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怀不乱_明珠【完结】(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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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军虽然奋力抗战,却还是受命撤军,美英的军舰也都开到了上海的港口,抗议日本贸然出兵。大约是碍于各国的压力,上海战事暂止,由各国调停,经谈判收尾,政府和日本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规定上海为非武装区,中国不得在上海至苏州、昆山一带地区驻军等。

  十九军被迫从上海撤离,被中央派到福建去缴匪。陆少棋在上海呆得心灰意冷,决意和十九军一同南下,临别时候来法租界见他,要同他道别。

  傅玉声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还备了一桌酒水替他饯行。

  陆少棋不要他jīng心准备的礼单,却赴了他的宴,只提了一点要求,酒桌上不要有别的人,傅玉声答应了他。临别前一晚,陆少棋穿着军装赴宴,那一顿饭吃得出乎意料的平和。

  酒桌上说得多的,还是国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个人都避开了过往的那些旧事。

  说到十九军被调走的事,陆少棋很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说:“上海这种地方,他怎么放心别人来?当然要趁机把我们赶走。”他对南下福建的事也很有牢骚,他虽然很看不起共党,完全不吃共产主义那一套,可他对于中央这种不抗日,只打内战的做法,也是非常的嗤之以鼻,他说:“国家要亡,不是亡在我们军人手里,而是亡在这种小人的手中!”

  唯有到了临别之时,喝尽了最后的那杯酒,陆少棋把玩着手中空空的酒杯,沉默了许久,突然说:“玉声,真打起仗来,我也不知道哪天就会送命,有些话我要是不说,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说了。”

  傅玉声心中了然,却又很不忍心,轻轻点头,“你讲。”

  陆少棋问他,“玉声,你是有了别人,对吧。”

  傅玉声嗯了一声。

  陆少棋勉qiáng的笑了笑,问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我都要走了,你可要实话同我说,是杨秋心吗?”

  傅玉声不料他会猜是个女人,犹豫了一下,才说:“不是她,是个乡下人。”

  陆少棋很是意外,“一个乡下女人?”他放下酒杯,显得有些烦躁,终究还是难以置信:“傅玉声,你在跟我讲笑话?”

  傅玉声沉默了片刻,才说:“你要不信,我也没法子。他对我很好,人……也同我以往jiāo过的那些朋友都不同,我当初也以为过去就过去了,可是不知不觉间,就怎么也忘不掉了。”

  陆少棋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紧咬着牙关看他,突然问他:“玉声,要是我当初不去德国,我们两个……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傅玉声端正了颜色,认真的说道:“少棋,何必要说这种话?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也许呢?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我还记得陆公子北上时说过的话,难道你自己反而忘记了吗?你去德国,为已也为国,总是有所成的。若是不去,只怕你也会后悔。少棋,我其实不值得你这样记挂着。”

  陆少棋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说:“那你后悔认得我吗?”

  傅玉声也笑了,眼眶突然有点热,到了这种时候,那些虚伪客套的话其实也不用再说了,他实话说道:“有一点点。”

  陆少棋却说:“我可一点也不后悔,”他露齿一笑,说:“chuáng也上过了,人也揍过了,我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等你后悔了,只怕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傅玉声连忙拦着他:“胡说什么!不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又说:“打仗我不懂得,可是钱我还是有一点的。需要的时候,只管同我讲就好了,只要我拿得出,绝不会有二话。”

  陆少棋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军装,突然和他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凝视着他说道:“玉声,你要多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傅玉声送他下楼,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汽车在路边停着,一片冰冷,汽车夫见他们出来,连忙打开车门,陆少棋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什么都没再说,躬身上了车。

  那辆黑色的汽车在马路上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墨一般的夜色中,他目送着陆少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去,心中突然一片恻然,真的还能再见吗?

  明日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冲破这沉沉的夜色,可是国家的前途又在哪里呢?在一片深渊般的黑暗之中,他看不到明天的出路,唯有绝望,冰冷的令人窒息。

  第292章

  夏天的时候,孟青终于辞掉了面粉厂的事qíng,到他这里来做贴身保镖。傅玉声为了这个,还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将帮会里的人好好的招待了一番,码头上的也单请了几桌,他是想让孟青有面子些,可孟青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傅家的航运公司已经易主,傅玉声只做了一个挂名的理事。杜氏的确手眼通天,区区一张许可证,并不在话下。十九军在上海的时候,杜氏也曾组织募捐,傅玉声和他走得近了,也在他的慈善会里挂了个名,有什么事qíng都要奉送一份。航运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上海事变之后,华界各处损失严重,有些工厂因此破产关闭,也有些工厂趁机削减工人的薪水,随意的就开除工人。去年长江中下游洪水闹得厉害,很多农民都无家可归,所以流落到了城里,工厂里不愁招不到工人,工人们被克扣的厉害,连工作也是朝不保夕,所以一有风chuī糙动,就闹得很凶,这里那里,时不时的就有各种各样的罢工。

  有时候他在路上经过,一听到枪声,心口就会猛得一紧,不知道又是哪里的巡捕开了枪。

  王满江还留在航运公司,有时候他去码头上,还能看见他,就同他聊几句,才知道现在航运公司里的工头大多是青帮的人。只是不料王满江原来也是帮会里的人。那些工头的关系复杂,洪门的青帮的盘根错节,王满江这个人倒是同谁都认识,他要是说话,别的工头也肯听几句,让他一点面子。

