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想了想,才又说:“他若是仍旧留在傅家,我怕是离不开他的。只怕仍要他白天黑夜的都在这里伺候我。他既然有了心上人,我又何必qiáng留他在这里呢?还不如索xing送他出去。”
第178章
孟青一时词穷,半天说不话来,最后才问道:“他是这么同三爷说的吗?”
傅玉声犹豫了片刻。他总不好说是骆红花说的。若是孟青问他怎么会与骆红花会面,他要如何开口呢?就连杜鑫都看出来他是在躲着孟青,怎么又背着孟青去见骆红花呢?
于是只笑笑,说道:“这件事却不是他自己说的。我有耳神报,早早就晓得了。”
孟青很是意外,反问他道:“他不曾同三爷说起过吗?我还以为……”他露出懊恼的神qíng来,喃喃的说道:“原来是我误会了他。”
傅玉声不由得问他道,“你误会了他什么?”
孟青被他追问,只好将杜鑫和李秀华的事qíng大略的讲了一遍。
孟青又说:“我后来也问过他几次,他都说没有要离开三爷的意思。可在南京时突然同我说要成亲,要离开傅家了,我就觉着……”孟青的神qíng很是尴尬,半天才说,“是我错怪他了,以为三爷待他的好,他全然不记得。我想,三爷办公司正忙,太太又是新派的人,不懂得照料您。他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要走,所以我问也不问,就把他痛骂了一通。”
傅玉声这才明白过来,连忙的说:“你可冤枉他了。是我自作主张替他提的亲,他也不曾料到呢。”心里便想,他到底是江湖上的人,把一点忠心看得这样重。却不知这世上如他一样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又觉着这件事实在有些好笑,想,哪有人为了这个就同人生气的呢?
孟青却吃了一惊,说:“原来是三爷替他提的亲?”
傅玉声笑了起来,说:“是呀,这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夫妻两个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不比伺候我好吗?”
孟青苦笑了一声,说:“怪不得,我说怎么办得那么痛快呢,原来是三爷去提亲了。”又说:“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他,回头得和他陪个不是。”
傅玉声怕他总是这股xing子不改,会在外面得罪人,便劝他说:“孟老板,如今已经是民国了,不兴过去的那一套。就算他不娶亲,也没有跟着我一辈子的道理呀。”又说:“譬如如今学习国术的青年,也不会只拜一个师傅。这个,孟老板该比我更知道才对。”
孟青双手jiāo握,垂着眼,也不知想些什么,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傅玉声原本想问他骆红花的事,见他这样,又有些问不出口了。
等到那张片子放完,屋子里陷入沉静,孟青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窗外天色渐晚,便连忙起身告辞。
这眼看就要到用晚饭的时候了,傅玉声却不好留他,若是开口,倒好像显得自己别有居心。他送孟青下楼,便笑着说:“本该留孟老板吃顿便饭的,可是您那边还有娇妻幼子盼着您回去呢,我就索xing不留了。”
心里却想,若是杜鑫在时,只怕早就替他开口留人了。
孟青突然站住了,回过头同他说道,“三爷,等过些日子,您去我那里看看廷玉吧?”
傅玉声走在他身后,不过比他慢一两步罢了。他这样突然一停,两个人几乎撞上,孟青生怕他摔着,急忙的伸手扶他。
傅玉声被他紧紧的抓住,心口一dàng,闪过无数的念头,却什么也做不得,简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傅玉声咳嗽了两声,一双眼看向别处,孟青慌忙的松开手,不大自在的问道:“弄疼三爷了吧?”
傅玉声笑了笑,说:“我倒不妨事。”
孟青竟也没再多问,只讪讪的道了别,逃也似的走了。
孟青这一走,又有好些日子不曾过来。
王chūn有一日替他拿了早报上来,见他心烦意乱的样子,就说,“三少爷,我觉着孟老板今天准来呢。”
傅玉声心里一动,就说:“难道你还能掐会算不成?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准来呢?”
王chūn说得笃定,道:“以往有了新的戏片子,他都会带过来给三少爷听。这两天谭老板的新戏片子出来了,昨天没来,那今天准来。”
傅玉声听王chūn这样说,还不大相信。等他走了出去,突然去翻起前些日子的报纸来,仔细的看着那些唱片公司刊登的广告,对着戏片子,算起日子来了。
等他对完,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欢喜。他丢开了报纸,站在窗前,心神不定的想着,那他今天准来吗?
第179章
可他在家里等了整整一天,并不曾等来孟青,反倒接到了赵永京的电话。
原来是教育部在沪举办了第一次全国美术展览会,据说四月初开幕的时候,连教育部的部长都出席讲话了,那一日前前后后大约去了有千百余人,很是热闹。
赵永京特意的挂了电话过来,就是想要邀请他一同出去看这场展览。
赵永京兴致勃勃的说道,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时日里,居然还能有这样一场美术展览,谁能料想得到呢?所以他在电话里反复的说,要傅玉声一定同他一起去看看。
傅玉声想,这都已经四月了,况且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来也不该有甚么事qíng才对。于是就答应了他。
只是挂了电话,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便又拨了电话去找苏奉昌,打听起眼下的局势。苏奉昌便笑他,说:“他们争的是兵权,你一个生意人,有什么可怕的?就是你想去汤山,未必还去得了呢。”又说:“你难道就一直闷在家里等着么?也不知你等什么,难道能等到李白二人通电下野吗?”他冷笑两声,说:“这仗还要打一阵子呢,若是西北和东北有变,只怕更有热闹看呢!”
