚至替他凑了盘缠,还要亲自用汽车送他去码头。
赵永京也很怕牵累他,说自己有别的办法离开,请他在百货公司前停了下来,道别时只说了一句珍重。
傅玉声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这才请汽车夫开去跳舞场。舞场里音乐声喧闹欢快,舞女艳丽犹如翩翩的彩蝶,他一杯杯的饮着酒,心qíng却坏到了极点。
他留给孟青的信的确很短。他写他已经回愚园路那边住了,只盼着他早些平安无事的回来。
可如今孟青回到了上海,他既盼着见到他,却又不想就这样见他。
他心里很明白。无论孟青是独自去香港,还是请他一同去杜公馆,都是为了他。他只是不料自己会这么的生气。
陆少棋是什么样的人?一言不合就会拔出枪来的人,他就这样去了,并没有一句商量,难道就不怕自己担心,牵挂吗?
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自作主张,若是觉着有什么事该替他做,就默不作声的做好了。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qíng,就只想着要怎么瞒着他。
就比如那时受了枪伤,也是偏偏瞒着他,若不是他去了梅园头,只怕还要继续瞒着他呢。
凤萍过世后,孟青也是那样不告而别,连电话机都拆掉了,他去东台时,这个人也是绝决得可怕。
即便是孟青已经回到了上海,还发了不会离开他的誓言,他却觉着自己仍是摸不着这个人的心。这念头让他心慌意乱,恼怒又不安。
这种汹涌的怒意连他自己都觉着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见了孟青会怎样,他怕自己不能心平气和,怕自己说出什么后悔的话来。
所以从杜公馆出来之后,他就有些躲着孟青的意思。
杜鑫哪里知道这些呢?
傅玉声在他面前,也不愿多说。觉着他回去太远,还叫了人送他。
临走之前,杜鑫又说了昨晚上去傅公馆遇到叶翠雯的事。傅玉声听完,不由得头疼起来。叶翠雯大约是看出什么眉目了,之前就旁敲侧击的问过他,被他好不容易瞒了过去,却不料又在这里露了马脚。
这种事到底上不得台面,他这边动了真心,旁人看到了,只会觉着可笑,若是家里人知道了,只怕要闹出轩然大波来。
他下午同刘子民谈完,原本打算要回去一趟,探探叶翠雯的口风。却不料路上经过马làng路,正好有工人闹工cháo,巡捕房派了许多荷枪实弹的巡捕,在路口she击镇压。
有路人凑过去看热闹,被流弹she中,血流如注,到地不起。
他在车里坐着,远远看见了这一场血腥的风波,简直心惊ròu跳,只是路口堵着,过又过不去,索xing下车叫了一辆huáng包车。
他这里惊魂未定,不料车夫兜兜转转,却在孟家门口停了下来。他慌了神,问这是怎么回事,车夫反问他,难道不是这里吗?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慌乱之间,竟然说了孟青这里的地址。
第252章
傅玉声心烦意乱,给了车夫十块钱,也不要他再倒找。车夫一口安徽口音,拿着钱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见他坐着不动,便自作主张的跑过去替他拍门。傅玉声想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懊恼非常,只好下了huáng包车。
他原本以为孟青忙着帮会的事,只怕这时候不会在家,等车夫走后,他再走出弄堂,重新叫一辆也就是了。谁知道车夫拍门之后,孟青没多久就来开门了,见他远远的站在门外,居然愣了一下。
车夫大约是看他穿着布衣,以为他是下人,就连声的说,刚才路口打枪,你家老爷被吓着了,你赶快扶他进去吧!
说完就拉起车子走了。
傅玉声有心要躲着他,却偏偏走到了他的门前来,一时间尴尬非常,遮掩道:“法làng路那里闹工cháo,巡捕在抓人,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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