  停战协定签订以后,国内抗日的呼声一直很高,上海也是许多的声音,可仍是反日的为主,航运公司的义勇队并没有解散,傅玉声一直出钱出力,于是名声渐渐大了起来。

  那两年租界的房价也涨得厉害,不论是公寓还是独栋的住宅。傅玉声想给孟青重新买一处房子,看了好些地方都不怎么满意。何应敏知道他要买房子,特意带他去看了好几处,都是银行的资产,还同他说,若是要的话,价钱不是问题。可是傅玉声看来看去都看不中,不是嫌弃位置,就是嫌弃房子。何应敏很少见他这样挑剔,不免疑心起来,问道:“你这是要买了给谁住?”

  傅玉声只好说:“自己住呀,哪里象你那样大手笔,金屋藏娇,嗯?”

  何应敏哪里肯信,说:“寻常的庸脂俗粉你怕是看不上的,只怕这个美人不一般!怎么,不舍得带出来给我看看?”又说:“你呀,人家都说你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脾气见长了,难道对着老朋友,你也要摆摆谱呀?”

  他是因为眼睛有些坏了,出门的时候又不肯戴眼镜,所以看起来态度倨傲,不好亲近,有些人平日里和他不远不近,在宴会上见着他,见他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觉得他是生意做得大了,不把往日的朋友当一回事,其实他不过是看不清楚罢了。

  何应敏不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坏的,问过他,他也只说可见他戴起眼镜来这样不qíng不愿,就总拿这个取笑他,说他得了文明病,又笑他,说他不肯戴眼镜出门,是因为缺少一个博士的头衔。

  于是傅玉声在他那里,越发的不肯戴眼镜了。

  孟青一周里有四天住在他这里,三天回去家里。若是他白天在公司里忙着的时候,孟青就会去武馆看看,再回去看着廷玉和振玉念书。廷玉长得漂亮,又很爱笑,所以一向很是招人喜欢。廷玉的下巴和嘴唇大约是象了他的母亲,头发稍微长了一点,看起来就像个女孩子,所以孟青给他剃头剃得很勤,督促他打拳也很紧,丝毫也不肯放松。他虽然又挑食,又喜欢偷懒,不过念书识字还是很聪明的,孟青就跟傅玉声说,打拳是为了身体好,将来不能象他一样靠这个吃饭,还是要去念书,读大学问。傅玉声忍不住就笑,逗他:“什么是大学问?”

  孟青知道他在笑自己,他哪里说得出什么是大学问?bī急了,就想也不想的说:“就象你工厂里那位刘博士一样。”傅玉声常常和刘子民见面,孟青很知道他的行程,也认得那位刘子民。

  有这样一句话,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却故意装作不解,问他:“为什么要有大学问?象他有大学问,不是一样在工厂里辛苦呀?不如象杜老板一样,没有大学问,一样出人头地。”

  孟青被他问住了,半天才说:“你不喜欢有学问的人吗?我看你就很尊敬他。”

  第293章

  傅玉声瞥了他一眼,笑道:“我尊敬的人也很多,你倒是一个一个记得清楚。”

  孟青嗯了一声,被他盯得不自在起来,就说,“你待别人客气,待我就大不相同,真真是两幅面孔。”

  傅玉声不料他还会抱怨起这个来,笑出了声,故意说:“我从前待你也是一样客客气气,很是尊重的呀,可你偏偏不喜欢。我待你不尊重的时候,你倒是蛮喜欢的,搂着我不肯放。”

  在家里的时候,孟青总是随他胡说的,不过佣人多了,毕竟心虚,急忙把门关上。

  傅玉声简直忍俊不禁,说:“大白天的,做什么突然关门,也不知是要gān什么好事。”

  孟青瞪他一眼,恼火起来,说,“我要gān你,你肯吗?”

  傅玉声立刻噤声了,低下头装作没听到一样的看着报纸。

  孟青站在他旁边,一边金jī独立的站着,一边瞥着他手里的报纸。

  其实每一日的报纸都看得人满心厌烦,不看也罢。不是这家报馆被qiáng制关闭,就是这样那样的人被枪毙处决,要么就是围剿赤匪大获全胜这样刺目的消息,每每看得人心生憎恨。

  前些日子他去望平街那边办事,在一家小报馆外还看到了赵永京。他当初送走赵永京,不料这人还会再回上海,很是吃了一惊。赵永京分明看见了他,却装作不认识的一般扭开头去。

  他知道赵永京或有不便,所以也不曾开口。可心里却很是担忧。前些日子申报的总经理史量才被暗杀,因为他是一向主张抗日的,所以大家都暗地里猜测他得罪了中央的要人,才招此杀身之祸。

  此案迟迟未得破获,赵永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上海,傅玉声不免为之揪心。虽然不能公开的表明立场,可私底下,他是很同qíng这些共党的,有人通过一些关系,辗转的来找过他,他也曾接济过他们,可他顶多只能出钱罢了,再多的事qíng,他就有心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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