傅玉声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倒好象自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便松了口气,说:“若是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
苏奉昌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说:“对了,你那位陆太太,只怕也不会回来了。你赶快登报同她离婚吧,早早的甩脱了她,免得又惹出什么事来。”
傅玉声听了这话,一则忧一则喜。他想,陆少瑜倒可以借这个由头不再回来。
苏奉昌听他不说话,以为他犹豫,叹了口气,说:“你呀,别傻了!你以为陆正忻为什么把她嫁给你?她可是榜上有名的共党分子,你是不知道罢了!陆家是让你给她遮丑呢!”’说:“不然你以为陆家为什么白白的送钱给你办航运公司,玉声,不是我说,你被那个老东西骗了!”
傅玉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料外面的人是这样看他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苏奉昌又劝他和陆少瑜离婚,傅玉声连连的说:“她有什么过错呢?况且她人也不在这里,我怎么好就这样同她离婚?教别人如何看我呢?”
苏奉昌好笑得厉害,说:“玉声啊玉声,原本以为你是个花花公子,却不料你竟是个爱惜名声的痴qíng种!”
傅玉声勉qiáng的笑了两声,说:“奉昌兄又在说笑了。”
苏奉昌和他说了半天,突然同他说:“对了,你若是想要避上一避,眼下倒有一件颇有名誉的事给你做。”
傅玉声就问他是何事。
苏奉昌叹了口气,说:“陕甘大旱,你没听说吗?中央也要筹备一个赈灾委员会,要先行一批人视察灾qíng。你又有财力,不如索xing往西北走一趟,倒也赚个好名声。”大约是怕他畏难畏远,又说,“你跟他们去,也是乘坐飞机过去,肯定不会让你在路上吃苦。等到了西安,自然有人招待你,左右不过是在附近瞧瞧,等回来再捐点钱罢了。”
傅玉声身在上海,只看到华东日报提起过几笔,之前已向商会捐了一些,听他这么说,便问道:“难道这样厉害吗?”这两年兵荒马乱,各地都有大小灾荒,傅玉声简直都要见怪不怪了,只是听他说连中央都要筹备赈灾委员会,不免十分的惊讶。又想到连年棉花的欠收,若是今年又大旱,只怕不是寻常的灾荒了,心里就不免担忧起来。
苏奉昌说:“就是不知实qíng,所以才要人去瞧瞧看嘛。”又打着哈欠说:“乘坐飞机的话,其实也并不辛苦。你去一趟,也避了风头,又赚了好名声,如何?你去是不去?”
傅玉声听他这样说,便也应了。又问他几时动身,苏奉昌说这怎么说得准,想了想,又说,怎么也要月底了。
这几通电话打完,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傅玉声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想起王chūn的话,觉得自己居然当真信了,简直有些可笑。他自嘲的想着,孟青有妻有子,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来陪他呢?
又觉得自己这样困在房子里,每天等着孟青过来,实在无异于饮鸩止渴。他这样的一反常态,就连王chūn都看出来了,难道孟青还未察觉吗?
他想到这里,心便凉了下去,再也不肯深想了。
傅玉声晚上又同王chūn和秀山商量了一番,秀山一听是往西北去,就露出犹豫的神色来。傅玉声看到了,便也不再问他,王chūn看到了,就说:“三少爷,您去这样远的地方,老爷,大少爷都知道吗?若是他们放心,那么我就同您走这一趟。”
傅玉声还未同家里提起过这件事,心里便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说了之后,是否还能顺利成行。
第180章
因为还说不准什么时候动身,北上的事qíng就先搁置在了那里。
美术展览是在新普育堂办的,地方倒也宽大,正是原先办国货展览会的所在。
傅玉声出门时,韩九正巧在楼下和王chūn说话,远远的看见他要往铁门外走,便急忙的跟住了他,说:“三爷,您去哪里?”
傅玉声不免觉着尴尬,若是要带着他一同前去,未免有些奇怪,若是不带着他,却也显得刻意。迟疑了一下,便说:“要同一个朋友去书画展览,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qíng。”
韩九却说:“那我远远的跟着就是了,三爷不用担心,总不会教您为难。”
傅玉声听他这么说,也只好顺着他了。司机把车从车库里面开出来,傅玉声也邀韩九一道上车。韩九在车上坐得笔直,一只手扶着车窗,一只手放在膝上,倒好像庙里的罗汉一般。傅玉声突然想起那时候和孟青一道去南京,在京沪铁路的车上,孟青也是这样坐得笔直,显得拘束。
傅玉声扭过脸去,突然忍不住的心烦,想,我是去散心的,为什么又总是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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